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從傍晚開始下的。
豆大的雨點砸在廢棄工廠的鐵皮屋頂上，噼啪聲密得像有人在頭頂甩了一掛鞭炮。銹成褐色的鐵皮被震得嗡嗡響，墻縫里鉆進來的風裹挾著濕氣，把墻角堆著的廢紙箱泡得發(fā)脹，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霉味混合的古怪氣息。
林燁蜷縮在一臺掉了漆的老舊沖床下面，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金屬外殼。他剛把最后一塊碎布塞進左側(cè)肋骨的傷口里，布料瞬間就被涌出來的血浸透了，黏糊糊地粘在皮膚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把鈍刀子在肺葉里來回攪。
“操……”他低罵了一聲，額頭上的冷汗混著雨水往下淌，滴在滿是油污的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三個月前，他還是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每天的生活就是對著電腦敲代碼，偶爾幫游戲公司寫點副本情節(jié)賺外快。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城郊的舊貨市場——他花五十塊錢買了個據(jù)說是“民國時期”的銅盒子，打開后里面沒有古董，只有一塊巴掌大的黑色鱗片，鱗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摸上去像凍住的巖漿，明明是金屬質(zhì)地，卻能感覺到微弱的心跳聲。
就是這塊鱗片，把他拖進了地獄。
一群自稱“溯源會”的人找上了門，領(lǐng)頭的刀疤臉第一次見他就說：“林先生，我們知道你拿到了‘龍源’，交出來，保你平安?！?/p>
他那時候還以為是遇到了瘋子，直到對方用能量槍在他宿舍墻上打了個拳頭大的窟窿，他才明白——這不是玩笑。
接下來的三個月，就是無休止的逃亡。他辭了工作，換了三個城市，最后還是被堵在了這座廢棄工廠里。剛才的交火中，他的背包被打爛了，里面的身份證、手機和僅剩的幾百塊錢都不見了，唯一還在身上的，就是那塊始終貼在胸口的黑色鱗片——不知什么時候，鱗片融化成了一團暗金色的粘稠物，像活物一樣裹在他的皮膚上。
“找到他了！”
粗啞的吼聲從工廠另一端傳來，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林燁屏住呼吸，透過沖床的縫隙看過去，刀疤臉舉著一把造型古怪的能量槍，正帶著兩個手下搜索過來。那把槍的槍管泛著幽藍的光，剛才就是這東西，在他肋骨上開了個洞。
“媽的，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臉的聲音越來越近，他的軍靴踩在積水里，發(fā)出咕嘰咕嘰的聲響，“林先生，別掙扎了，那東西不是你能碰的。黑龍皇的本源，是給我們會長準備的鑰匙。”
黑龍皇？鑰匙？
林燁的腦子嗡嗡作響，他聽不懂這些詞，但他能感覺到胸口的粘稠物在動。那東西像是感應到了危險，開始發(fā)燙，溫度越來越高，像是有塊燒紅的烙鐵貼在皮膚上，燙得他幾乎要叫出聲來。可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從骨髓里冒出來，像是干涸的海綿渴望著水，身體里有個聲音在瘋狂嘶吼——
吞下去。
把它吞下去。
刀疤臉已經(jīng)走到了沖床前，他低頭掃了一眼，臉上露出獰笑：“躲得還挺深。”他舉起能量槍，槍管的藍光正好照在林燁的臉上，“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撿到了不該撿的東西?！?/p>
林燁的視線開始模糊，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他看著刀疤臉扣動扳機的手指，突然想起了母親。母親臨終前抓著他的手說：“小燁，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活下去?！?/p>
活下去……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抬手撕開了胸口的衣服。那團暗金色的粘稠物暴露在空氣中，表面的金色紋路像活過來的蛇一樣扭曲游動，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你要干什么？”刀疤臉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大變，“別碰它！那東西會——”
他的話沒說完。
林燁用盡全力，將那團粘稠物按在了自己的嘴上。
腥甜的液體涌進喉嚨，帶著濃烈的硫磺味，像是吞下了一整鍋沸騰的巖漿。灼燒感瞬間從口腔蔓延到胃里，再順著血管流遍全身，每一寸皮膚都像被點燃了，每一根骨頭都在發(fā)出碎裂的脆響。
