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講武堂考試的路上。
一向利己的兄弟秦驍，突然不顧一切沖向那輛失控的黑色轎車，拉開即將被撞的女生。
我心頭猛地一沉。
他果然也重生了。
前世，我們同是講武堂最出色的學(xué)員。
終試那天恰遇督軍愛女溫卿遭人挾持。
我放棄考試前去相救，秦驍卻頭也不回地奔向考場。
結(jié)果他順利入選督軍衛(wèi)隊，而我因缺考被除名。
他假意為我惋惜，安慰我不要難過。
直到督軍為報救女之恩，破格提拔我為稽查處處長，更將掌上明珠許配給我。
十年光陰，我平步青云，他卻仍在衛(wèi)隊底層摸爬滾打。
我的慶功宴上，秦驍眼中翻涌著滔天妒恨。
他滿心嫉妒，在我歸家的長街設(shè)下埋伏，與我同歸于盡。
再睜眼時，竟回到了督軍愛女出意外的這一天。
01
刺耳的剎車聲撕裂了晨霧。
那輛失控的福特轎車擦著我的長衫下擺呼嘯而過。
秦驍?shù)纳碛耙呀?jīng)搶先撲向溫卿。
將督軍千金護在身下時，衣角揚起的角度都與前世分毫不差。
“小姐當(dāng)心！”
我看著他抱著溫卿在青石板上滾了兩圈，連袖口沾上的塵土都恰到好處。
黃包車夫們驚呼著四散避開。
那輛轎車撞翻了路邊的餛飩攤，熱湯潑灑間，車身猛地傾斜。
一個扎著紅頭繩的小丫頭嚇傻了似的站在翻倒的車廂下。
我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將孩子攬入懷中。
轎車重重砸在身旁，餛飩攤的泔水潑了我一身。
我護住那個孩子，她一點事沒有。
但我全身早就惡臭不堪。
街邊頓時亂作一團，幾個穿長衫的教書先生慌忙圍了上來。
“這位先生可傷著了？”
“造孽啊，大清早就出這種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秦驍那邊。
他扶著溫卿站定，特意整理過的衣服只沾了些許塵土，既顯得英勇又不失體面。
“溫小姐可有不適？”秦驍故作急促地喘息著。
溫卿臉色煞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驍抬頭四顧，提高聲調(diào)道：“煩請哪位去叫輛救護車來！”
又故作焦急地追問：“現(xiàn)在幾時了？”
“約莫快九點了！”人群里有人答道。
秦驍立刻露出懊惱：“講武堂終試……怕是趕不上了……”
他搖搖頭，聲音里帶著刻意壓抑的失落：“罷了，救人要緊?！?/p>
每個字眼，每處停頓，都與我前世說過的話分毫不差。
這戲做得，比我當(dāng)年還要情真意切。
這時，幾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在街邊戛然而止。
車門開處，督軍帶著副官快步走來，軍靴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卿兒！”
督軍一把攬過女兒，仔細(xì)端詳后，轉(zhuǎn)向秦驍時眼中已帶上三分贊賞。
“這位先生，多虧你出手相救?！?/p>
秦驍立即挺直腰板，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督軍大人言重了，護衛(wèi)百姓本就是我輩本分?！?/p>
“好！好！”督軍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哪個部隊的？”
“報告督軍，學(xué)生秦驍，本要去參加講武堂終試……”
話到此處恰到好處地停頓，低頭掩去眼中精光。
督軍聞言大笑，揮手道：“還考什么試？明日直接來督軍府報到！”
我抱著驚魂未定的孩子站起身，長衫下擺還在滴著油污。
摸出懷中的白絹手帕，原是準(zhǔn)備終試時用的，此刻已被泔水浸透。
