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白天預感不對,抽空在圖書館僻靜角落用朱砂精心繪制的天師符——
我原本擔心溺斃者魂靈會生出妖邪,特意做了一手準備。
符頭是怒放的蓮花,符膽中央,則是以雄渾筆力勾勒的“打邪滅巫朱元帥”神威形象。
符紙入手,帶著朱砂特有的微腥與陽烈之氣!
來不及多想,也顧不上是否完全對癥,對付這種兇戾妖邪,先打了再說!
“仰啟火犀累府將!”咒言如驚雷炸響,我左手拇指緊扣中指無名指,食指小指筆直豎起,正是引動離火之精的“離火印”。
“炯炯睛光耀日月!”隨著第二句咒言出口,體內苦修多年的微弱真氣被瞬間引動,順著指尖猛然灌注到右手的符紙之上。
“嗤——!”
原本只是朱砂繪就的符箓,竟無火自燃,一點極其明亮、帶著純陽破邪氣息的橘紅色火焰瞬間在符紙上騰起。
那正兇猛撲來的妖邪,在我第一句咒言出口的剎那,那對原本豎立、如同蝙蝠般的巨大尖耳猛地劇烈抖動。
它似乎對蘊含神威的咒音有著本能的恐懼,那猩紅的雙眼中竟閃過一絲極人性化的驚惶。
它猛地抬起那覆蓋著粘液鱗片的巨爪,不是抓向我,而是死死地捂向自己那對尖長的耳朵。
口中也同時爆發(fā)出一種極其尖銳、極其刺耳、仿佛無數玻璃碎片在金屬板上瘋狂刮擦的嚎叫。
“嗷嗚——?。?!”
那嚎叫聲帶著強烈的精神沖擊,直刺腦海。若非我心神穩(wěn)固,又有引靈玉和守心劍氣息護持,只怕瞬間就要被震得神魂不穩(wěn),竅孔流血。
就在它捂耳尖嘯、動作遲滯的瞬間,我手中那張燃燒著橘紅火焰的符箓,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我滿腔的怒火與破邪的意志,精準無比地射向它那粗壯如柱、覆蓋著暗綠鱗片的鱷魚般下肢!
“弟子叩請望來臨,大賜神威加擁護!”
“轟!”
符火雖小,卻蘊含著朱元帥破邪神威的一絲真意。
火焰接觸到那濕滑粘膩的鱗片,竟如同滾油潑雪,瞬間發(fā)出劇烈的“滋滋”爆響。
一股更加濃烈、令人作嘔的焦糊腥臭猛地炸開!
“吼——?。?!”那妖邪的尖嘯瞬間變成了痛苦到極致的凄厲慘嚎。
被符火灼燒的部位,堅硬的暗綠色鱗甲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碎裂、卷曲、焦黑。
粘稠、腥臭、類似于腐敗血液混合著膿液的暗紅色液體,如同高壓水槍般從傷口處狂噴而出!
那液體濺落在岸邊石板和旁邊的灌木叢上,立刻騰起陣陣帶著強烈腐蝕性的白煙,發(fā)出“嗤嗤”的聲響。
石板被蝕出小坑,植物的葉片瞬間枯萎焦黑。
劇痛讓它徹底瘋狂!
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我,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暴戾。
它巨大的蹼足猛地一蹬地面,堅硬的青磚石階竟被蹬得碎裂開來。
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腥風血雨,不再捂耳,而是揮舞著雙爪,以更快的速度,亡命般朝著近在咫尺的湖水撲去。
“想跑?!”我豈能讓它如愿?這東西一旦回到水里,就如同蛟龍入海,再想對付就難上加難了!
而且它今夜受創(chuàng),必然更加兇戾,日后不知還要害死多少無辜路人。
我腳下發(fā)力,就想追擊,同時右手再次探向背包,準備祭出第二道天使符箓。
然而,那妖邪逃命的速度快得驚人,它巨大的蹼足在水岸邊用力一撐,那混合著腐蝕性液體的龐大身軀,竟如同出膛的炮彈,“噗通”一聲巨響,猛地扎進了漆黑的湖水之中。
只是瞬息之間,再也沒了蹤跡,空留下岸邊一圈劇烈蕩漾的渾濁水花和空氣中彌漫不散的惡臭。
“媽的!”我沖到水邊,望著那迅速歸于平靜、深不見底的墨色湖水,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柳樹干上。
恨??!
恨自己準備不足!恨自己太過托大!
若是隨身帶著“打鬼棒”之類的物件,或者明燁子師兄精研改造過的“道符雷火銃”,剛才那一下,至少能把它半條命留下。
現在倒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讓它逃回了老巢!
冰冷的湖水氣息混合著妖邪殘留的腥臭再次撲面而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胸前的引靈玉依舊散發(fā)著寒意,但已不再是刺骨的針扎感,而是變成了一種持續(xù)的、冰冷的警惕,如同湖底深處那雙猩紅眼睛的無聲注視。
“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喘著粗氣,目光死死盯著那妖邪消失的水面。
事情的性質已經完全變了!
民間傳說的溺斃者殘魂尋求“替身輪回”在這里根本就是個笑話!
這畜生根本不是在找替身解脫,它是在狩獵,它是在吞噬!
我先前看它的姿勢,還以為是向上拉人下水而后自己脫離。
如今看來,他純粹是用那姿態(tài)作為誘餌或偽裝,引誘靠近的生靈,然后暴起發(fā)難,將受害者拖入水中溺斃,再貪婪地吞噬掉溺死者的靈魂。
白天那個不幸的中老年男性,甚至可能都不是自然溺亡,恐怕就是它的最新獵物!
