凌晨兩點,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像只窺伺的眼睛。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你穿藍色真好看?!蔽宜查g清醒,后背爬上一層細密的冷汗。臥室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窗外只有路燈微弱的光暈。我低頭,身上穿的正是那套洗得發(fā)舊的淺藍色珊瑚絨睡衣。誰?
誰能看見?這房子是租的,老小區(qū),安?!镜扔跊]有。我僵在床上,手指冰涼,
不敢動,也不敢關(guān)掉那刺眼的光。屏幕暗下去,又固執(zhí)地亮起來,第二條短信緊跟著擠進來。
“別怕,是我?!毙呐K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這個“我”是誰?深更半夜,
知道我穿什么顏色睡衣的人?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恐懼攫住了喉嚨。我猛地坐起身,
攥緊手機,赤腳沖到窗邊,手指顫抖著撥開窗簾一條縫。樓下空蕩蕩,
只有一輛熟悉的黑色SUV安靜地停在單元門口昏黃的路燈下。周誠的車。
我閨蜜林楠的老公。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血液好像一下子凍住了。怎么會是他?
他在這里多久了?他想干什么?那條短信……是他發(fā)的?我和周誠?開什么國際玩笑!
我和林楠從穿開襠褲就認識,二十多年的交情,鐵得能穿一條裙子。
她是我在這個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暖爐。周誠?在我眼里,他只有一個身份——林楠的男人。
我跟他所有的交集,都建立在“林楠老公”這個前綴之上。
聚餐、逛街、林楠生病時幫忙跑腿送藥、他們搬家我去搭把手……僅此而已。
我甚至很少單獨跟他說話,能避則避。林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她的東西,
我連多看兩眼都覺得是冒犯。手機又震了一下。第三條短信?!巴硗恚_門。
”“晚晚”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眼里。除了林楠,沒人這么叫我!他憑什么?
憑什么用這么親昵的稱呼?憑什么深夜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像個鬼魅一樣窺探?
憤怒壓過了恐懼,燒得我渾身發(fā)抖。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幾乎要把手機捏碎。我飛快地打字,每一個字都帶著火星:“周誠,你瘋了?立刻離開!
否則我馬上報警,然后打給林楠!”發(fā)送。幾乎是同時,樓下的車燈閃了兩下,
像一聲無聲的嘆息。引擎發(fā)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那輛黑色SUV緩緩駛離,
消失在拐角的黑暗里。我癱軟地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手機掉在地板上,屏幕還亮著,
那三條短信像三只丑陋的癩蛤蟆趴在那里。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這一夜,
徹底毀了。第二天是周六,我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樣飄到和林楠約好的咖啡館。
陽光刺眼,我卻覺得骨頭縫里都透著昨晚滲進來的寒氣。“我的天!崔晚晚,
你昨晚偷牛去了?”林楠一見我就夸張地叫起來,涂著精致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臉,
“瞧瞧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她穿著當季新款連衣裙,容光煥發(fā),
像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和我的萎靡不振形成慘烈對比??粗髅牡男δ?,我喉嚨發(fā)緊,
昨晚那條“你穿藍色真好看”的短信鬼影一樣在腦子里盤旋。我該怎么開口?
