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池集的喧囂如同滾燙的砂礫，摩擦著耳膜。王鐵柱穿過摩肩接踵、氣味混雜的人流，每一步都踩在堅實的、被無數(shù)腳印夯實的土地上。他眼中那份沉凝已化為冰冷的火焰。黑石、長腿等人組成的防線猶如礁石，死死抵住了貪婪人潮的拍打。那些粗糙的陶器在烈日下靜默，卻散發(fā)著比鹽晶更致命的吸引力。
“哈圖卡莫！” 黑石看到王鐵柱回來，緊繃的肌肉微微松弛，喉音低沉帶著詢問。
王鐵柱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那些被藤蔓束縛的人牲。他走到攤位前，拿起一個中等大小的陶罐，又拿起三個陶碗，將它們高高舉起，迎著無數(shù)道灼熱的目光。
“看！” 他運足中氣，聲音穿透嘈雜，“哈圖卡莫的亮罐！能裝水！能煮肉！永不腐爛！” 他用力敲了敲陶罐，發(fā)出沉悶堅實的回響?！肮D卡莫的陶碗！能盛湯！能喝水！比石頭輕！比木頭硬！”
人群瞬間安靜了幾分，無數(shù)雙眼睛死死盯著他手中的器物。
“換！” 王鐵柱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投石入水，激起千層浪！“哈圖卡莫，只換人！”
“嘎？” “只換人？” “他瘋了？”“那么多亮罐，全換人？！”
驚疑、不解、狂喜、貪婪的低語如同潮水般洶涌起來。那些看守人牲的部落戰(zhàn)士，眼睛瞬間亮了！
王鐵柱無視那些議論，他伸出一根手指，筆直地指向那些被捆縛的奴隸，聲音冰冷清晰，如同宣布法則： “一個這樣的罐——”他晃了晃手中的陶罐，“換一個像他那樣的！”手指精準(zhǔn)地戳向人堆里一個身材中等但骨架寬闊、臉上雖有菜色但眼神尚未完全熄滅、四肢肌肉線條依稀可見的年輕男子?！俺赡昴腥?！沒傷！有力氣！能干活！能打架！” 他又高高舉起那三個陶碗：“三個這樣的碗，頂一個罐！一樣換這樣的男人！”
人群再次嘩然！這價格，比火石部落的“精品亮罐”還要“公道”一點點！畢竟火石部落通常要求換的是“戰(zhàn)士”級別的壯勞力！
“哈圖卡莫！還有這個！” 王鐵柱的聲音拔高，手指劃過人群，這次指向了幾個雖面有饑色但骨架勻稱、臀部較寬、眼神相對不那么空洞的年輕女子?！斑@樣的女人！一個罐，換一個！”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至關(guān)重要的條件，“要年輕的！能生養(yǎng)！”
“嘶——！” 人群爆發(fā)出更大的吸氣聲！一個罐換一個生育期的女子？這簡直是“慈善”?。ㄔ谠际袌?，生育女子通常需要搭配男孩或其他物品）
“如果，”王鐵柱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這個女人身邊帶著吃奶的孩子，”他指了指一個抱著枯瘦嬰兒、瑟瑟發(fā)抖的女子，“孩子太小，離不開阿媽。哈圖卡莫…”他環(huán)視全場，“仁慈！一個罐，換這個女人和她懷里的崽！孩子算送的！”
這句話如同驚雷！那個抱著孩子的女子猛地抬起頭，麻木絕望的眼神里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著王鐵柱，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鹽池集從未有過這樣的交易規(guī)則！亮罐只換人！而且對帶崽的女人如此“仁慈”！這陌生的“哈圖卡莫部落”和他們的神秘首領(lǐng)，瞬間成了整個集市的焦點！所有的目光都充滿了極致的貪婪、算計與一絲難以言喻的震動。
“哈圖卡莫！說話算話！” 王鐵柱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蓋過所有喧囂，“一個成年有力男人，一個罐！一個年輕能生養(yǎng)的女人，一個罐！帶吃奶崽的女人加崽，一個罐！其他，不換！覺得你的人值這個價，帶過來！”
“轟——！” 如同往滾油里潑進冷水！整個集市邊緣徹底炸開了鍋！
“石爪部落！賣！我們有人！” 看守奴隸的戰(zhàn)士狂喜大吼！ “黑水部落！我們也有好貨！” “等等！哈圖卡莫的首領(lǐng)！看看我的！我的男人更強壯！” “我的女人更年輕！屁股大！” 奴隸販子們?nèi)缤蛄穗u血，拼命地推搡著自己手中最“值錢”的貨物往前擠，試圖吸引王鐵柱的注意。
王鐵柱如同磐石般站在原地，將挑選的權(quán)力交給了黑石、長腿和石眼。他低聲快速下令：“黑石，你看男人！記住，要骨架大，眼神亮，身上沒重傷！捏捏胳膊腿，看有沒有力氣！長腿，你看女人！記著我說的，骨架勻稱，屁股寬厚！牙齒要好！眼神不能太死！石眼，你盯著，別讓人蒙混！帶崽的女人，孩子不能太大，必須是吃奶的！敢耍詐，趕走！”
“是！哈圖卡莫！” 三人低吼，如同最精明的獵人踏入了獵物圈。黑石那雙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忌諱地摸向第一個被推到他面前的男人的肩膀、胳膊、胸膛，甚至捏開對方的嘴檢查牙齒，眼神銳利地尋找疤痕和舊傷。長腿則更細(xì)致地打量女人的體態(tài)、腰臀比例，同樣檢查牙齒和眼神，偶爾低聲問一句：“生過崽沒有？” 石眼像鷹隼般來回巡視，目光冰冷地掃過每一個試圖渾水摸魚的家伙和被推出來的奴隸。
