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診之后,王太醫(yī)對藥方略作了些修正。
沈藥讓青雀送他出去,看著丘山彎下腰,有些笨拙但很仔細地給謝淵捻好被角。
沈藥沉思片刻,開口問:“丘山,你在王爺身邊多久了?”
丘山老實回答:“小的爹是禁軍,小的出生不久,便被送進宮中,有記憶開始,便總在王爺身邊,算起來也有……”
他掐了下手指頭,“二十七八年了吧?”
沈藥心思微微一動,轉(zhuǎn)過頭去,“如此說來,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王爺?shù)脑S多事?!?/p>
“是啊?!?/p>
“那你知不知道王爺有心上人?”
丘山一愣,神色顯然糾結(jié)起來:“王妃……”
沈藥知道他為什么欲言又止,笑道:“其實王爺心有所屬這件事,我早就聽說過了,我并不介意,不然,我也不會嫁進來?!?/p>
又放柔了嗓音,“我現(xiàn)在說這個,不是想要興師問罪或是怎么樣。只是剛才王太醫(yī)說,若是時常刺激王爺,興許能再度將王爺喚醒。我記得人人都說,靖王有位白月光,日思夜想,獨一無二。若是能找到那位姑娘,將她帶過來,王爺興許便能醒過來了?!?/p>
她看著丘山,面容沉靜,“所以,你可以放寬心,告訴我那位姑娘是誰,一切都是為了王爺好?!?/p>
謝淵躺在床上,四肢沒有一絲力氣,渾身上下動彈不得,連眼皮都恍若千斤沉重,抬不起絲毫。
唯有思緒無比清晰,還可以聽到身旁的聲音。
他聽到了沈藥的那一番話。
還聽見丘山恍然,“王妃所言極是??!”
謝淵恨鐵不成鋼。
三言兩語就被人繞進去了,笨。
沈藥耐心詢問:“所以,王爺?shù)男纳先耸钦l呢?”
謝淵頓了一下,轉(zhuǎn)念想,以沈藥這樣柔和嗓音徐徐說來,很難不向她繳械投降。
也不能全怪丘山?jīng)]用。
丘山撓撓頭,有點兒愁悶,“這……小的也不是很清楚?!?/p>
沈藥顯然意外,“不清楚么?”
丘山坦言:“其實小的也不清楚王爺是不是真的有這么個心上人,這些年,許多人都想給王爺做媒,王爺都說心有所屬,全給拒了個干凈。后來陛下來問王爺,那位姑娘是誰,說要給王爺指婚。這樣多好,可王爺卻拒絕了。后來陛下懷疑,或許王爺壓根就沒有這么個心上人,只是不想成親,故意找了個借口。”
“這樣么……”沈藥若有所思。
謝淵躺在床上,自己也有點兒沒想到,自己居然把這件事瞞得這樣滴水不漏。
因為出身太高,謝淵從小到大都不需要掩藏內(nèi)心的想法。
他高興,什么賞賜都能拿得出手;他不高興,底下人就得跪著認罰。
他不需要看人臉色,更不需要擔(dān)心是否惹人不快。
所以,他并不需要說謊。
唯有這件事,謝淵瞞得嚴嚴實實。
身邊最親近的人,哪怕是皇兄,也沒走漏半點兒風(fēng)聲。
“沒關(guān)系。”
沈藥并未消沉太久,很快又道,“即便沒有心上人,王爺也有其他看重的,我們一件一件地試就好?!?/p>
“這該怎么試?”丘山好奇。
謝淵也挺好奇的。
沈藥卻只是笑了一笑,“以后慢慢地試吧,今日太晚了,先歇息。明日我還要去見一見周舅母?!?/p>
丘山哎了一聲,起身告退。
謝淵蹙眉。
在他看來,沈藥完全不需要去見周舅母。
她如今是靖王妃,天底下唯一能讓她稍微低一低頭的只有皇帝。
思緒頓了頓,謝淵又疑惑起很重要的一件事。
沈藥說歇息,她在哪兒歇息?
很快,謝淵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他聽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響,并且響動越來越近。
有人爬上了床,輕軟衣料輕輕拂掃過他的鼻尖,他聞到又清又淡的茉莉花香。
這是沈藥的味道。
她在里邊躺下,就在謝淵的身旁。
謝淵的呼吸有點兒紊亂。
不知是否因為昏睡太久,還是因為身旁花香太濃,謝淵久久難以入睡,回憶起許多事,也想到了將來。
突然,謝淵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搭在了他的腰上。
輕輕的,又很柔.軟,隔著薄薄的錦被與衣料,帶著微涼。
是沈藥睡熟了,翻過身,將手臂搭了上來。
謝淵呼吸滯住,渾身緊繃。
更睡不著了。
-
翌日。
沈藥起床,坐在梳妝臺前對青雀道:“今日要去見周舅母,梳大方端莊些的發(fā)髻?!?/p>
青雀點點腦袋,壓低了聲音,“王妃,待會兒要說薛公子的事兒嗎?”
“自然。”
沈藥知道,這邊院子看守嚴格,尋常人沒有通行腰牌,是絕對進不來的。
而那腰牌只有周舅母有一塊。
也就是說,若是沒有周舅母的授意,薛遂川壓根進不來。
青雀記起什么,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黃玉佩,“王妃,這個?!?/p>
沈藥側(cè)目,“這是什么?”
“薛公子遺落的玉佩。昨夜他逃得匆忙,奴婢在墻角撿到的。”
沈藥接過玉佩,彎了彎唇角,“好?!?/p>
梳妝之后,沈藥帶了青雀、銀朱,還有兩個嬤嬤,一同去晚香堂。
那邊,周氏剛起來梳了頭發(fā),正打著哈欠,聽侍女快步進來稟報,說靖王妃過來了。
周氏挑了眉毛,“真沒成想,遂川如此有本事?!?/p>
昨晚她聽說薛遂川從那邊驚慌失措地逃回來,還以為是失敗了。
沒想到,事兒竟是辦成了。
她又冷笑一聲,“故意拖延到今早才來,看我待會兒怎么收拾她!”
梳洗完,周氏巋然端坐正堂,沉著臉,盯著門口。
現(xiàn)在,就等沈藥進來了喊舅母,而她諷刺反問:你還知道我是你舅母?
再質(zhì)問她:昨日不來請安,你可知錯?
腳步聲越來越近,周氏的心跳微微加快,因為緊張,手心滲出很薄的一層汗珠。
終于,門外人影晃動。
當(dāng)頭進來的女子一身天水碧襦裙,搭著銀紅淺紗披帛,烏發(fā)如云,雪膚嬌嫩,如同畫卷里邊的美人活過來似的。
十七歲的沈藥,正是最好的年歲。
沒等周氏回神,沈藥嗓音清冷地開口:“周舅母,你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