我本想遞給溫卿，看到這里還是收回了手。
我剛往前邁了半步，秦驍便不著痕跡地側(cè)身一擋。
他背對著我面向督軍，那挺拔的背影將我一身的泔水盡數(shù)遮掩。
他的軍靴后跟悄無聲息地后撤，精準(zhǔn)地碾在我的手上。
靴底狠狠壓過我的指節(jié)，鉆心的疼順著經(jīng)絡(luò)直竄上來。
他佯裝查看溫卿的情況，俯身時湊到我耳邊，溫?zé)岬臍庀⑼鲁鲆痪浔涞脑挕?/p>
“傅凜，前世你踩著我平步青云，今生該換我登天了?！?/p>
直起身時，他又刻意壓低聲音補了句：“瞧你這身腌臜模樣，莫要沖撞了督軍千金。”
我定在原地，手背火辣辣的疼，卻不及心頭泛起的寒意。
前塵往事涌上心頭。
當(dāng)年我官至稽查處長時，秦驍那雙充血的眼睛至今難忘。
他寧可與我共赴黃泉，也不愿看我風(fēng)光無限。
如今重活一世，他不僅搶了我的機緣，還要將我踩入塵埃。
“快送小姐和這位義士去洋人醫(yī)院！”督軍對副官吩咐道。
秦驍臨上車時突然回首，故作關(guān)切地指向我：“督軍，那位是講武堂同窗傅凜。方才也想救人，可惜……”
他搖頭嘆息：“身手終究慢了些，反倒弄得這般狼狽?！?/p>
三言兩語，便將我救人的壯舉說成了笨拙的笑話。
督軍掃了我一眼，見我滿身污穢，眉頭立刻皺起。
他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鉆進了轎車。
圍觀的人群對我指指點點，有個穿綢緞馬褂的商人甚至捏著鼻子退開兩步。
沒人關(guān)心那個驚魂未定的孩子，更無人過問我有沒有受傷。
汽車揚長而去，卷起的灰塵撲在我臉上。
講武堂終試馬上開始了。
秦驍偷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機緣。
但我豈會就此認(rèn)輸？
他以為搶了督軍千金這個跳板，就能復(fù)刻我前世的榮光？
太天真了。
當(dāng)年我能官至稽查處長，靠的可不僅是督軍提攜，更是實打?qū)嵉谋臼隆?/p>
我冷笑一聲，轉(zhuǎn)身朝講武堂飛奔而去。
既然他選了捷徑，那我便走最難的那條路。
用真才實學(xué)，走一遍你前世的路。
這一世，我要讓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實力。
02
我趕到講武堂考場時，終試已經(jīng)開始了五分鐘。
“報告！”我站在考場門口，身上的長衫沾滿了泔水和泥水，還在往下滴。
主考官劉教官皺著眉頭打量我：“傅凜？你怎么搞成這副模樣？這里是講武堂終試，不是大雜院！”
“報告教官，路上遇到車禍，救人耽擱了。"
“救人？”劉教官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
“剛收到消息，救下溫小姐的是秦驍。你該不會是想冒功吧？”
我沒想到秦驍?shù)膭幼鲿@么快。
周圍的考生都看了過來，小聲議論著。
“這不是傅師兄嗎？怎么弄得這么狼狽？”
“聽說他筆試第一，可惜啊……”
“秦師兄已經(jīng)被督軍特招了，咱們還考什么勁？”
我站得筆直：“學(xué)生請求參加終試。”
劉教官不耐煩地擺擺手：“去后面換身干凈衣服！遲到的按規(guī)矩要扣分！”
我沖進更衣的偏房，從包袱里取出準(zhǔn)備好的綁腿和護腕。
這些都是我特意為今天的考核準(zhǔn)備的。
可當(dāng)我展開護腕時，一股刺鼻的膠臭味撲面而來。
原本柔軟的牛皮內(nèi)襯上糊滿了黏糊糊的樹膠，還摻著細(xì)碎的瓷片。
我心頭一凜。這分明是秦驍?shù)氖止P。
前世我跟他同窗三年，他最清楚我習(xí)慣自備護具。
看來重生后，他早就算計好了要斷我后路。
現(xiàn)在去告發(fā)？
無憑無據(jù)，只會白白耽誤考試時間。
不用護具？