說“你老公半夜在我家樓下偷窺我穿睡衣”?這太荒謬了!太傷人了!“沒……沒睡好。
”我含糊地應(yīng)著,低頭猛灌了一大口冰美式,苦澀的液體順著食道滑下去,
稍稍壓住了心頭的煩惡?!皣K,肯定是又熬夜刷劇了!”林楠嗔怪地瞪我一眼,
隨即又興奮起來,湊近我壓低聲音,“哎,跟你說個事兒,我們家周誠,最近有點怪怪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差點被咖啡嗆到:“……怪?怎么怪?”“說不上來,
”林楠攪動著杯子里的奶泡,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就……心不在焉的。問他話吧,
老走神。晚上回來也晚,問他干嘛去了,就說加班??晌铱此謾C……”她頓了頓,
聲音更低了些,“有兩次我無意瞄到,他好像在跟人發(fā)信息,一見我過去就立刻鎖屏,
動作快得……嘖,心里沒鬼才怪!”我的心沉了下去,像墜了塊冰。
昨晚的畫面和短信內(nèi)容瘋狂交織。難道……他真是那種人?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對象還是他老婆最好的閨蜜?一股強烈的屈辱感涌上來?!伴?,”我艱難地開口,
聲音干澀,“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可能什么?出軌?”林楠嗤笑一聲,
端起杯子,眼神卻有點飄忽,“我也不是沒懷疑過??勺ゲ坏阶C據(jù)啊。再說了,
”她放下杯子,語氣帶著點自嘲和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們結(jié)婚五年了,
日子早就像白開水一樣。他要是真在外面有人了……只要別太過分,別讓我知道,別帶回家,
我……我可能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我震驚地看著她。
眼前這個說著“睜只眼閉只眼”的林楠,陌生得讓我心慌。這還是那個大學時被初戀劈腿,
能沖到男生宿舍樓下,潑了對方一臉奶茶,罵聲響徹整棟樓的林楠嗎?
婚姻到底對她做了什么?“楠楠!”我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冰涼,“你不能這么想!這不對!
”“不然呢?”林楠抽回手,拿起小銀勺輕輕敲著杯沿,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眼神有些空洞,
“晚晚,過日子不是演偶像劇。離婚?說得輕巧。房子是共同還貸的,車子在他名下,
我那份工作……剛升了主管,要是鬧起來,雞飛狗跳,我圖什么?”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
“算了,不說這個了。也許真是我想多了,他就是工作壓力大吧?!笨粗龔婎仛g笑的樣子,
昨晚那些幾乎要沖口而出的話,被我死死地咽了回去。告訴她,
除了給她本就搖搖欲墜的婚姻再捅一刀,讓她痛苦、難堪、在我和周誠之間做選擇之外,
有什么用?周誠完全可以矢口否認,說是我勾引他,是我發(fā)瘋。我沒有任何證據(jù),
除了那三條已經(jīng)刪掉但刻在我腦子里的短信。我不能說。至少現(xiàn)在不能。我得保護林楠,
哪怕是以這種憋屈的方式?!班?,可能就是壓力大。”我垂下眼,盯著杯底殘留的咖啡漬,
聲音輕得像嘆息,“你別胡思亂想。”那晚之后,周誠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再騷擾我。
那串陌生號碼也沉寂了。我努力想把這件事當成一個荒誕的噩夢,
試圖用忙碌的工作填滿所有時間縫隙,避免和林楠夫妻碰面。直到半個月后,林楠出差。
她走的那天下午,給我發(fā)了條語音,背景音是機場廣播:“晚晚,我飛上海啦,三天!
幫我看著點我家那盆寶貝蘭花啊,周誠那個大老粗肯定記不住澆水!鑰匙在老地方,
密碼沒變哈!”我看著這條信息,心里咯噔一下。去她家?意味著可能碰到周誠。
我立刻打字想拒絕:“楠楠,我最近項目趕,可能……”字還沒打完,
一條新的微信跳了出來。周誠。他的頭像直接出現(xiàn)在聊天框頂端。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發(fā)來一張照片。是我和林楠上周在咖啡館的合影。照片里,我正低頭喝咖啡,
側(cè)臉對著鏡頭。他什么時候拍的?緊接著,一行字跳出來:“晚晚,你側(cè)臉真好看。
比楠楠有味道?!币还膳鹬睕_天靈蓋,夾雜著強烈的惡心。他不僅沒收斂,還變本加厲!
偷拍?還拿我和林楠比較?我氣得手指發(fā)抖,直接把他拉進了黑名單。世界清凈了不到三秒,
手機鈴聲瘋狂地響了起來。又是陌生號碼。歸屬地是本市的。我盯著那串數(shù)字,
像盯著一條吐信的毒蛇。掛斷。它又響。再掛。再響。鍥而不舍。
尖銳的鈴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同事紛紛側(cè)目。我咬著牙,
拿著手機沖到消防樓梯間。剛一接通,周誠壓抑著某種情緒的聲音就沖了出來,
帶著急促的喘息:“晚晚!為什么拉黑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周誠!”我壓低聲音怒吼,
胸腔因為憤怒劇烈起伏,“你是不是有???我是林楠的閨蜜!你老婆最好的朋友!
