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時光,如同指間流沙,悄然滑過。京城的風物依舊,人事卻已滄桑巨變。
護國將軍府門前,那刺目的白幡早已撤下,象征著哀慟的素縞也換回了日常的朱門錦繡。
孝期剛滿,將軍府的門檻便幾乎被絡繹不絕的媒婆踏破。每日清晨,府門未開,
便已有數(shù)頂小轎或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停在附近巷口,
衣著光鮮、口齒伶俐的媒婆們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唉!你說說,
咱們這都來了多少趟了?連將軍府的門房小哥都混熟了臉,
可愣是連正主兒的面兒都沒怎么見著過!更不用說說媒了!
” 一個穿著絳紅褙子的胖媒婆搖著團扇,唉聲嘆氣。“可不是嘛!
這位張將軍的眼神喲……” 旁邊一個精瘦的媒婆夸張地打了個哆嗦,“每次遠遠瞧見,
隔著門縫都覺得冷颼颼的,跟煞星似的!嚇死個人!”“你這就不懂了吧?
” 一個看起來頗有見識、戴著金簪的媒婆嗤笑一聲,壓低聲音,眼中閃著精光,
“富貴險中求!你瞧瞧這位爺!年紀輕輕,二十出頭,已經(jīng)是世襲的鎮(zhèn)國將軍,
從一品的大員!手握實權(quán),圣眷正濃!府里還沒個長輩壓著,更從不沾花惹草,
清心寡欲得跟個和尚似的!這條件,滿京城打著燈籠也找不出第二個!
哪個達官顯貴不想把自家如花似玉的閨女塞進來?攀上這門親,那是幾輩子的榮華富貴!
”“話是這么說……可這位爺也太……太不平易近人了!瞅著就害怕,誰家姑娘敢嫁???
” 胖媒婆還是心有余悸。“哼,你懂什么?” 金簪媒婆撇撇嘴,“那是對外人!
我有一次遠遠瞧見,他帶著他家那位幼妹出來,哎喲喂!那呵護的神情,小心翼翼,
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簡直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這男人啊,再冷再硬,對自己心尖上的人,
那絕對是另一副模樣!等姑娘真嫁過去了,成了他的人,自然就能享受到那份呵護了!
”“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精瘦媒婆摸著下巴,似乎被說動了,“那……咱們再試試?
” 她眼珠一轉(zhuǎn),又問道:“說起他那位幼妹,張大小姐,那可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這孝期也滿了,是不是也該……”“噓——!快閉嘴!” 金簪媒婆臉色大變,
一把捂住她的嘴,緊張地左右張望,聲音壓得極低,“你找死?。〗o將軍說親,
頂多看他臉色難看點。你要是敢打他妹妹的主意,哪怕提一嘴,立馬就會被護衛(wèi)打出來!
上次城西的李婆子,不過是順口提了句想給張大小姐說媒,
就被兩個兇神惡煞的護衛(wèi)架著胳膊扔出了兩條街!摔得鼻青臉腫!”“???!怎么會這樣?
” 胖瘦媒婆都驚了。“這還用問?” 金簪媒婆翻了個白眼,
“明擺著是早就許了謝家的原因唄!謝家那位公子,跟張大小姐青梅竹馬,
婚約雖因守孝延后了,但板上釘釘?shù)氖?!張將軍寶貝他妹妹跟眼珠子似的,能容別人覬覦?
提謝家都不行,更別說別家了!”正說著,將軍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
緩緩開啟。媒婆們瞬間如同打了雞血,整理衣衫,堆起最燦爛的笑容,
正要蜂擁而上——只見兩道身影從門內(nèi)走出。為首的青年男子,一身玄色暗金云紋錦袍,
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無儔,卻覆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寒霜。正是鎮(zhèn)國將軍張景初。
他眉宇間的青澀早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一種深沉的的銳利。
他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目光隨意一掃,
便讓那些剛堆起笑臉的媒婆們?nèi)缤槐疂差^,瞬間僵在原地,笑容凝固,大氣不敢出。
而走在他身側(cè)的少女,則如一道清麗的光,瞬間驅(qū)散了些許他帶來的寒意。
張幼卿身著一襲水藍色繡銀線玉蘭花的齊胸襦裙,外罩月白云紗披帛。
三年的時光并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褪去了幾分稚氣,更添了幾分沉靜與婉約。
她眉目如畫,肌膚勝雪,只是那雙曾經(jīng)靈動狡黠的眼眸深處,
沉淀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哀傷底色,如同上好的美玉蒙上了一層極淡的薄霧。張景初的目光,
除了剛開始對媒婆們冷冽的一瞥,就一直落在身側(cè)的妹妹身上。他微微側(cè)身,
不著痕跡地為她擋開可能擁擠的人群,手臂虛虛護在她身后,動作自然流暢,
仿佛已經(jīng)做過千百遍。那專注的神情,那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
正如金簪媒婆所言——如同在守護一件稀世珍寶。郎才女貌,并肩而行,一個冷峻如冰峰,
一個清麗若幽蘭,形成一幅極具沖擊力的畫面,看得門口一眾媒婆都忘了初衷,只顧著呆看。
張景初對門口那些花紅柳綠視若無睹,護著妹妹徑直上了早已等候在旁的華麗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外面所有的窺探。馬車內(nèi),空間寬敞舒適,熏著淡淡的沉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