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界的家乍一看不出奇,但是仔細觀察,其實每一處都有一些小設(shè)計。
比如門鈴聲非常大聲,門口的地毯踩上去會有“吧唧”的聲音,廁所里鋪滿了防滑墊,更重要的是,幾乎每一個角落,都設(shè)計成了圓形了。
這個房子顯然為了她的生活需求而改造過,就連家具也是定制的,圓桌子,圓沙發(fā),實在不能變圓的地方,就會用防撞包保護起來。
角名站在玄關(guān)處,并沒有走進去。
他瞟了眼天空,反正也還沒下雨,只是看起來要下雨,要不干脆沖去電車站算了?
正這么想著,空氣中忽然就彌漫開一種味道,是下雨前獨有的潮濕的氣息,他盯了一會兒,豆大的雨珠就砸了下來,繁華街區(qū)的燈光被折射得五彩斑斕,可惜角名現(xiàn)在不太想欣賞美景。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會下雨的?
“不進來嗎?”明世界終于找到燈的開關(guān),房間里一下子亮堂起來,她自己住的時候不常開燈,所以對燈的位置不是很熟悉。
角名挪了挪腳步:“不了,把雨傘給我吧。”雖然不是很想這么說,但是就這么隨便帶陌生的男子回家嗎?
更何況,她還是個殘疾人,看不見,不會沒安全感嗎?
明世界也沒勉強,從儲物柜里拿出兩把雨傘,一把是庫洛米的,一把是HelloKitty的:“你要哪一把?”
角名:“……紫色那把吧。”
“左邊還是右邊?”
她在家里連盲杖都不需要,翻找東西的樣子十分嫻熟,以至于他又忘了她眼睛看不見的事情。
他伸手拿過庫洛米的雨傘:“謝謝。”
明世界:“是我要謝謝你送我回家,哦對了,加個line吧?”
她指了指角名手中的傘:“這把傘我很喜歡,你用完要還給我?!?/p>
兩人順理成章地加上聯(lián)系方式,角名看了眼時間:“那么我先走了。”
聽到門落鎖的聲音,明世界心情大好地哼起歌來。
她打開電腦,首先給自己加急下單了一款手機,再登錄微信,與好朋友辛語分享今天的奇聞奇事。
她沒有提被撞的事情:【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大好人!】
辛語知道她打字不方便,直接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在你眼里,誰不是好人?”
明世界:“這個不一樣,剛剛他還送我回家了?!?/p>
辛語頓時警覺起來:“送你回家?男的女的?”
“男的啊,”明世界嘿嘿一笑,“聲音還賊好聽?!?/p>
辛語想也不想劈頭蓋臉地罵了下來:“你膽子這么肥啊?幸好人家是個真的好人,要是壞人現(xiàn)在坐在這跟我打電話的就是你的靈魂了!”
“我是眼瞎,心里卻看得很清楚呢,我第六感可準了。”
反正人沒出事,辛語也不好再罵,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苦逼的國內(nèi)大學生辛語就要去排隊洗澡了。
“大小姐,早知道讓我跟著你出國當你的仆人算了!還能照顧你!”
明世界笑了笑:“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不需要人照顧,拜拜!”
辛語聽著聽筒里的忙音,輕輕嘆了口氣。
明世界登錄上line,當初注冊這個賬號的時候因為不熟悉日語和頁面排版,費了她好一番功夫呢,因為在日本沒朋友,這個賬號也就閑置了。
用盲人模式摸索了半天,總算找了聯(lián)系人一欄,果然有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她沒有立刻通過,而是從相冊里翻出了一些可愛的小貓小狗的照片,聽著語音識圖播報,想象了一下子哪張圖片更可愛,抉擇完畢后換上了一只小貓做頭像,昵稱也改成了中文的“世界”。
做完這些,明世界點擊“通過”的按鈕,發(fā)出自己的第一句問候:【hi!】
——
排球隊這些天都在東京體育館集訓,宮治的飯團店就開在東京,于是乎直接抱著被子闖進他們宿舍說要體驗高中合宿的感覺。
嗯,角名現(xiàn)在最不想見到的,估計就是宮侑和宮治。
偏偏兩個人現(xiàn)在還湊在了一起。
為什么不想見到呢?
因為他們一定會夸張地大喊——
“不是吧?這把傘是怎么回事?”
“庫洛米!角名喜歡庫洛米嗎!”
他被吵得腦瓜子生疼:“借的?!?/p>
結(jié)果就是宮侑更加大聲地質(zhì)問:“誒?女孩子嗎?女孩子借你的傘嗎?一定是女孩子吧?”
角名默默地想念北前輩,不堪其擾地戴上了耳機,把降噪模式打開。
line上多了一個陌生的頭像:【hi!】
他花了幾秒鐘時間思考——是庫洛米的主人。
世界頂著小貓的頭像又發(fā)來一句:【有沒有安全到家?】
角名:【嗯。】
電腦的提示音一響,明世界就跑到了電腦前。
“什么嘛,怎么才回一個‘嗯’字?”
她打字實在是太慢了,干脆發(fā)了條語音過去:“你什么時候有空?”
耳機里播放著她脆甜的聲音。
角名對這種程度的自來熟嘆為觀止:【怎么了?】
“要把傘還給我呀?!?/p>
她說日語的時候沒有口音,卻有說中文的習慣,比如說敬語的時候大多數(shù)日本人的尾調(diào)是往下沉的,她說起來就會往上揚一下,顯得聲音更加清脆。
他的目光因為她的話,從手機屏幕上游移到庫洛米上。
角名:【后天?!?/p>
“明天你要干什么?”
角名正打著字,明世界就又發(fā)了一個語音過來:“你可以發(fā)語音嗎?我看文字不太方便?!?/p>
他默默刪除了文本框里的內(nèi)容。
宮侑和宮治在那邊鬧作一團,沒有注意這邊。
這本來不是一件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不就是路上幫助了一個女生,然后問她借了一把傘,加上了聯(lián)系方式,互相友好地問候一下嗎?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莫名不想被那對雙胞胎看見。
角名走進廁所里,他的頭戴式耳機有一個專門的小話筒,他盡量把話筒貼近自己的嘴唇,為了不被外面的兩人聽到,用很小的聲音說:“訓練。”
文字消息和語音消息的通知鈴聲是不一樣的。
明世界的嘴角翹了起來,她對這條語音抱有崇高的敬意,先是找到自己降噪效果最好的耳機,又精心調(diào)節(jié)了最適合人耳的音量,企圖模擬最真實的當面對話的效果。
做完這些,她才點開語音。
“訓練?!?/p>
短暫的音節(jié)滑入她的耳道,順著血管一路直達心靈,然后化作兩個小人在心尖上蹦蹦跳跳,踩得她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呼吸。
自從失去了視力,觸覺和聽覺就成了她感知世界的方式。
以前的她也并非視覺動物,喜歡在網(wǎng)上和別人打游戲,還因為別人的聲音好聽談過好幾次網(wǎng)戀。
在失明以后,游戲便不能常常玩了,但她依舊致力于尋找自己喜愛的聲音。
于是就在剛剛,見證了無數(shù)心動與初戀的東京塔前,他對她說“你好”的時候——她的世界再次被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