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康翻到了最后一頁。
那是一張財務(wù)預(yù)算表。
“第一期能源基建投入:5000億……單位:信用點?”
“算法矩陣維護成本:每年100億……算力單位:T-Flops?”
李達康的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
他沒有憤怒。
沒有困惑。
只有一種被人用三流魔術(shù)戲耍后的嘲弄。
他把那份裝訂精美的《漢東省“火種”計劃》扔在桌上。
這不是天書。
這是一封戰(zhàn)書。
一封用胡言亂語寫就的、測試他膽量和智商的戰(zhàn)書。
祁同偉在賭。
賭他李達康會被這些聞所未聞的名詞嚇住。
賭他會因為恐懼未知,而選擇妥協(xié),甚至臣服。
可笑。
他李達康的字典里,沒有“恐懼未知”。
只有“解決問題”。
他站起身,走到辦公桌旁,沒有碰內(nèi)線電話,而是拿起了桌上的打火機。
咔噠。
藍色的火苗舔上計劃書的封面。
“火種”兩個字在火焰中扭曲,卷曲,最后化為焦黑。
他松開手,任由燃燒的計劃書墜入水晶煙灰缸。
紙張化為灰燼。
正如所有試圖挑戰(zhàn)規(guī)則的妄想一樣。
瘋子,上不了牌桌。
他李達康,只跟人打牌。
他拿起手機,給沙瑞金發(fā)了一條短信。
【您給的“考題”,學(xué)生看不懂,只能按老規(guī)矩辦?!?/p>
短信發(fā)送成功。
李達康拿起那杯冷透的茶,一飲而盡。
。。。。。。。。。。。。。
就在那份藍圖化為灰燼的同一時刻,侯亮平的車停進省檢察院的停車場。
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
是鐘小艾。
“小艾,怎么樣?”
“亮平,結(jié)論有點奇怪。”鐘小艾的聲音透著一絲看不懂的疑問:
“我動用了爸的老關(guān)系,從中辦到軍委,查遍了所有系統(tǒng)?!?/p>
“結(jié)論是,沒有結(jié)論。”
“沒有任何關(guān)于祁同偉的人事任命記錄。一張紙都沒有?!?/p>
侯亮平的心臟驟然停跳。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祁同偉在這邊都是空白,并沒有你說的如此,有高層在出手。!”
鐘小艾的聲音壓低:
“亮平,這不是常規(guī)的權(quán)力斗爭。如果是真的話,這就太可怕了,要知道在京城,我們家里都沒有消息的話。。。。。。”
“所以,你要靜觀其變,你千萬不要去對抗!”
“我知道了。”
侯亮平掛斷電話。
幾秒鐘后,一個瘋狂的念頭,如閃電般劈開了所有的迷霧。
不在體系內(nèi)?
查不到記錄?
這不就意味著……根本沒有那只“通天的手”!
一切都是偽造的!
是祁同偉策劃的一場驚天騙局!
他用某種手段,蒙蔽了沙瑞金,唬住了所有人!
之前壓在他心頭那座看不見的大山,轟然倒塌。
好你個祁同偉,你居然又使出大學(xué)那招,把梁老師騙為妻子,喲。
現(xiàn)在更是手段精明,直接騙到沙瑞金書記手上。
祁同偉真的夠狡猾,手段真的夠高明。
他只是一個更加狡猾、更加瘋狂的罪犯。
而對付這樣子的人,他擅長。
他沖進反貪局燈火通明的會議室。
陸亦可以及幾名眼神銳利的檢察官全部起立。
“侯局。”
“同志們,情況有變?!?/p>
侯亮平走到白板前,聲音里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亢奮。
“剛剛接到確切消息。”他轉(zhuǎn)身,目光如炬:
“我們都錯了。祁同偉的背后,什么都沒有?!?/p>
陸亦可的眉頭瞬間鎖緊。
“什么意思?沙書記的命令……”
“是偽造的!”侯亮平一副我已經(jīng)看透了祁同偉的手段,一字一頓:
“或者說,沙書記被騙了!祁同偉在虛張聲勢,他在賭我們不敢動他!”
“這不可能!”陸亦可立刻反駁:
“偽造省委書記的命令?誰有這個膽子?”
