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原始人的沉默等待和王鐵柱強裝鎮(zhèn)定的焦慮中,如同裹了粘稠樹脂的蝸牛,緩慢地爬行。那根沒入水中的藤蔓繩,成了連接希望與未知的脆弱臍帶,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jīng)。黑骨抱著胳膊,蹲在岸邊一塊大石頭上,眼神銳利如鷹,死死盯著平靜的水面,仿佛要用目光把魚逼進那個在他看來無比可笑的“草筐”里。老石頭則坐在不遠處的樹根上,雙手合十,對著太陽的方向,嘴唇無聲地翕動著,進行著最原始的祈禱。小鹿被她母親緊緊摟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水面,小手無意識地揪著獸皮娃娃的耳朵。
就在王鐵柱感覺自己的腳趾頭都快在草鞋里摳出三室一廳的時候——
“嘩啦!”
平靜的回水灣水面猛地炸開一朵巨大的水花!那根原本松弛的藤蔓繩瞬間繃得筆直,像一根被巨力拉開的弓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拴著繩子的那棵小樹猛地搖晃起來,枝葉簌簌作響!
“動了!有東西!” 王鐵柱的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狂喜瞬間淹沒了他!
“吼——!” 黑骨第一個反應過來,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從石頭上彈起,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他像一道黑色的旋風,幾步就沖到岸邊,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了那根劇烈抖動的藤蔓繩!
“幫忙!快!” 王鐵柱也顧不上神使形象了,嘶聲大喊。
“嘎!” “哈圖卡莫!”
周圍的原始人如夢初醒,恐懼瞬間被巨大的興奮取代!離得近的幾個戰(zhàn)士,包括長腿和扁頭,嗷嗷叫著撲了上去,七手八腳地幫黑骨一起拽那根仿佛連接著水下巨獸的繩索!
“一!二!拉——!” 王鐵柱臨時客串起了拔河指揮,聲嘶力竭。
“吼——!??!” 黑骨和戰(zhàn)士們爆發(fā)出全身的力氣,手臂肌肉賁張如巖石,古銅色的皮膚上青筋暴起!繩索在巨大的拉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嘩啦啦啦——!??!”
伴隨著一陣更加劇烈的水聲和沉重的拖拽聲,那個歪歪扭扭的藤蔓大筐,終于被眾人合力從水里拖拽了出來!水花四濺,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筐口還在劇烈地晃動、掙扎!
當渾濁的泥水從藤筐的縫隙里流盡,里面的景象清晰地呈現(xiàn)在所有人眼前時——
時間,再次凝固了。
藤蔓編織的粗糙牢籠里,塞滿了令人窒息的生命力!至少三條超過半米長、銀鱗閃閃、肥碩無比的大魚正在瘋狂地甩尾、拍打、徒勞地撞擊著藤筐的壁壘!它們巨大的身軀幾乎塞滿了整個空間,銀灰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如同金屬般的光澤,強有力的尾巴拍打在藤條上,發(fā)出沉悶的“啪啪”聲!水珠、碎草、魚鱗飛濺!除此之外,筐底還糾纏翻滾著十幾條稍小一些、但同樣肥美的魚,以及幾只倒霉的、張牙舞爪的大蝦!
豐收!前所未有的、打敗認知的、難以想象的巨大豐收!這滿滿一筐活蹦亂跳的肉食,足夠整個部落飽餐好幾頓!
“魚…魚…好多魚!” 小鹿第一個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尖叫,小手指著藤筐,激動得小臉通紅。
“哈!圖!卡!莫——!” 老石頭猛地從樹根上站起,因為過于激動而踉蹌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淚水再次洶涌而出,但這次是純粹的、狂喜的淚水!他朝著王鐵柱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神使的名號,聲音因為激動而劈了叉。
“神使!魚!圣物!嘎!” 黑骨松開緊攥繩索、被勒得通紅的手,猛地轉(zhuǎn)身,看向王鐵柱的眼神充滿了最熾熱的、近乎燃燒的崇拜!剛才的質(zhì)疑早已被這實實在在的、沉甸甸的“神跡”碾得粉碎!他單膝重重跪地,右拳捶打著自己堅實的胸膛,發(fā)出咚咚的悶響,這是部落戰(zhàn)士表達最高敬意的禮節(jié)!
