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的藍調時刻，安德烈·波波夫的指尖在鍵盤上方懸停了十二分鐘。液晶屏的冷光將他凹陷的眼窩照成兩個黑洞，未發(fā)送的郵件里那句"爸爸的考察船四月就能回家"像句拙劣的謊言。窗外暴風雪正在啃食第47號氣象塔，鋼架結構發(fā)出的呻吟聲像極了女兒索菲婭上次視頻通話時的咳嗽。
"又寫家書呢？"瑪爾塔·周的聲音從實驗室門口飄來，她總能把防毒面具的濾芯呼吸聲控制得像聲嘆息。安德烈迅速關閉頁面，卻忘了摘下無線鼠標上纏繞的粉色發(fā)繩——那是他出發(fā)前從女兒床頭偷偷帶走的。
冰川鉆探儀的警報突然炸響。安德烈撞翻咖啡杯時注意到，褐色液體在零下六十度的金屬桌面瞬間凝結成蛛網(wǎng)狀的冰晶。站長羅德里格斯的對講機里傳來俄語、英語和西班牙語混雜的咒罵，B-2實驗室的捷克籍實習生正在用母語尖叫。
"不是常規(guī)冰震。"瑪爾塔的指甲嵌入安德烈的手腕，她的美甲剝落處露出凍傷的青紫色，"鉆頭在冰層七百米處碰到了......"
她的后半句話被鋼化玻璃的爆裂聲碾碎。安德烈看見走廊盡頭的緊急照明燈突然全部轉為猩紅色，這讓他想起圣彼得堡地鐵站的恐怖襲擊新聞畫面。他的小腿肌肉先于大腦做出反應，等意識到時，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樣本分析室的生物安全柜前。
顯微鏡下的景象讓安德烈胃部痙攣。那些呈完美幾何結構的病毒集群正在吞噬培養(yǎng)皿里的哺乳動物細胞，其分裂速度讓四百倍放大鏡都顯得遲鈍。他數(shù)到第七代變異體時，聽見身后瑪爾塔的防護服發(fā)出漏氣般的嘶嘶聲。
"上帝啊......"瑪爾塔的呼吸噴在觀察窗上凝成白霜，"它們用冰晶當載體。"她的手指劃過屏幕上跳動的數(shù)據(jù)流，"每克融水含三百萬個病毒單位，氣溶膠傳播效率是甲流的十七倍。"
安德烈突然扯下防護面罩。這個動作讓瑪爾塔的瞳孔劇烈收縮，但他只是把面罩扣在了正在報警的樣本冷藏柜上。柜門玻璃內側，昨天提取的冰芯樣本正在滲出詭異的珍珠母光澤。
"通知WHO。"安德烈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啟動隔離協(xié)議第——"
他的話被金屬撕裂聲打斷。走廊天花板某段通風管道轟然墜落，裹著隔熱棉的鋼管像標槍般扎進控制臺。安德烈聞到了電纜燃燒外的另一種氣味——腐爛的南極磷蝦混合著醫(yī)用酒精的刺鼻味道。
瑪爾塔突然撲向通訊臺。她的動作太猛，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墜劃出一道銀光。當她的手指砸向紅色警報按鈕時，安德烈看見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在控制面板反光里變成血紅色。
"所有人員立即撤離！"廣播里羅德里格斯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B-4實驗室發(fā)生生......"后半句話變成了某種黏膩的吞咽聲。
安德烈抓起消防斧劈向應急通道鎖鏈時，聽見了此生最毛骨悚然的聲音——生物安全柜的負壓系統(tǒng)失效警報。這意味著實驗室里每立方厘米空氣都包含著那些正在顯微鏡下狂歡的殺戮機器。
通道門被踹開的瞬間，極地寒風裹著冰碴抽打在安德烈臉上。他轉身去拉瑪爾塔時，看見她正盯著掌心的某樣東西發(fā)呆。那是塊正在融化的淡藍色冰晶，中心包裹著一粒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黑色微粒。
"多美啊......"瑪爾塔的聲音突然變得像小女孩，她的虹膜邊緣泛起詭異的藍環(huán)，"就像......"
安德烈永遠不知道瑪爾塔最后的比喻是什么。B-4實驗室的防爆門突然凸起一個人形鼓包，鋼化玻璃觀察窗上啪地貼住兩只手掌——那手背上的靜脈血管已經(jīng)變成了熒光藍色?，敔査募饨锌ㄔ诤韲道?，她手中的冰晶突然爆裂成霧狀顆粒。
當安德烈在暴風雪中狂奔時，他手腕上的輻射監(jiān)測儀突然開始瘋狂閃爍，發(fā)出急促的警報聲。這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顯得異常刺耳，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召喚。
安德烈的心跳驟然加快，他驚恐地看著監(jiān)測儀上的數(shù)字不斷飆升，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他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恐懼正在向他逼近。
與此同時，身后的科考站燈光逐層熄滅，就像被黑暗吞噬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每一層燈光的熄滅都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咔嗒”聲，這聲音在空曠的雪地上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安德烈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失去控制，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住了后腿。
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秒，安德烈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了索菲婭的臉。那是他的女兒，她的嘴角沾著的不是果醬，而是某種閃著金屬光澤的藍色黏液。那黏液在極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安德烈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他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索菲婭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思考了，因為黑暗已經(jīng)徹底籠罩了他，將他帶入了一個無盡的深淵。
在距離此地三百公里之外的地方，麥克默多站的衛(wèi)星云圖正清晰地顯示著南極半島上空的情況。令人驚訝的是，一個直徑達八百公里的異常氣旋正在那里逐漸形成。這個氣旋的規(guī)模之大，使得氣象學家們都不禁為之震驚。
然而，這些氣象專家們還沒有意識到，這個異常氣旋所帶來的影響遠不止于此。那些螺旋狀分布的冰晶微粒，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著一般，悄然搭乘著噴射氣流，以驚人的速度向著南美洲最南端的醫(yī)院產(chǎn)科病房疾馳而去。
七十二小時，這是它們抵達目的地所需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這些冰晶微粒將穿越廣袤的海洋和大陸，穿越層層大氣層，最終降落在那個看似平凡的醫(yī)院產(chǎn)科病房里。而這個時候，人們或許還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場即將到來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