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我想你!”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我控制不?。牡谝淮我姷侥?,我就……晚晚,林楠她根本不懂我!她眼里只有工作,
只有錢!只有你……你安靜,你溫柔,你就像……”“閉嘴!”我厲聲打斷他,渾身發(fā)冷,
胃里翻攪,“你讓我惡心!周誠,我警告你,再騷擾我,我立刻把所有事情告訴林楠!
包括你半夜在我家樓下像個變態(tài)一樣偷窺!還有這些惡心的短信!”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
只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過了好幾秒,他才開口,聲音陰沉了下去,
帶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冷靜:“告訴她?好啊。你去說。你看她是信你這個‘好閨蜜’,
還是信她同床共枕五年的老公?晚晚,你說,她要是知道她最好的朋友背地里勾引她老公,
她會怎么想?嗯?”我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來。他太無恥了!
顛倒黑白!反咬一口!“你……”我氣得說不出話,牙齒都在打顫?!巴硗?,
”他的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哀求,“別這樣對我。我只是喜歡你。
給我個機會,我們聊聊,就一次,好不好?我保證,就這一次。我在藍調(diào)咖啡,
靠窗的位置等你。你不來,我就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彪娫挶粧鞌嗔?。
冰冷的忙音像小錘子敲打著我的耳膜。我靠在冰冷的消防通道墻壁上,身體抑制不住地發(fā)抖。
恐懼、憤怒、惡心、還有一股巨大的無助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去?我死也不會去!
那等于默認給了他希望。不去?他真的一直等在那里怎么辦?他會不會做出更瘋狂的事?
他剛才的威脅,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他篤定我不敢告訴林楠,因為他捏準了林楠的性格,
捏準了林楠對婚姻那點可憐的“睜只眼閉只眼”的幻想,更捏準了……我對林楠的在意。
他算準了我會因為怕傷害林楠而忍氣吞聲。卑鄙!我在樓梯間里站了很久,直到雙腿麻木。
最后,我做了決定。我找出林楠家的備用鑰匙,直接叫了個同城快遞,
把那把鑰匙寄到了林楠的公司。附言欄只寫了三個字:“花已澆。
” 意思很明確:鑰匙還你,花我澆過了,任務(wù)完成,別再找我。做完這一切,
我把他新打來的那個號碼,也拖進了黑名單。像隔絕一坨骯臟的垃圾。
我以為我的強硬拒絕和徹底斷聯(lián)能讓周誠知難而退。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
低估了一個偏執(zhí)狂被拒絕后的瘋狂程度。他開始無孔不入地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邊緣。
下班走出公司大樓,那輛熟悉的黑色SUV就停在街角。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但我能感覺到一道粘膩的視線釘在我身上。我加快腳步,沖進地鐵站。周末去超市采購,
推著購物車在生鮮區(qū)挑水果,一抬頭,隔著幾排貨架,就能看到周誠的身影。他不靠近,
只是遠遠地看著,像個陰魂不散的幽靈。我連東西都沒買全,倉皇逃離。
最可怕的是那次加班到深夜。十一點多,寫字樓里幾乎沒人了。我疲憊地走進電梯,
按下負一層。電梯門緩緩合上,就在只剩一條縫的時候,一只男人的手猛地伸了進來!
電梯門感應(yīng)到障礙,又緩緩打開。周誠那張帶著詭異笑容的臉出現(xiàn)在門外?!巴硗?,
這么晚才下班?我送你?!彼徊娇缌诉M來,
狹小的空間瞬間充滿了壓迫感和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我嚇得魂飛魄散,心臟狂跳,
幾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最近的一個樓層——七樓。電梯門合上,開始上行。
我死死貼著冰冷的電梯壁,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出去!周誠!