整個岸邊瞬間沸騰了!原始人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吼叫和狂喜的哭泣!他們圍著那個還在掙扎的藤筐,興奮地跳躍、拍打著自己的身體,看向王鐵柱的眼神如同仰望真正的太陽!鼻涕蟲和小耳朵激動得滿臉通紅,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仿佛那藤筐是他們親手編織的一樣。
王鐵柱長舒一口氣,后背的冷汗被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但心里卻像被篝火烘烤般暖洋洋的,充滿了裝逼成功的巨大滿足感?!翱瓤?,看到了吧?這就是哈圖卡莫的智慧!知識就是力量!科學改變命運!” 他背著手,努力擺出高深莫測的姿態(tài),享受著眾星捧月的崇拜。
…
狂熱的慶祝過后,饑餓的胃開始發(fā)出更強烈的抗議。部落成員們迫不及待地涌向那個裝滿“神賜”的藤筐。黑骨動作最快,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就抓住了一條還在徒勞掙扎的大魚尾巴,猛地將其從藤筐里拖了出來!
大魚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瘋狂拍打,濺起泥點。黑骨毫不在意,眼中只有對食物的渴望。他另一只手迅速抽出腰間的黑曜石片——那塊邊緣參差不齊、如同狗啃過的薄石片——熟練地(或者說野蠻地)在魚鰓下方狠狠一劃!
“嗤啦!”
魚腹被粗暴地剖開!暗紅色的魚血混合著花花綠綠的內(nèi)臟瞬間涌了出來,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帶著河底淤泥和魚腥氣的生猛氣味,如同無形的重拳,狠狠砸在王鐵柱的臉上!
“臥槽!” 王鐵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當場吐出來!他眼睜睜看著黑骨隨手將那些滑膩膩、還冒著熱氣的內(nèi)臟扒拉掉,然后雙手捧起那條還在神經(jīng)性抽搐的、血淋淋的大魚,張開大嘴,露出黃黑色的牙齒,對著那雪白(?)的魚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 那是魚骨被咬斷的聲音。
“咕嘰…咕嘰…” 那是帶著血絲的冰涼魚肉被咀嚼、吞咽的聲音。
暗紅的魚血順著黑骨的下巴滴落,染紅了他濃密的胸毛。他臉上卻露出極度滿足的表情,喉嚨里發(fā)出享受的咕嚕聲。
這像是一個信號。
“嘎!” “吃!”
其他的原始人,無論男女老少,也紛紛撲向藤筐里的魚。他們用石片、用指甲、甚至用牙齒,撕開魚腹,掏出內(nèi)臟(有的直接扔了,有的像小鹿這樣的小孩子,好奇地把玩著滑溜溜的魚鰾),然后抱著血淋淋的魚身,如同啃食最甜美的水果般,大口撕咬、咀嚼起來!一時間,岸邊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聲、咀嚼聲、吮吸聲和滿足的嘆息聲。濃烈的生魚腥氣混合著血腥味,如同化不開的濃霧,將王鐵柱緊緊包裹。
看著黑骨嘴角掛著的半透明魚鱗,看著小鹿?jié)M手滿臉的魚血和內(nèi)臟黏液,看著鼻涕蟲正把一根滑溜溜的魚腸往嘴里塞……
“嘔——?。?!”
王鐵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轉(zhuǎn)過身,扶著旁邊一棵大樹,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澀的膽汁,燒灼著他的喉嚨?,F(xiàn)代文明賦予他的、對食物潔凈和烹飪的執(zhí)著,在此刻被這赤裸裸的、茹毛飲血的原始進食方式徹底碾碎!
“停!都給老子停下!” 王鐵柱擦掉嘴角的酸水,轉(zhuǎn)過身,臉色煞白,指著那群還在大快朵頤的原始人,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憤怒,“誰再敢生吃!哈圖卡莫就收回他的恩賜!”