那攀爬鐵索時粗糙的麻繩會磨破手掌，跨越高墻時膝蓋會磕得血肉模糊。
我冷笑一聲，將護具扔回包袱。
既然他要玩陰的，那我就讓他看看，什么叫真本事。
不就是吃點皮肉苦嗎？我傅凜還怕這個？
束緊腰帶，我大步走向校場。
“第一項，攀索！”
隨著考官一聲令下，我抓住碗口粗的麻繩。
沒有護掌，粗糙的麻繩立刻在掌心磨出血痕。
我咬緊牙關(guān)，任憑血水浸透繩索。
下索時，雙手已經(jīng)血肉模糊。
我在沙地上抹了抹，血跡在黃沙上拖出兩道刺目的紅痕。
“第二項，越障！”
眼前的泥塘泛著腐臭，混著馬糞和爛菜葉。
我剛跳進去，幾個考生就故意擠過來。
“讓開些！”他們故意用腳掀起泥浪，腥臭的泥漿灌進我口鼻。
我吐出一口泥水，聽見他們竊笑。
“傅師兄不是能耐嗎？”
“督軍府要的是體面人，可不是泥腿子！”
沒有護膝，我在碎石灘上爬行。
尖銳的石子割開布料，在膝蓋上劃出縱橫交錯的血口。
泥水浸泡著傷口，每挪一步都像刀割。
但我反而越爬越快。
秦驍，你以為這樣就能擊垮我？
我偏要在你最得意的領(lǐng)域，把你踩在腳下！
當(dāng)我一頭栽過終點時，泥漿和血水已經(jīng)糊滿了全身。
但我仍然完全成所有考核。
“傅凜，成績……”考官盯著懷表，在記分冊上頓了頓，“可以?！?/p>
我抹了把臉上的泥水，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破了紀(jì)錄。
與此同時，圣瑪麗醫(yī)院的特別病房里。
秦驍穿著嶄新的病號服，正用水果刀削著梨。
“小秦別忙了?！倍杰娊舆^梨，眼中帶著贊賞，“這次多虧你挺身而出。”
“督軍言重了?！?/p>
“您日夜操勞，更該保重身體。溫小姐受了驚嚇，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p>
秦驍恭敬地遞上帕子。
督軍滿意地點頭：“已經(jīng)吩咐副官去辦特招手續(xù)了。我們軍政府正需要你這樣的青年才俊?！?/p>
“屬下絕不辜負(fù)督軍栽培！”秦驍霍然起身行禮。
窗邊的溫卿突然輕聲開口：“父親，當(dāng)時現(xiàn)場似乎還有……”
“是講武堂的傅凜?！?/p>
秦驍立即接話，面露惋惜。
“他本想幫忙，可惜……”
“身手慢了些，反倒弄得一身臟，也不知趕上終試沒有?！?/p>
督軍抿了口茶：“時也命也。做人光有本事不夠，還得懂得審時度勢?！?/p>
秦驍?shù)皖^整理袖口，嘴角勾起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冷笑。
我站在講武堂后院的水井旁，一桶冷水當(dāng)頭澆下。
混著血水的泥漿順著衣襟流淌。
冰冷刺骨的井水沖刷著傷口，卻讓我的頭腦愈發(fā)清醒。
秦驍，你以為搶了督軍府的差事就贏了？
好戲才剛開場。
這一世，咱們慢慢玩。
03
發(fā)榜那天，我正蹲在租住的閣樓里給膝蓋換藥。
泥塘里的碎石子嵌得深，傷口已經(jīng)發(fā)炎化膿，稍微一動就鉆心地疼。
巷口賣報的童子在樓下吆喝：“講武堂放榜咯！”
我摸出幾個銅板，從窗口吊下去買了份報紙。
展開一看，白紙黑字印著：“傅凜，器械科甲等，騎射科甲等，兵法典籍甲等?？傇u最優(yōu)等?！?/p>
我微微一笑，就算秦驍使盡手段，真本事終究是抹不掉的。
正想著，樓下突然一陣騷動。
報童又扯著嗓子喊：“號外！號外！講武堂特招名單！”
我心頭一緊，扶著墻艱難地挪到窗邊。
只見報童揮舞的新報紙上，赫然只有一行大字。
督軍府特招錄?。呵仳敗?/p>
不是我。
我抓起沾血的綁腿就往門外沖，朝講武堂方向奔去。
軍政處的辦公室里，老式吊扇吱呀作響。
負(fù)責(zé)招錄的王科長正對著電話機點頭哈腰。
“是，是，秦公子的檔案已經(jīng)加急處理了，督軍親自過問的事，下官哪敢怠慢……”
