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前空無一人,連馬車和伺候的下人也不見蹤影。
我站了片刻才明白,謝景予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一句話都沒留給我。
我沒法,只能走。
石板路極硬,鞋底又薄。
走到后來,腳像踩在刀刃上,一步一疼。
回到謝府時,天色已黑透。
我剛踏入堂前,便見婆母坐在正廳上,眉眼陰沉地盯著我。
她打量了我一眼,目光映出我發(fā)散衣亂滿身塵土的樣子,涼涼開口:
“這么晚才回來?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丟盡我們謝家的臉面?!?/p>
我張了張口,想解釋。
她卻搶先冷聲打斷,滿臉的厭煩嫌棄:
“景予與沈?qū)④妿е⒍Y去了西山獵宮,說是要狩獵三日,你乖乖在家別出去丟人現(xiàn)眼?!?/p>
她抬手揮了揮,像趕一只礙眼的蒼蠅:
“站著做什么?還不快滾回屋去,省得惹人嫌?!?/p>
我立在原地,手指微微收緊,指腹抵住掌心那片早已磨破的皮膚,疼得麻木。
原來,謝景予是忙著陪沈婉寧去狩獵。
說會等我一起回家是假的,說只愛我一輩子,也是假的。
一連半月大雨,皇后那邊毫無音訊。
江南發(fā)了水患,來信糧草告急。
我猶豫許久,顧不得再藏拙,終是提筆。
將可調(diào)用的人脈可調(diào)撥的倉儲可開辟的水陸路線,一條條寫下,一夜未歇,寫到指尖僵硬。
天光大亮時,我命人將這份解決邊關糧草之策送進宮里。
換的,不是誥命,只是一紙和離書。
剛吩咐完,下人便急急來報:
“將軍沈?qū)④娕c世子回府了!”
我推門出去,只見沈婉寧一身風塵,抱著滿身塵土的謝禮快步走進中庭。
她眉頭緊蹙,語氣急促:“阿禮從馬上摔下來,還發(fā)了熱,快去把藥熬上?!?/p>
我看著她懷里的孩子,心口驟然一緊,正要上前查看,沈婉寧卻抱得更緊了幾分。
“孩子熱得厲害,你快些,別耽誤了?!?/p>
話說得自然,卻像是主母在命令婢女。
我站定,語氣平靜:“府中仆從不少,沈?qū)④娙粽嬷?,不妨吩咐她們?nèi)マk?!?/p>
沈婉寧動作一滯,臉色微變。
謝禮卻掙開她的懷抱,沖我伸出手,眼淚汪汪:“娘親,我想你陪我……”
我只覺嗓子發(fā)澀。
彎腰將他接過,低聲吩咐:“去把太醫(yī)請來?!?/p>
謝禮燒得厲害,渾身滾燙,連呼吸都灼人。
藥煎了三次,他才肯喝下一盞。
小小一團,臉上還掛著淚痕,眉頭皺著,像在夢中還不安穩(wěn)。
我怕他再燒上去,整晚不敢闔眼,一勺一勺試著溫度,間隔兩個時辰給他喂藥。
天微亮時,他終于睡熟,呼吸均勻。
我才剛靠著床頭閉眼,便聽他含糊夢囈:
“沈姨別走?!?/p>
“我想你當我娘親……”
嗓音稚嫩,卻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我倏地睜眼,喉頭像被什么死死卡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是我十月懷胎拼死生下的孩子。
可他心里想要的娘親,卻是別人。
我緩緩坐回榻前,望著窗外一點點泛亮的天色,眼底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