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回家時，臉色白得像紙。
他虛弱地告訴我，他把自己的一個腎，賣了五十萬。
他說，這下我們房貸能還清了。
女兒的未來也有了著落。
上一世，我信了他的鬼話。
直到那個女人，他藏在心里的白月光，帶著孩子找上門來。
我才知道，他不是賣腎，是捐腎。
那五十萬，根本不存在。
他只是為了救白月光的孩子，換來了五萬塊的營養(yǎng)費(fèi)，和一個感動全城的“偉大愛情”故事。
我成了市民口中那個阻礙偉大愛情的毒婦。
女兒在學(xué)校被指著鼻子罵是“毒婦的女兒”。
最后，我的女兒從天臺一躍而下。
我提著刀，沖進(jìn)病房，了結(jié)了那個還在享受著英雄光環(huán)的男人。
然后，我選擇了和他一起毀滅。
再睜眼，我回到了他拖著病體回家的這一天。
......
陳峰推開門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咸菜。
他靠在門框上，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
“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做成大事后的疲憊和期待。
我放下手里的鍋鏟，跑過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陳峰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手在我背上拍了拍。
“沒事，就是做了個小手術(shù)。”
他把我拉到沙發(fā)上坐下，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jìn)我手里。
“這里面有五十萬。”
“我把一個腎賣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上一世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
他虛偽的臉，白月光得意的笑，女兒冰冷的尸體，還有刀子刺入皮肉的觸感。
我的手在發(fā)抖，不是氣的，是興奮的。
我抬起頭，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但這一次，不是憤怒的淚，是感動的淚。
“老公……你……”
我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死死地抱著他，把頭埋在他那身廉價的、帶著消毒水味道的襯衫里。
陳峰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
他愣住了，身體有些僵硬。
上一世，我聽到這個消息，像個瘋子一樣把他推開。
我指著他的鼻子罵：“陳峰你是不是有??！誰讓你去賣腎的！我們家是窮，但還沒到要靠賣命來活的地步！”
那一次，我們吵得天翻地覆。
也正是那場爭吵，讓他對我徹底失望，也為后來的一切埋下了伏筆。
可現(xiàn)在，我只是哭。
哭得撕心裂肺，像一個終于看到希望的溺水者。
“老公，你受苦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傻？你嚇?biāo)牢伊?！?/p>
“你就是我們家的大英雄！”
陳峰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他輕輕拍著我的后背，語氣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得意。
“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有了這五十萬，我們就能把房貸還了。”
“剩下的錢，還能給婷婷報個好點(diǎn)的興趣班?！?/p>
“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說得那么動聽。
仿佛他真的為這個家付出了所有。
我從他懷里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不行，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你為這個家付出了一個腎，我必須讓所有人都知道！”
“我要讓你爸媽，我爸媽，都知道你是個多么有擔(dān)當(dāng)?shù)暮媚腥耍 ?/p>
說完，我不等陳峰反應(yīng)。
立刻掏出手機(jī)，先撥通了我婆婆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我立馬就哭了起來。
“媽！出大事了！”
婆婆在那頭嚇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陳峰那個廢物又惹你生氣了？”
“不是的媽！”
我把聲音拔高了八度，確?？蛷d里每一個角落都能聽到。
“是陳峰！他為了我們這個家，去把腎給賣了！”
“賣了五十萬啊！他說要還房貸，要給婷婷更好的生活！”
“媽，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秒鐘。
然后，我聽到了婆婆尖銳又狂喜的聲音。
“五十萬？你說的是真的？”