我叩了叩敞開的門框：“報告。”
王科長啪地掛斷電話，臉上的諂笑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么事？”
“學(xué)生傅凜，來詢問講武堂終試的錄用情況?！?/p>
王科長隨手翻開桌上的名冊，眼皮都不抬一下：“錄取名單不是已經(jīng)登報了嗎？”
“學(xué)生看到的是特招名單。但終試成績我是第一名，這是用血肉換來的?！?/p>
王科長這才抬眼打量我，目光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愣頭青。
“傅凜是吧？”
他從抽屜里抽出張成績單，隨手丟在桌角。
“成績是不錯，不過……督軍府更需要的是像秦驍這樣德才兼?zhèn)涞娜瞬拧！?/p>
“講武堂選材，不考本事看德行？”
王科長皮笑肉不笑。
“本事？你那點拳腳功夫算什么本事？督軍的賞識才是真本事?！?/p>
“有時候啊，人得認(rèn)命。”
他用兩根手指捏著成績單遞還給我，仿佛碰久了會沾上晦氣似的。
我死死攥緊成績單。
我的奮斗，在他看來，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拖著傷腿剛回到租住的小院，就聽見木門被叩響。
開門一看，是個穿著督軍府號衣的小廝。
“傅先生，我家少爺讓給您送個東西。”
他遞來一個燙金信封，我拆開一看，是張黑白照片。
照片里秦驍穿著筆挺的中山裝，正與督軍舉杯對飲，溫卿小姐端坐一旁，三人都面帶微笑。
背面用鋼筆寫著。
“聞君終試奪魁，惜時不我待?！?/p>
“督軍厚愛，贈此合影共勉——驍?！?/p>
我怒火中燒。
裝什么文青。
我將照片隨手扔在桌上，卻瞥見背面還有一行小字：
“聽聞講武堂器械科換了新教具，想必傅兄的手傷已無大礙？”
字跡工整，卻透著一股子陰毒。
他連在我的護具上做手腳的事都要拿來炫耀。
我忽然笑出了聲。
秦驍啊秦驍，你送這照片來，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既然你這么想玩，那我就奉陪到底。
我回到車禍現(xiàn)場，警戒線還未撤去。
前世的記憶里，這不過是個意外。
如今細(xì)看，卻處處透著蹊蹺。
轎車側(cè)翻的角度太過精準(zhǔn)，車輪在石板上留下的刮痕也顯得刻意。
我避開巡警的視線，繞到出事車輛殘骸旁。
蹲下身時，忽然觸到個冰涼的金屬物件。
扒開排水溝的落葉，一個沾滿油污的銅制裝置映入眼簾。
約莫懷表大小，內(nèi)部齒輪已經(jīng)變形，但能辨認(rèn)出是某種聯(lián)動制動機關(guān)。
這絕非轎車原有部件。
分明是有人故意安裝的破壞裝置。
那才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對督軍愛女的謀殺！
秦驍，你搶走的哪是什么青云路，分明是個隨時會炸的火藥桶。
借著暮色掩護，我將裝置包好，轉(zhuǎn)身走向警署。
路過郵筒時，順手投了封匿名信，里面詳細(xì)標(biāo)注了發(fā)現(xiàn)證據(jù)的位置和特征。
我抬頭望了眼督軍府方向亮起的燈火。
這場戲，終于要唱到精彩處了。
04
那封匿名信果然起了作用。
三天后，警署公告確認(rèn)溫小姐遇險是蓄意謀殺。
督軍震怒，下令嚴(yán)查此案。
秦驍這個“救命恩人”的身份，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坊間開始流傳各種猜測，有人說這是革命黨所為，也有人懷疑是督軍的政敵策劃的。
就在這風(fēng)口浪尖上，講武堂突然派人來我租住的小院。
“傅凜。”來的是位年邁的教習(xí)。
“堂里重新審議了終試成績。您的表現(xiàn)實在出色，督軍府特批您破格加入稽查隊訓(xùn)練營。”