集市邊緣瞬間成了一個奇特的篩選場。強壯的男人被捏揉拍打，年輕女子被審視評估，帶崽的母親被仔細(xì)核對嬰孩的年齡?？藓啊⑵砬?、麻木的順從、奴隸販子急切的吆喝混雜在一起。王鐵柱背著手冷眼旁觀，心中快速計算著陶器數(shù)量和人口配比：優(yōu)先成年男性，補充生育女性，那對母子是意外也是必須的人性投資（孩子是未來勞動力，母親感激能轉(zhuǎn)化為忠誠），比例要控制在六比三比一左右。
篩選極其嚴(yán)格。
一個試圖冒充壯勞力的瘸子被石眼一腳踹開。
一個牙齒掉光、顯然過了生育期的老婦被長腿搖頭拒絕。
一個眼神兇狠、帶著明顯反骨的少年被黑石直接排除（不穩(wěn)定因素）。
隨著篩選進行，王鐵柱帶來的陶器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一個個被選中的男人和女人（包括那對母子），手腕上被換上了哈圖卡莫部落特有的、帶著細(xì)小倒刺的堅韌藤索（不易掙脫，但比石爪部落的藤蔓舒適些），被集中到黑石等人身后一片圈起來的空地。他們的眼神復(fù)雜，麻木中夾雜著對新主人的恐懼，以及一絲微弱的、對“只用亮罐換人且不拆散母子的部落首領(lǐng)”的茫然疑惑。
就在交易如火如荼進行時，一個冰冷傲慢的聲音強行插了進來： “讓開！火石部落辦事！”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迅速退開一條通道。幾個穿著染成赭紅色、質(zhì)地明顯更細(xì)密的麻布短裙，臉上涂抹著火焰圖騰、手持鑲嵌黑曜石長矛的強壯戰(zhàn)士，簇?fù)碇粋€身材中等、眼神如同毒蛇般陰鷙的男人走了過來。他脖子上掛著一串用巨大野獸獠牙和彩色陶珠串成的項鏈，彰顯著身份。正是火石部落負(fù)責(zé)鹽池集貿(mào)易的管事——毒牙。
毒牙的目光先是貪婪地掃過王鐵柱攤位上剩余的幾件陶器（主要是碗），隨即落在那些被哈圖卡莫選中的奴隸身上，最后定格在王鐵柱臉上，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哈圖卡莫？沒聽過的小蟲子。” 毒牙的聲音像是砂紙刮過骨頭，“誰給你的膽子，用這些垃圾罐子，擾亂鹽池集的規(guī)矩？還定下這種可笑的‘仁慈’價碼？”
他踱步上前，毫不客氣地拿起王鐵柱攤位上一個陶碗，手指用力一捏！碗壁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咔”聲，雖然沒有碎裂，但邊緣出現(xiàn)了一道細(xì)微的裂痕。 “哼！果然是不入流的垃圾！火石的陶器，摔在地上都不會裂！你這破碗，用手都能捏碎！也配換人？”毒牙隨手將碗丟回地上，眼神輕蔑如同丟棄垃圾?！皫е愕睦瓦@些廢物奴隸，滾出鹽池集！這里，是火石的地盤！亮罐的規(guī)矩，火石說了算！”
空氣瞬間凝固！火石戰(zhàn)士手中鋒利的黑曜石矛尖閃爍著致命的寒光。奴隸販子們噤若寒蟬，看向王鐵柱的目光充滿了憐憫和幸災(zāi)樂禍。疤面那張如同石雕般冰冷的臉，在集市遠(yuǎn)處的陰影里一閃而過。
黑石、長腿等戰(zhàn)士瞬間肌肉賁張，喉嚨里爆發(fā)出低沉的咆哮，武器對準(zhǔn)了毒牙等人！他們身后的新奴隸們嚇得瑟瑟發(fā)抖，一片絕望。
王鐵柱的心臟猛地一縮！火石！終于來了！而且如此囂張霸道！他低頭，看著地上那道細(xì)微裂痕的陶碗，又看了看毒牙脖子上那串刺眼的、帶著火石風(fēng)格陶珠的項鏈……
他緩緩彎腰，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撿起了那只被捏出裂痕的碗。他沒有看毒牙，而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道裂痕，仿佛在感受著什么。
幾秒鐘的沉默，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王鐵柱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憤怒或恐懼，平靜得如同深潭。他直視著毒牙那雙陰鷙的眼睛，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帶著冰棱般鋒銳的弧度。
“火石的規(guī)矩？”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集市邊緣，“鹽池集，什么時候成了火石部落的獵場？”
他舉起手中的破碗，迎著毒牙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哈圖卡莫的陶罐，煮出的肉湯能讓溪谷部落的赤巖首領(lǐng)贊不絕口?！?“哈圖卡莫的陶碗，能盛起能讓整個溪谷部落沉醉的溫?zé)崴?。?“至于火石的陶器…” 王鐵柱的目光落在毒牙項鏈上那些顯然出自火石之手的陶珠上，語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確實堅硬。硬得…只能磨碎了掛在脖子上當(dāng)裝飾嗎？”
