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爸爸的臉在油燈下泛著青灰色。他“砰”地摔上柴房的門,鐵鏈在門上繞了三圈。
“誰敢提奶奶,”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鋸子,“我就打斷他的腿?!?/p>
第二天一早,爸爸帶著村長來了。
“老陳,”村長的假牙在嘴里打滑,“不能再拖了,得把她們送走,我們可不想等了,你必須給個準話!不然我們的損失越來越大了!”
爸爸的拳頭砸在井臺上,我看見裂縫里滲出血絲。
他跟著村長進了里屋,出來時爸爸馬上同意了。
“馬上送走吧?!卑职值穆曇魡〉脦缀趼牪灰姟?/p>
我聽見板車轱轆“吱呀吱呀”響著停在院子里,指甲掐進掌心也不覺得疼。
那山上有野狼,去年還叼走過王嬸家的羊羔。
沒有人問我的意見,或許不重要,但我不想真的失去媽媽和姐姐。
送走奶奶的前一晚,我撬開小窗的木柵欄,木刺扎進手掌心。
鼓起勇氣通過給奶奶奶送飯的小窗伸頭進去看,奶奶的房間里只有張床和一張桌子,她佝僂著背躺在床上,要不是聽到呼吸的聲音我還以為奶奶已經去世了。
我好奇的四處張望,房間里什么也沒有,只有角落那里堆放著一些工具,平常得讓人心慌。
可是姐姐和媽媽為什么會瘋?
我蜷縮在柴房的稻草堆里,耳朵貼著木板墻。外面大人們的笑聲和碰杯聲刺得我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哈哈哈......”村長的聲音最響,“馬上魚兒就要來了,好說歹說才來。雖然少了一點,但好歹也是錢啊......”
“可不是,那老瘋子早該這樣了,這女人不都是貨......”
貨?什么貨?我透過墻縫看見村里這些人開心的喝著酒。
弟弟在我旁邊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我輕輕擦掉他嘴角的口水,摸出藏在稻草下的菜刀。
后山的狼嚎了一整夜。我踩著露水往山上爬時,褲腿被荊棘劃出好幾道口子。菜刀在手里越來越沉,可我死也不敢放下。
“姐......媽......”我的喊聲被風吹散,連回聲都沒有。
月亮被云遮住時,看不清路的我摔進一個土坑。手掌擦破了,血沾在枯葉上。就在我要哭出來時,一只手突然捂住我的嘴。
“噓——”
是姐姐的聲音!我抬頭看見她蹲在坑邊,月光從云縫漏下來,照在她臉上,她的眼睛清亮亮的,哪有半點瘋樣?
“姐姐你......”
“跟我來。”她拽著我鉆進灌木叢。
我們在山坳里找到媽媽和奶奶。媽媽正在給奶奶喂水,看見我時手一抖,碗里的水灑在奶奶衣襟上。
“小魚?!”媽媽的聲音在發(fā)抖,“你怎么......”
奶奶抬起頭,灰布頭巾下露出半張臉。
我這才看清她的樣子:瘦得顴骨凸出,嘴角有道疤,可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脖子上有一圈紫紅色的勒痕,手腕上全是擦傷。
“你們沒瘋?”我腿一軟跪在地上,“太好了,你們都沒瘋......”
“媽媽!姐姐!”我撲進媽媽懷里,眼淚浸濕了她的衣襟,“太好了......你們沒瘋......”
媽媽的手在發(fā)抖,冰涼的手指捧起我的臉:“傻孩子,你怎么跑出來了?”
“我擔心你們......”我抽噎著說。
姐姐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指甲掐得我生疼:“小魚,聽我說?!彼穆曇魤旱脴O低,“你現(xiàn)在跑出來了,馬上他們就會抓你,我們中圈套了!你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