“侯局,如果命令來自一個我們不了解的系統(tǒng),那只會更危險!”
“危險?”侯亮平笑了,他拍著會議桌,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陸亦可,你告訴我,什么是危險?”
“是看得見的槍炮危險,還是看不見的鬼魂危險?”
“他想讓我們因為未知而恐懼,讓我們自己停下腳步!他忘了我們是干什么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們是人民檢察官!我們的武器是證據(jù),是法律!不是靠想象力去辦案!”
“他越是故弄玄虛,就越證明他外強中干!”
這番話,像火種一樣點燃了會議室里所有人的情緒。
這些人都是侯亮平和陸亦可剛剛從各地方抽調(diào)上來的新人,一個個熱血沸騰。
他們最熱血,也是最痛恨貪污人員。
他們的恐懼,被憤怒取代。
“現(xiàn)在,我命令!”
侯亮平拿起記號筆,在“山水集團”四個字上,畫了一個巨大的紅叉。
“他不是要換牌桌嗎?”
“我們就把他連人帶桌,一起掀了!”
“陸亦可帶隊!跟我走!目標(biāo),大風(fēng)廠!查封所有原始賬目,把地基給我挖地三尺!”
“這一次,我們要用證據(jù)告訴他,在漢東,只要有我在檢察院的一秒,他的手段都是騙不了我的!”
“是!”
回應(yīng)聲整齊劃一,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
兩隊人馬,在侯亮平的帶領(lǐng)下,沖出辦公樓。
黑色的轎車撕開雨幕,如離弦之箭,直撲山水莊園。
沒有人回頭。
輛黑色轎車停在大風(fēng)廠銹跡斑斑的鐵門外。
沒有警燈。
沒有警笛。
侯亮平下車。
陸亦可帶人緊隨其后。
“一組,封鎖出口,切斷監(jiān)控?!?/p>
侯亮平的指令簡短、冰冷。
“二組,跟我進辦公樓,目標(biāo),財務(wù)室,檔案室?!?/p>
“是!”
液壓鉗咬斷了門鎖。
沉重的大門被推開。
一股化學(xué)試劑和霉菌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侯亮平的強光手電切開黑暗,直指那棟三層高的辦公樓。
走廊里只有行動隊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年輕檢察官指向一扇門。
“財務(wù)室!”
陸亦可上前。
一腳踹開。
門內(nèi),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
空的。
房間里什么都沒有。
沒有桌椅,沒有文件柜。
地面甚至比走廊還要干凈,像被強酸腐蝕過。
侯亮平的瞳孔收縮。
“檔案室。”
他們沖向走廊另一端。
同樣一腳。
同樣的結(jié)果。
整個房間空空如也。
那些本應(yīng)堆積如山的陳年卷宗,連一張紙屑都沒留下。
陸亦可戴著手套,觸摸了一下墻角。
“侯局,不對?!?/p>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太干凈了?!?/p>
“這不是銷毀證據(jù),放火、粉碎,總會留下碳化和碎屑?!?/p>
“這里……”
她站起身,做出了判斷。
“像被某種工業(yè)級的清潔程序,從物理層面抹除了一遍。”
侯亮平一言不發(fā)。
“去蔡成功的辦公室!”
二樓。
最大辦公室的門被撞開。
同樣的空曠。
同樣的潔凈。
但這一次,房間正中央,多了一樣?xùn)|西。
一張廉價的矮桌。
桌上,放著一臺黑色的平板電腦。
屏幕亮著。
平板電腦的壓著一張白紙,有一行白色小字。
“尊敬的侯局長,你們已經(jīng)來晚了?!?/p>
。。。。。。。。。。。。。。。
“碰”
全部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一跳。
轉(zhuǎn)身看過去。
侯亮平身邊一張倒下還在地上轉(zhuǎn)悠的椅子在代表著他的怒火。
“走,山水莊園。”
話音未落,侯亮平已經(jīng)走出去。陸亦可連忙拿起桌面上的平板跟隨上。
一路上侯亮平只覺得腦筋跳的厲害,這輩子都沒有被如此的戲耍過。
如此的丟大臉。
“祁同偉,我一定要把你繩之以法,一定要,我發(fā)誓?!?/p>
侯亮平心中暗暗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