我接過蓋著朱紅大印的錄取函，上面還沾著新鮮的墨香。
送走教習(xí)，我對著銅鏡整理衣冠。
鏡中人膝蓋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眉宇間的鋒芒比從前更盛。
我終于獲得了本就屬于我的東西。
我原以為，憑借真才實學(xué)和掌握的線索，這次定能雙管齊下。
連夜寫就的案件分析已經(jīng)揣在懷中，就等今日呈交。
秦驍，你以為靠關(guān)系就能平步青云？
天剛蒙蒙亮，我就換上了稽查隊的藏青色制服，提前半個時辰趕到訓(xùn)練場。
“王得勝！”
“到！”
“趙廣生！”
“到！”
我挺直腰板站在隊列里，充滿期待。
突然，訓(xùn)練場的大門被猛地推開。
督軍府的陳副官帶著幾個憲兵闖了進來。
主教官趕忙迎上去：“陳副官，這是……”
陳副官一把推開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隊列：“哪個是傅凜？”
我心頭猛地一沉。
“學(xué)生傅凜?！蔽蚁蚯耙徊剑镜霉P直。
陳副官冷冷掃了我一眼，轉(zhuǎn)向全體學(xué)員，抖開手中公文：
“督軍府令，經(jīng)查傅凜性情暴戾，有違稽查隊操守，即刻除名！”
訓(xùn)練場上頓時一片嘩然。
主教管急忙上前：“陳副官，這……傅凜終試三科第一，手續(xù)都已……”
“這是督軍手諭！”陳副官厲聲打斷，展開公文高聲宣讀。
“查講武堂學(xué)員傅凜，前因斗毆致人傷殘，性情乖張。經(jīng)心理評估，確系偏執(zhí)易怒……”
他每念一句，周圍學(xué)員就退后一步。
“……永不錄用！”
最后四個字像柄鐵錘，將我釘在原地。
永不錄用。
我的夢想，我的拼搏，都被這個謠言毀了。
陳副官將公文對折收起時，我瞥見背面一行小字。
“該生曾于五月十七日在碼頭斗毆致三人重傷”。
正是我前世阻止走私的那日。
好個顛倒黑白的手段！
秦驍，你竟連我的前程和名聲都要一并毀去。
“傅凜，即刻除名，不得逗留！”陳副官冷聲宣布，公文啪地合上。
我僵立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當(dāng)眾扇了一記耳光。
與此同時，督軍府的大禮堂內(nèi)燈火通明。
“有請溫小姐救命恩人——秦驍！”
司儀高亢的聲音在雕花穹頂下回蕩。
秦驍身著嶄新的軍官制服，邁著矯健的步伐登臺。
督軍親自為他戴上綬帶，臺下頓時掌聲雷動。
那些達(dá)官顯貴們紛紛起立，向這位“青年楷?！敝乱?。
05
陳副官厲聲喝道：“傅凜，立刻除下制服！”
我站在校場中央，這身嶄新的稽查隊制服才剛穿上不過半個小時。
四周投來的目光像刀子般銳利。
我緩緩解開銅紐扣，一顆，兩顆。
膝蓋的傷口在動作間撕裂，血珠滲出繃帶。
我咬著牙褪下制服外套，又解開馬褲的系帶。
最后只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衣和襯褲。
我將疊得方正的制服放在教習(xí)案頭，挺直腰板。
“學(xué)生傅凜，繳還制服?！?/p>
陳副官看都不看一眼，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滾出去！督軍府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逗留！”
閑雜人等。
昨日還是終試三科第一，今日就成了督軍府黑名單上的危險分子。
我赤腳踩過冰冷的青磚，每一步都在滲血。
但這皮肉之苦，怎比得上心頭那把火？
秦驍，你夠狠。
督軍府的大印一蓋，這城里誰敢說個不字？
我回到租住的閣樓。
黑暗中，我順著斑駁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