他輕輕放下破碗，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眼神陡然變得凌厲如刀鋒，掃過毒牙和他帶來的戰(zhàn)士： “規(guī)矩？哈圖卡莫的規(guī)矩就是：我?guī)淼臇|西，我說了算！我換誰，我說了算！至于地盤…”
王鐵柱上前一步，距離毒牙只有半臂之遙，無視那些幾乎戳到他胸口的矛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鹽池集，是鹽池的！不是火石的！哈圖卡莫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換什么，就換什么！火石想定規(guī)矩？”
他頓了頓，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壓在毒牙臉上，吐出兩個字： “不夠格。”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敢正面硬撼火石部落毒牙的男人！他瘋了嗎？！
毒牙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神中的陰鷙化為暴怒的火焰！他從未被如此當(dāng)眾羞辱！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部落首領(lǐng)！他握著短匕的手背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找死！” 毒牙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殺意暴漲！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之際！集市深處，陡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騷動和驚恐的呼喊！ “快跑！鹽池守衛(wèi)！抓人啦！” “是‘鹽奴’！鹽奴跑出來了！” “攔住他們！別讓他們沖撞了貴客！”
混亂如同瘟疫般瞬間從集市中心爆發(fā)，向四周蔓延！人群像炸了窩的螞蟻，驚恐地推搡奔逃！只見十幾個渾身沾滿灰白色鹽霜、形容枯槁如同骷髏、手腳卻異常粗壯、拴著斷裂沉重石鎖鏈的人，正如同瘋狂的野獸般，撞開攔路的攤位和人流，向著王鐵柱他們所在的集市邊緣方向亡命沖來！他們身后，是揮舞著浸油皮鞭、兇神惡煞的鹽池守衛(wèi)！
這股突如其來的混亂洪流，瞬間沖散了毒牙帶來的火石戰(zhàn)士和王鐵柱等人的對峙！人群尖叫著四散躲避，攤位被撞翻，貨物散落一地！
“保護哈圖卡莫！保護‘財產(chǎn)’！” 黑石反應(yīng)極快，猛地將王鐵柱護在身后，長腿和石眼則立刻收縮防線，將那些剛剛換來的奴隸圍攏在中間，武器對外，警惕地盯著混亂的源頭。
毒牙也被洶涌的人流擠得一個趔趄，再想找王鐵柱時，混亂的人潮早已隔斷了視線。他只能對著王鐵柱方向的方向，發(fā)出一聲暴怒的嘶吼：“哈圖卡莫！我記住你了！這事沒完！” 隨即被手下護衛(wèi)著，退向相對安全的區(qū)域。
王鐵柱被黑石護著，在混亂的人潮中穩(wěn)住身形。他的目光越過奔逃的人群，落在那十幾個如同困獸般沖來的“鹽奴”身上——他們枯槁的身體里蘊含著長期超負(fù)荷勞動擠壓出的最后瘋狂力量，眼神中是瀕死的絕望和不顧一切的求生欲。
混亂中，一個瘦小的身影被奔逃的人群撞倒，恰好滾到王鐵柱腳邊。那是一個頭發(fā)枯黃、臉上沾滿鹽霜和污垢的老奴隸，他的一條手臂扭曲變形，顯然受過重傷廢掉了。他驚恐地抬頭，渾濁的眼睛對上王鐵柱審視的目光。王鐵柱敏銳地注意到，這個老奴隸雖然枯槁，但他的另一只手上布滿了厚厚的老繭，尤其是拇指和食指指腹，那是長期精細(xì)摩擦才會形成的痕跡！
老奴隸旁邊，一個同樣枯瘦、但眼神異常明亮、透著一種與周圍絕望麻木截然不同的堅韌光芒的年輕女子，正奮力試圖扶起老奴隸。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猙獰的舊疤，但手指同樣有著特殊的老繭，而且動作間帶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和韻律。
鹽池守衛(wèi)的皮鞭撕裂空氣，帶著血腥的風(fēng)聲抽打而來！ 剎那間，王鐵柱腦中閃過一道電光！ 鹽奴…絕望的勞動力…特殊的老繭…鹽池守衛(wèi)…
“黑石！長腿！” 王鐵柱指著那個老奴隸和年輕女子，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把那兩個人！給我搶過來！用碗換！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