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終于知道明白,為什么我睡覺的時候,永遠要亮著燈。
終于明白,為什么我對親密接觸那么恐懼抵觸。
他抱著我的畫像,躺在地上痛哭。
他狠狠地用腦袋撞擊著地板,仿佛這樣就能緩解一點心臟處像是要窩陷潰散一般的瀕死疼痛感。
「為什么會是這樣?為什么!」
他有過無數(shù)次接近真相的機會的,他想起了無數(shù)次我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發(fā)問。
如果他有多那么一點點耐心。
又或者說,真心。
他就能發(fā)現(xiàn),一直苦苦尋找的謎底就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命運以幾乎決絕殘忍的方式把答案塞到他面前。
深情不一定會被承接,但涼薄必然會遭天譴。
慕言失魂落魄地回到我們家中收拾換洗衣物。
一連串的沖擊已經(jīng)讓他不知道還能作出何種反應(yīng)。
以往回家總會有我為他亮起的燈,現(xiàn)在只有空曠和黑暗。
慕言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是那么眷戀萬家燈火里只屬于他的那盞。
他看著偌大的客廳,自言自語:
「你以前就是這樣每天等著我回家的嗎?」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回頭再看只剩惘然。
他像是想起些什么,疾步走到房間,他翻出我床頭柜里的藥瓶。
把藥物全部倒出,才發(fā)現(xiàn)一個個保健品藥瓶里裝的全是抗抑郁焦慮的藥物。
還有安眠藥。
他頹唐地坐在地上。
「原來那一次,你根本不是搞混了安眠藥和維生素。
「這里面,根本就沒有維生素?!?/p>
他想起之前見到我吃藥,問我吃的是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回答他:「沒什么,一些日常保健品而已。」
他很是不屑:
「一個醫(yī)生的家屬,瞎吃什么保健藥,說出去讓人知道,簡直丟臉?biāo)馈!?/p>
此刻的慕言握著藥瓶,哭著說:
「為什么我老是要說你丟臉,我才是最丟臉的那一個。
「我為什么都沒能留意到你的異樣,我作為一個醫(yī)生為什么都沒想過去看看你藥瓶里的藥。
「我為什么能失敗成這樣?!
「你為什么連罵都不舍得罵罵我,那么混賬的丈夫你都沒有嫌棄過丟臉。
「我到底憑什么說你丟了我的臉啊。」
他哭著一耳光一耳光地扇自己。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整個房間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老公,別哭啦?!顾路鹇牭搅宋业穆曇?。
驚喜地抬頭卻發(fā)現(xiàn),只是他的幻想。
他推開了我畫室的門。
慕言已經(jīng)記不清楚,他有多久沒進過這個房間了。
剛結(jié)婚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和我窩在畫室里,看我專心致志地畫著心中所想。
畫架上有一把美工刀,上面還沾著已經(jīng)干涸氧化的血跡。
他握著美工刀,竭力地想靠近一點我彼時的痛苦。
畫室的正中央,原本懸掛的是我們結(jié)婚畫照,我一筆一畫親手所繪。
那幅畫上的我們笑得幸福又溫暖。
慕言問我為什么要掛在這里,我說這樣抬頭一看,連工作都特別有動力。
他失神地看著那幅畫。
「怎么不見了?」
畫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