你再不走我叫安保了!”“安保?”他嗤笑一聲,向我逼近一步,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
“你叫啊。正好讓他們看看,我是怎么‘騷擾’你的?我對你做什么了?嗯?”他伸出手,
似乎想碰我的臉?!皠e碰我!”我尖叫著,用盡全身力氣揮開他的手,
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一道紅痕。就在這時,“?!币宦?,七樓到了。電梯門打開,
外面是漆黑一片的辦公區(qū)。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沖了出去,
頭也不回地往消防通道跑。身后傳來周誠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像索命的鼓點。我沖進樓梯間,
三步并作兩步往下狂奔,高跟鞋崴了一下也顧不上疼,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逃!
一直跑到一樓大廳,看到值班的安保,我才敢停下來,扶著墻大口喘氣,回頭望去,
樓梯間入口空無一人。周誠沒有追下來。他就像個玩弄獵物的貓,享受著我驚恐逃竄的過程。
我癱軟在冰冷的休息椅上,冷汗浸透了后背,巨大的恐懼和后怕讓我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
不行了。這樣下去不行了。他會毀了我!他會逼瘋我!告訴林楠的念頭再次強烈地冒出來。
可是……周誠陰惻惻的威脅猶在耳邊:“你說,她要是知道她最好的朋友背地里勾引她老公,
她會怎么想?” 林楠會信我嗎?還是會在周誠的蠱惑下,把我看成破壞她家庭的罪魁禍首?
二十多年的友情,會不會就此崩塌,變成刻骨的仇恨?我不敢賭。
我承受不起失去林楠的代價。她是我在這個城市里唯一的錨。我顫抖著手,
撥通了一個房產(chǎn)中介的電話,聲音沙啞:“喂?李經(jīng)理嗎?對,是我,崔晚。麻煩你,
幫我找套房子,離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越遠越好,最好跨區(qū)。要快。我加錢。
”新房子找得出乎意料地快。在老城區(qū)的另一邊,一個建成有些年頭的封閉小區(qū),雖然舊點,
但安??粗€行,進出都要刷卡。我?guī)缀跏怯昧颂用乃俣却虬欣睿?/p>
以最快的速度搬離了原來的住處。搬家那天,我誰也沒告訴,尤其是林楠。
新環(huán)境帶來了一絲短暫的安全感。我換了新號碼,只告訴了父母和幾個必要的工作聯(lián)系人。
我刻意屏蔽了所有關(guān)于林楠和周誠的消息,像個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
試圖用物理隔絕來斬斷那噩夢般的糾纏。日子在提心吊膽中滑過了一周。
周誠似乎真的消失了。那輛黑色的SUV沒有再出現(xiàn)在我公司附近,
超市里也沒有那個陰魂不散的身影。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許搬家這步棋走對了?
直到一個悶熱的傍晚。我剛結(jié)束一個冗長的電話會議,頭疼欲裂。手機屏幕亮起,
是一個本市的陌生固話號碼。我猶豫了一下,最近推銷電話很多,但鬼使神差地,還是接了。
“喂?”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只有細微的電流聲,和……一種極其壓抑、極其緩慢的呼吸聲。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是周誠!一定是他!他找到我的新號碼了!他怎么找到的?!
“說話!”我強裝鎮(zhèn)定,聲音卻抑制不住地發(fā)顫?;貞?yīng)我的,
依舊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和沉重的呼吸。過了足足十幾秒,在我?guī)缀跻罎鞌嗟臅r候,
一個刻意壓低、扭曲變形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擠了出來,
像生銹的刀片刮著骨頭:“晚晚……新家……住得……舒服嗎?”我的大腦“嗡”的一聲,
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他知道!他真的知道我搬到了哪里!
我租房子時用的是化名!他怎么查到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讓我無法呼吸。新?lián)Q的手機號,新搬的家,在他面前,形同虛設(shè)!“你……你想干什么?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我想你……”那個扭曲的聲音帶著病態(tài)的癡迷,
“很想很想……晚晚,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瘋子!變態(tài)!滾!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猛地掛斷電話,像扔掉一塊燒紅的烙鐵。
手機被我狠狠摔在沙發(fā)上,我整個人蜷縮起來,抱住膝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