這聲怒吼如同驚雷,瞬間讓喧鬧的進食場面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嘴里還塞著魚肉,茫然又帶著一絲恐懼地看著暴怒的神使。黑骨也停下了咀嚼,疑惑地看著王鐵柱,不明白為什么享用如此鮮美的食物會惹怒神使。
王鐵柱強忍著惡心,走到篝火旁,用一根長樹枝,費力地串起一條相對干凈些(至少內(nèi)臟被他用木棍扒拉掉了)的魚。他努力回憶著燒烤攤老板的動作,將魚舉到跳躍的火焰上方。
“看好了!這才是吃魚的正確方式!哈圖卡莫賜予我們火,就是用來做這個的!” 他大聲宣布,同時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著魚與火焰的距離。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濕潤的魚皮。起初,只有水汽被蒸發(fā)的滋滋聲。漸漸地,魚皮開始收縮、變色,由銀灰轉(zhuǎn)為焦黃。一股奇異的、混合著蛋白質(zhì)焦香和油脂芬芳的氣息,開始取代那令人作嘔的生腥味,裊裊升起,鉆入每一個原始人的鼻腔。
“好…好香嘎?” 長腿吸了吸鼻子,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黑骨也死死盯著那條在火焰中逐漸變得金黃、邊緣甚至有些焦脆卷曲的魚,鼻翼翕動,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種全新的渴望。那香味,比他聞過的任何生肉、任何烤熟的塊莖都要誘人百倍!
終于,王鐵柱覺得差不多了(其實他也沒什么把握,但魚肉表面已經(jīng)金黃焦脆)。他將烤魚從火上取下,吹了吹熱氣,在幾十雙直勾勾的目光注視下,小心地撕下一小塊焦香四溢、冒著熱氣的雪白魚肉,吹了吹,然后放進了嘴里。
鮮!嫩!燙!帶著火焰賦予的獨特焦香和油脂的豐腴!雖然沒有任何調(diào)味料,但僅僅是熟食本身帶來的口感和安全感的巨大提升,就讓這口魚肉美味得讓他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呼…哈…好吃!” 王鐵柱燙得直哈氣,但臉上露出了極度滿足的表情,對著原始人們用力點頭。
這畫面,這香味,這神使享受的表情,徹底點燃了原始人心中的火焰!
“火!魚!烤!” 黑骨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像扔垃圾一樣丟掉了手里啃了一半的生魚,沖到篝火旁,學著王鐵柱的樣子,手忙腳亂地用樹枝串起一條魚,迫不及待地伸進了火堆里!動作笨拙而急切。
“烤!烤魚!” “哈圖卡莫!香!”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爭先恐后地撲向藤筐,搶著拿起魚,又沖到篝火旁,學著神使的樣子串魚、烤魚。場面一度極其混亂。
“慢點!別靠火太近!會燒焦!要翻面!翻面懂不懂!” 王鐵柱化身燒烤攤主兼消防員,在篝火旁手舞足蹈地指揮著。
很快,各種“作品”出爐了:
黑骨的“焦炭魚”: 整條魚被烤得通體黢黑,冒著濃煙,散發(fā)著刺鼻的焦糊味。他撓著頭,看著自己手里的“木炭”,一臉困惑。
小鹿的“半生不熟魚”: 外面一層焦了,里面還是冰涼帶血絲的魚肉。小姑娘咬了一口,皺著小臉吐了出來。
老石頭的“精準控火魚”: 老人家耐心地按照王鐵柱的指導,離火稍遠,勤翻面,竟然烤得外皮金黃微焦,內(nèi)里雪白鮮嫩!他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渾濁的老眼瞬間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整個人都精神煥發(fā)起來,激動得語無倫次:“熱…香…軟…神…神跡!嘎!”