“哎呦我的天！我兒子出息了！我就知道我兒子有本事！”
陳峰在一旁想攔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對他說：這是你應(yīng)得的榮耀！
他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被認(rèn)可的、病態(tài)的滿足感。
掛了婆婆的電話，我又立刻打給我媽。
把同樣的話，聲情并茂地又說了一遍。
我爸媽的反應(yīng)和婆婆差不多。
震驚，然后是心疼，最后是對女婿的無限贊揚(yáng)。
我就是要這樣。
我要把這件事，立刻，馬上，昭告天下。
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賣腎救家”的英雄事跡，焊死在他的人生履歷上。
陳峰，你想當(dāng)英雄？
好啊。
我親手給你搭建舞臺，親手為你戴上桂冠。
只是這頂桂冠的重量，我希望你承受得起。
第二天上午，陳峰還在床上躺著。
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一張熟悉的、楚楚可憐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蘇晴。
陳峰的白月光，大學(xué)時期的戀人。
當(dāng)年因為嫌棄陳峰窮，轉(zhuǎn)頭嫁給了一個富二代。
現(xiàn)在，她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補(bǔ)品。
男孩的臉色有些蠟黃，看起來病懨懨的。
上一世，她也是這樣找上門的。
那時候我剛和陳峰吵完架，正在氣頭上。
看到她，我瞬間就明白了什么。
我像個潑婦一樣，把她帶來的東西全都扔在地上，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狐貍精。
結(jié)果，陳峰從房間里沖出來，一把將我推開。
他擋在蘇晴面前，對我怒吼：“劉艷！你鬧夠了沒有！蘇晴只是來感謝我的！”
那一刻，我成了不講道理的瘋婆子。
而他，成了保護(hù)無辜女性的騎士。
可現(xiàn)在，我看著蘇晴，臉上露出了無比熱情和感激的笑容。
“哎呀，是蘇晴妹妹吧！”
我親熱地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屋里拽。
“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外面多熱啊！”
蘇晴被我的熱情搞蒙了。
她局促地站在玄關(guān)，有些不知所措。
“嫂子，我……我是來……”
“我知道！你是來感謝陳峰的，對不對？”
我笑得更燦爛了。
“陳峰這人就是這樣，老好人一個！同學(xué)有困難，他肯定第一個沖上去幫忙！”
“你看看，為了幫你，他把自己的腎都……哎！”
我故意說一半留一半，然后重重嘆了口氣。
蘇晴的臉，刷的一下白了。
她沒想到，我會知道“真相”。
更沒想到，我會如此“通情達(dá)理”。
我拉著她走到客廳，讓她和孩子坐下。
然后轉(zhuǎn)身，對著臥室大喊：“老公！快出來！人家來看你這個大恩人了！”
陳峰穿著睡衣，虛弱地走了出來。
當(dāng)他看到蘇晴時，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你怎么來了？”
蘇晴站起身，眼眶紅紅的。
“陳峰，對不起，我……”
“哎，說什么對不起！”
我端著兩杯水走過來，打斷了她的話。
我把一杯水遞給蘇晴，另一杯親手喂到陳峰嘴邊。
“老公，你慢點(diǎn)喝?！?/p>
然后，我轉(zhuǎn)向蘇晴，一臉真誠。
“蘇晴妹妹，其實我們才應(yīng)該感謝你！”
蘇晴徹底懵了。
“嫂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你，我們家哪能一下子拿出五十萬還房貸啊！”
我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jī)。
“來來來，這么有紀(jì)念意義的時刻，我們必須合個影！”
我把蘇晴和她兒子拉到陳峰身邊。
讓他們一個站左邊，一個站右邊，把陳峰簇?fù)碓谥虚g。
“這可是救命恩人和被救者的世紀(jì)同框?。 ?/p>
我笑嘻嘻地按下快門。
照片里，陳峰的表情尷尬又僵硬。
蘇晴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只有那個孩子，茫然地看著鏡頭。
我滿意地看著這張照片。
然后，當(dāng)著他們的面，打開了我的朋友圈。
配上了一段精心編輯的文字：
“我的丈夫，一個平凡的英雄。當(dāng)他得知大學(xué)同學(xué)的孩子急需換腎，而同學(xué)家又無力承擔(dān)巨額費(fèi)用時，他毅然決然地‘賣’掉了自己的腎，用‘賣腎’的錢，換來了同學(xué)孩子的生命。
這五十萬，是他用半條命換來的，也是我們?nèi)业木融H。老公，你是我的驕傲！
蘇晴，也謝謝你，讓我們家看到了希望！
”
我故意把“賣”和“五十萬”打上了引號。
懂的人自然懂。
不懂的人，也只會覺得這是一個感天動地的故事。
發(fā)完朋友圈，我把手機(jī)遞給他們看。
“你們看，我寫得怎么樣？”
陳峰的臉，已經(jīng)變成了豬肝色。