劇痛中，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住，狠狠撕成了兩半。
一半還在這潮濕冰冷的工廠里，感受著身體被撕裂的痛苦，聽著刀疤臉驚恐的尖叫。
另一半則被拖進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虛空，周圍全是飛速流動的代碼，像瀑布一樣砸下來。一個冰冷到?jīng)]有感情的聲音在虛空里回蕩，直接響在他的意識深處：
“檢測到跨維度本源共鳴……黑龍皇殘魂能量確認……”
“靈魂承載過載，啟動緊急分割程序……”
“第二世界錨定成功。”
林燁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痛苦中劇烈抽搐，他想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兩雙眼睛”——
一雙看到的是工廠的鐵皮屋頂，雨水在上面匯成溪流，刀疤臉舉著槍，卻像被定住了一樣，瞳孔里映出他背后突然展開的巨大虛影。
那是一對遮天蔽日的黑色龍翼，翼膜上布滿了金色的鱗片，邊緣的骨刺閃著寒光，每一片鱗甲都像是用凝固的黑夜打造而成，卻又流淌著比巖漿更熾熱的光芒。龍翼微微扇動，帶起的氣流吹得工廠里的廢紙箱漫天飛舞，虛擬的熒光血珠從翼膜上滴落，砸在地面上，瞬間化作藍色的數(shù)據(jù)流消失了。
另一雙眼睛看到的是藍色的虛空，無數(shù)代碼組成的鎖鏈纏繞住他的靈魂碎片，將其往更深的地方拉扯。他能“看”到一個巨大的、旋轉(zhuǎn)的金色核心，核心周圍環(huán)繞著五顏六色的光暈，像是有人把彩虹揉碎了灑在上面。
“世界之心……”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龍源攜帶者，歡迎來到神域?！?/p>
劇痛和眩暈感同時達到了頂峰。
林燁最后看到的，是刀疤臉驚恐到扭曲的臉，以及他背后那對正在緩緩收起的龍翼虛影。虛影消失的瞬間，他感覺體內(nèi)那股灼燒感突然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饑餓——不是肚子餓，而是靈魂深處空蕩蕩的，像是有個無底洞，瘋狂地渴望著吞噬一切能接觸到的東西。
胸口的傷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疼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剛才接觸過暗金色粘稠物的地方，皮膚下面浮現(xiàn)出淡淡的金色紋路，紋路的形狀和龍翼上的鱗片一模一樣，正隨著他的呼吸，緩緩閃爍著微光。
雨還在下，工廠里靜得只剩下雨聲和刀疤臉粗重的喘息。
林燁撐著沖床站起來，身體還有些搖晃，但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卻越來越清晰。他能感覺到，自己和那個所謂的“第二世界”之間，已經(jīng)有了一條無形的線。
而他胸口的黑龍皇本源，像是從沉睡中蘇醒的巨獸，正發(fā)出滿足的低吟。
刀疤臉突然反應過來，猛地后退一步，手忙腳亂地摸向腰間的對講機，聲音因為恐懼而發(fā)顫：“總部……總部！目標覺醒了！他融合了龍源！重復，目標融合了黑龍皇本源！”
林燁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變了。
現(xiàn)在的他，不僅能看到現(xiàn)實世界的雨水和鐵皮，還能看到一些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比如刀疤臉手里那把能量槍，槍身周圍縈繞著淡淡的藍色光暈，光暈里流動著細小的能量粒子。他甚至能“看”到這些粒子的軌跡，知道哪里是能量最薄弱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那把槍里的能量，對他體內(nèi)的“黑洞”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餓了很久的人，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林燁抬起手，掌心的金色紋路再次亮起。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也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第二世界”和“黑龍皇本源”會帶給他什么。
但他知道，從吞噬下那團暗金色粘稠物的瞬間起，他的人生，已經(jīng)徹底不一樣了。
雨還在下，但落在他身上，已經(jīng)感覺不到絲毫的冰冷。
因為他的身體里，正燃燒著一頭黑龍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