空氣中彌漫著復雜的氣味:焦糊味、魚腥味、但更多的是越來越多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魚香氣!歡聲笑語取代了之前的撕扯咀嚼聲。原始人們笨拙地學習著、交流著烤魚心得,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對食物本身的享受和滿足?;鸸庥痴罩麄冇凸獍l(fā)亮(這次是魚油)的臉龐,溫暖驅(qū)散了生食的野蠻,文明的第一縷光,在跳躍的火焰和烤魚的香氣中,悄然點亮。
…
“神跡”魚簍的成功,如同在死水潭里投入了一顆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漣漪。藤蔓捕魚簍立刻從“可笑的草筐”晉升為部落的“圣物級”生產(chǎn)工具。在王鐵柱這位“總設計師”的親自指揮下,一場轟轟烈烈的“藤蔓編織大生產(chǎn)運動”在哈圖卡莫部落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王鐵柱痛定思痛,對初代魚簍進行了“技術(shù)升級”:
材料優(yōu)化: 他帶著鼻涕蟲和小耳朵等“采集小隊”,專門尋找更柔韌、更耐泡的藤蔓品種,并教導他們在采集時就進行初步處理,刮掉粗糙的表皮。
工具改良: 他受夠了黑曜石片的低效,親自挑選了幾塊質(zhì)地細膩的砂巖,利用溪水進行長時間打磨,做出了幾把雖然簡陋但邊緣相對光滑、能更有效切割藤蔓的“原始刮刀”和“石錐”(用來在藤條上鉆孔方便編織)。
標準化生產(chǎn): 他在地上畫出更規(guī)范的魚簍結(jié)構(gòu)圖(一個帶明顯倒須入口的大肚葫蘆形),并親自示范如何更緊密地編織、如何加固關鍵節(jié)點。他任命心靈手巧的小耳朵為“質(zhì)檢員”,負責檢查成品是否牢固、漏斗口是否有效。
批量部署: 他指揮黑骨帶領戰(zhàn)士們在河流上下游、不同水深和水流速度的區(qū)域,精心挑選了十幾個“黃金釣點”,用石頭和木樁將升級版的魚簍牢牢固定。每個魚簍都系上堅韌的藤蔓繩,末端綁在岸邊的樹上或大石頭上。
效果是爆炸性的。
接下來的幾天,哈圖卡莫部落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蛋白質(zhì)爆炸”!每天清晨和傍晚的“收簍時間”,成了整個部落最激動人心的狂歡時刻。每一次沉重藤筐被拖出水面,里面塞滿的銀鱗大魚和肥美河蝦,都引來震天的歡呼。篝火的數(shù)量從一堆增加到了三堆,晝夜不停地燃燒著,上面永遠架著滋滋作響、香氣四溢的烤魚。部落成員們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孩子們奔跑嬉鬧的聲音更加響亮有力,戰(zhàn)士們的眼神也更加銳利有神。食物,尤其是如此穩(wěn)定、優(yōu)質(zhì)的食物來源,帶來的不僅僅是飽腹感,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對未來的信心。
王鐵柱坐在最大的那堆篝火旁,啃著一條外焦里嫩、由老石頭精心烤制的大魚尾巴,油脂順著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他看著營地中央堆積如山的、用柔韌樹皮串起來晾曬的魚干(這是他為了防止雨季或魚獲減少而推行的“原始食品儲備計劃”),又看看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圍著烤魚堆滿足地進食、臉上洋溢著笑容的原始人們,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這才叫生活嘛!” 他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隨手將啃得干干凈凈的魚骨丟進火堆,看著它被火焰吞噬,發(fā)出噼啪的輕響。CEO的威望,隨著這源源不斷的魚獲,算是徹底立住了。
然而,就在這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勢下,王鐵柱的目光掃過營地角落堆積的、已經(jīng)散發(fā)出淡淡腥味的魚內(nèi)臟和鱗片垃圾堆時,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豐收的喜悅之下,一絲隱憂悄然浮現(xiàn):衛(wèi)生問題…還有,這么多魚,光靠烤和曬,能保存多久?冬天怎么辦?鹽…這破地方上哪兒找鹽去?這原始CEO的擔子,好像越來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