不能垮。
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傷口。
憤怒是弱者的借口，卻是強者的毒藥。
秦驍以為大局已定，卻忘了他現(xiàn)在踩著的，是個隨時會炸的火藥桶——督軍千金遇刺案。
官道走不通，那就走暗道。
破局的關(guān)鍵，就在溫卿身上。
她是受害者，更是督軍唯一的軟肋。
根據(jù)前世的記憶，我寫下幾個線索。
指尖輕點“每月初五必去圣心女中教書”這行字，我瞇起眼睛。
次日清晨，我換上粗布短打，扮作賣報郎蹲守在女中對面。
當(dāng)溫卿的馬車駛來時，我故意讓報童撞翻我的報攤，趁亂將字條塞進她掉落的手帕包里。
字條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
“溫小姐遇險非意外，證據(jù)在我處。明日申時，老城茶館雅間，事關(guān)生死。——知情人。”
次日我早早來到老城茶館，選了個臨窗又能看見樓梯的雅座。
樓梯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溫卿今日換了身素色旗袍，發(fā)髻挽得簡單，卻仍掩不住通身的氣度。
她獨自前來，連貼身丫鬟都沒帶。
她在我對面坐下，摘下墨色太陽鏡，露出那雙我前世再熟悉不過的杏眼。
“傅先生。”
“你最好真有要緊事。”
我二話不說，將那個銅制機關(guān)推到茶桌中央。
“這是……”
“萊茵廠特制的制動破壞裝置?！?/p>
“從你出事的那輛福特車上掉下來的?！?/p>
溫卿的指尖在觸及冰冷金屬時微微一顫。
“既已發(fā)現(xiàn)證據(jù)，為何不報官？”
我從懷中掏出一張警署通告的剪報
“報了?！?/p>
“所以現(xiàn)在全城都在查這起謀殺未遂案?！?/p>
她仔細(xì)對照著機關(guān)和通告，柳眉漸漸蹙起。
“那你今日約我……”
“因為官差查案要講程序，兇手殺人可不會等。”
我傾身向前，壓低聲音，“溫小姐，此案有三處蹊蹺。”
“其一，那司機是督軍府十年的老把式，偏偏在平坦路段失控?！?/p>
“其二，車轍印顯示他明明踩了剎車，車子卻加速沖向你?！?/p>
“其三……”我故意頓了頓，“秦驍救你的時機，精準(zhǔn)得像排演過?！?/p>
溫卿手中的茶盞“?！钡匾豁憽?/p>
“你懷疑秦驍？”
“我只講證據(jù)?！蔽抑币曀难劬Γ八霈F(xiàn)的角度、時機……”
溫卿皺起眉，越想越不對勁。
甚至秦驍喊的那句“別怕”都像是……
我就加一把火。
“不僅如此，那個司機，大概率會被滅口?！?/p>
話未說完，茶館伙計突然敲門：“溫小姐，督軍府急電！”
溫卿接完電話回來時，臉色煞白。
“那個司機……今早在醫(yī)院暴斃了?！?/p>
她再看向我時，眼中已不是懷疑，而是某種驚悸的恍然。
“傅凜……”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究竟……”
“一個能幫你揪出真兇的人。”
“可惜現(xiàn)在連講武堂的大門都進不去?！?/p>
溫卿猛地站起身，走到雅間角落的電話機旁。
她搖動手柄的動作帶著決絕：“接督軍府。”
當(dāng)電話那頭傳來督軍的聲音時，她的語氣異常堅定。
“父親，女兒查到新線索了。需要傅凜協(xié)助查案……對，就是那個被除名的傅凜?！?/p>
她突然捂住話筒轉(zhuǎn)向我：“父親問你要什么身份？”
我低聲道：“只要能調(diào)閱案卷就行?！?/p>
溫卿松開手帕，對著話筒一字一頓：
“女兒只要傅凜當(dāng)這個顧問。若父親不允，女兒便自己去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