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昭隨謝昭珩回宮時,還未踏入東宮正殿的門檻,一股濃烈的焦糊味便撲面而來。
遠(yuǎn)處,側(cè)殿的方向濃煙滾滾,沖天的火光幾乎映紅了半邊宮墻。
內(nèi)侍們提著水桶慌亂奔走,哭喊聲與呵斥聲混作一團(tuán)。
李公公白著一張臉,連滾帶爬地迎上來,聲音都打了顫:“殿下!不好了!側(cè)妃娘娘的寢殿……燒了!”
“火是從地龍里引燃的,幸虧殿下您有先見之明,早早命人加固了梁柱,殿宇才沒有塌下來?!?/p>
謝昭珩的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
那座殿宇,是他親自督建,一草一木都按著蘇晚昭的喜好來,更是他親筆題名,賜為“昭寧宮”。
他本想給她一個驚喜,讓她在這深宮之中,也有一方安寧天地。
可她人還未住進(jìn)去,宮殿竟已成了一片焦土。
“查!”謝昭珩周身氣息冰冷,一個字仿佛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他轉(zhuǎn)身就要親自前往火場,卻被匆匆趕來的禮部郎中攔了下來。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禮部郎中一臉為難,壓低了聲音勸道,“您剛在御前自劾三罪,圣心未定,此刻若在東宮大動干戈地追責(zé),恐怕會惹來言官非議,說您不知悔改?。 ?/p>
謝昭珩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眼前的人焚燒殆盡。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蘇晚昭卻動了。
她看也未看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禮部郎中,徑直挽起被煙灰熏得有些臟污的袖口,走向了那片尚在冒著青煙的殘垣斷壁。
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晚昭蹲下身,毫不在意地用手撥開地上的焦木與灰燼,很快,她從一片漆黑中,拾起了一枚被燒得只剩下半邊的銅片。
她用指尖拂去上面的灰塵,銅片邊緣,隱約可見“工部窯字三號”的字樣。
蘇晚昭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我記得,工部三號窯是專燒宮用炭磚的,因其火力均勻,無煙少灰,整個皇宮里,唯有母后的長樂宮與東宮才用得上此等貢品?!彼酒鹕恚抗馊绲蹲影銙哌^在場的每一個人,“昨夜,東宮地龍并未生火,這火……又是如何從地龍里自燃的?”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死寂。
周嬤嬤的嘴唇哆嗦著,湊到她身邊,聲音顫抖:“小姐,這……這是沖著您來的?。 ?/p>
這把火,不僅是要燒掉她的住處,更是要將她置于死地。
當(dāng)夜,蘇晚昭沒有去臨時安排的居所,反而命人將一大摞賬冊全都搬到了昭寧宮偏閣的廢墟旁。
就在這片余燼未冷的焦土之上,她設(shè)案理事,燈火通明。
她一面召來李公公,命他即刻去工部暗查近一月來所有炭磚的領(lǐng)用記錄,尤其是東宮這一批。
另一面,又讓沈大夫喬裝成送藥的藥童,混入太醫(yī)署,仔仔細(xì)細(xì)查問近日所有安神類藥方的流向。
三日后,兩條線索在她面前交匯。
李公公查到,東宮那批炭磚的領(lǐng)炭簿上,簽押之人,赫然是禮部郎中的親筆。
而沈大夫也帶回了消息,趙提舉的夫人,三日前曾通過宮中采買,重金求購了一味名為“重安散”的藥。
此藥本是用于治療驚悸失眠,但若將其磨成粉末,混入炭粉之中,燃點極低,只需一絲熱源,便會轟然爆燃。
人證物證俱全。
蘇晚昭將所有證據(jù)一一封入匣中,卻沒有立刻呈給謝昭珩,只是讓周嬤嬤悄悄將匣子送去了宮外的義濟(jì)堂密室。
她獨自站在廢墟前,望著東宮那被熏得焦黑的飛檐,聲音輕得仿佛能被風(fēng)吹散:“他們燒的,是我的屋子。我要燒的,是他們的退路?!?/p>
而無人察覺的宮墻暗處,沈清梧一身素衣,靜靜立于陰影之中。
她手中的一方絲帕,早已被攥得不成樣子。
那晚,正是她悄悄塞給了禮部郎中一張字條,上面寫著:“若事成,沈家愿代償三成利?!?/p>
東宮之內(nèi),一場大火燒盡了昭寧宮的昔日華美,卻也燒開了一場不見血的暗戰(zhàn)序幕。
蘇晚昭坐在燈下,神色平靜地翻閱著一本醫(yī)書,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可所有伺候的宮人都屏息凝神,他們知道,這位未來的太子妃越是平靜,就意味著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正在這死寂的東宮上空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