難怪!難怪白天那尸體會突然詭異地翻身。
那根本不是什么自然現象,可能是這妖邪在進食后,對獵物尸體的某種褻瀆或標記。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此刻冷靜過來,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學校這類地方,選址往往有其講究。
許多新建校區(qū)為了節(jié)省成本,會選在過去的亂葬崗、墳場之上,依靠成千上萬年輕學子身上旺盛的陽剛之氣(所謂“文氣”或“人氣”)來鎮(zhèn)壓地底殘留的陰煞之氣。
這種格局,在陽氣鼎盛時自然是百邪辟易。但一旦……
一旦學生的整體精神狀態(tài)低迷,或者校園內發(fā)生大規(guī)模負面事件,又或者像今年這樣遭遇罕見的酷熱
——導致人心浮躁、火氣郁結,使得整體“陽氣場”出現波動、縫隙甚至短暫的“低谷”——
那么,這被強行鎮(zhèn)壓在校園地脈深處、日積月累的龐大陰氣,就如同被堤壩阻擋的洪水,一旦找到宣泄口,便會洶涌而出!
而心湖,這個看似美麗實則被學生冠以“一箭穿心”惡名的聚陰之地,無疑就成了陰氣宣泄的最佳出口。
滋養(yǎng)出眼前這種遠超尋常水鬼的、貪婪兇戾的水行妖孽,也就不足為奇了。
“必須除掉它!”
這個念頭在此刻無比清晰而堅定地占據了腦海。
這妖邪吞噬靈魂壯大自身,以往可能是殘魂游鬼,今天已經是主動索取生魂,放任不管,只會越來越強,危害越來越大。
今天它能害死一個活生生的人,明天就可能害死更多!
而且,它已經盯上我了,它已經主動上岸,剛才那不死不休的襲擊就是明證!
可怎么除?
硬闖水下?那是找死!
水里是它的絕對領域,我這點微末道行,下去就是送菜。
引它上岸?
它剛吃了大虧,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再輕易離開水體。
布陣?
需要時間,需要材料,更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
在這人來人往的校園湖邊,幾乎不可能,也就今晚是月末+周末,大部分學生都沒有在湖邊溜達。
就在我思緒飛轉,苦無良策之際,眼角余光瞥見岸邊那妖邪留下的痕跡——
被符火灼燒后噴濺出的暗紅色粘稠液體,以及那幾塊被它蹼足蹬裂的石階。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菰?!
這污血,這殘留的氣息,就是最好的線索。
它來自那妖邪的本體,必然沾染著它最本源的氣息。
若能設法追蹤這氣息,或許就能找到它在水下的巢穴,或者……找到它力量的根源?甚至是它至今被“束縛”于此的原因?
想到那長發(fā)魂靈奮力向上拉扯的姿態(tài),一個更深的疑團浮現:
它那動作,如果不只是拉人下水那么簡單,那到底是在拉什么?又或者,是被什么所拉扯、所束縛?
這妖邪的形態(tài)如此怪異,上半身人形怨魂,下半身卻是猙獰的水怪肢體,這本身就是一種極不自然的拼合,仿佛是被強行糅合在一起的產物。
難道……這心湖之下,除了這妖邪,還藏著別的秘密?一個束縛它、或者滋養(yǎng)它的源頭?
一絲明悟驅散了部分焦慮。當務之急,不是立刻下水拼命,而是收集信息,我需要知道更多。
眼見暫時安全,我迅速從背包里翻出一個原本用來裝應急藥品的厚實密封袋,小心翼翼地將地上那些尚未被完全腐蝕掉的暗紅色粘稠污血刮取了一部分,裝入袋中,密封好。
又仔細收集了幾片沾染了污血、被腐蝕但未完全碳化的植物葉片和一點碎裂的地板粉末。
這些都是蘊含著妖邪本源氣息的“媒介”,或許有大用。
做完這一切,我才感到一陣后怕和脫力。剛才的交手雖短,卻兇險萬分,消耗極大。夜風一吹,后背的冷汗冰涼一片。
不敢再多做停留,我最后警惕地掃了一眼那恢復死寂的黑色湖面,仿佛能感受到水下那充滿怨毒的窺視。
轉身,快步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JR果然還等在校門口的路燈下,正焦急地踱步張望。
看到我出現,她明顯松了一口氣,快步迎了上來。
“怎么去了這么久?沒事吧?”她敏銳地捕捉到我臉色有些蒼白,氣息也不太穩(wěn)。
“沒事,”我勉強笑了笑,不想讓她擔心,“湖邊……有點涼,風吹得有點不舒服。我們回去吧?!?/p>
JR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黑暗籠罩的心湖方向,最終沒再多問,只是輕輕挽住了我的胳膊:
“嗯,走吧。小電動在那邊?!?/p>
騎上熟悉的小電動,JR靠在我身后,此時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弛。
目視前方,擰動電門,腦海中卻反復回放著那妖邪猩紅的雙眼、猙獰的下肢、噴射的污血,以及那長發(fā)魂靈徒勞拉扯的詭異姿態(tài)……
“心湖……”我喃喃自語。
“嗯?怎么了?”JR見我自言自語,疑惑地問出來。
“沒什么,”我搖搖頭,凝起精神,看著一個一個路燈在電動車后閃走,語氣沉凝,
“只是覺得,咱們學校的‘一箭穿心湖’,這名頭……怕是要坐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