他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晴更是渾身發(fā)抖，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她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把綠帽子戴得如此心安理得，還敲鑼打鼓生怕別人不知道的女人。
我的朋友圈，炸了。
陳峰的手機(jī)，也快被打爆了。
親戚，朋友，同事，所有人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進(jìn)來。
有表示慰問的，有表示震驚的，但更多的是表示贊嘆和敬佩。
陳峰躺在床上，疲于應(yīng)付。
每一個電話，他都要把那個“賣腎救家”的謊言重復(fù)一遍。
每重復(fù)一遍，他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我知道，他快撐不住了。
但我怎么可能讓他這么輕易地倒下。
英雄的劇本，才剛剛拉開序幕。
下午，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自稱是市電視臺《都市熱線》欄目的記者。
他說在網(wǎng)上看到了我發(fā)的朋友圈，被我丈夫的事跡深深感動，希望能來家里做一個采訪。
我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記者同志！真的嗎？你們真的愿意來報道我老公的事跡嗎？”
“太好了！太感謝你們了！我們家就需要你們這樣的媒體來弘揚(yáng)正能量??！”
我掛了電話，沖進(jìn)臥室。
“老公！大喜事！”
我把電視臺要來采訪的事情告訴了陳峰。
他“嚯”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說什么？電視臺？”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慌。
“劉艷，你瘋了！這件事怎么能上電視！”
“萬一……萬一被查出來是假的，我們怎么辦！”
我坐到他床邊，握住他的手。
“老公，你怕什么？”
“你救了人，這是事實吧？”
“你身體垮了，這也是事實吧？”
“我們家窮，需要錢，這更是事實吧？”
“至于這錢是怎么來的，重要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重要的是，大家愿意相信什么?！?/p>
“現(xiàn)在，所有人都相信你是一個為了家庭、為了朋友，不惜犧牲自己的英雄?！?/p>
“你只要扮演好這個英雄，就可以了。”
陳峰看著我，眼神復(fù)雜。
有恐懼，有猶豫，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虛榮心包裹的渴望。
他渴望被認(rèn)可，渴望成為焦點(diǎn)。
這是他骨子里的東西，一輩子都改不掉。
上一世，他享受著“為愛捐腎”的英雄光環(huán)，對我頤指氣使。
這一世，我要讓他享受“賣腎救家”的悲情光環(huán)，讓他騎虎難下。
“可是……蘇晴那邊……”他還是不放心。
“放心吧?！蔽依湫σ宦暎八F(xiàn)在比我們更怕事情敗露。”
“如果大家知道，你這個英雄只拿了五萬塊營養(yǎng)費(fèi)，剩下的錢去哪了？”
“大家會怎么想她？一個利用男人善良，榨干他最后一滴血的毒婦？”
“她敢出來說一個字嗎？”
陳峰不說話了。
他默認(rèn)了我的計劃。
記者來得很快，帶著攝像師，扛著長槍短炮。
我提前給陳峰換上了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讓他看起來更落魄，更符合悲情英雄的人設(shè)。
采訪的時候，我全程陪在他身邊。
聲淚俱下地講述著我們家的“苦難史”。
說到動情處，我抱著陳峰，哭得幾乎昏厥。
“我老公他太傻了……他總覺得虧欠我和孩子……”
“他說，他這輩子沒本事，給不了我們好日子，只能用這條命去換……”
記者和攝像師的眼眶都紅了。
陳峰被我的情緒感染，也跟著掉眼淚。
他看著鏡頭，用一種沙啞又堅定的聲音說。
“我不后悔?！?/p>
“只要我的家人能過上好日子，我做什么都值得?！?/p>
節(jié)目播出后，轟動全城。
陳峰徹底火了。
他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腎哥”。
一個為了家庭，不惜一切的悲情英雄。
我們的家門口，開始聚集越來越多的記者和好心人。
他們送來鮮花，送來慰問品，送來一筆筆捐款。
看著那些紅色的鈔票，婆婆笑得合不攏嘴。
她拉著記者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夸自己兒子有出息。
陳峰躺在床上，被無數(shù)的閃光燈包圍。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滿足的笑容。
他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我站在人群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陳峰，享受你最后的榮光吧。
神壇已經(jīng)為你搭好。
接下來，就是獻(xiàn)祭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