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梅泣血雍正十三年臘月,朔風卷著鵝毛大雪,沉沉壓著紫禁城的琉璃瓦頂,
連帶著翊坤宮的暖閣也透著一股子化不開的陰寒。炭盆燒得通紅,
卻驅不散如懿心底那層比雪更冷的冰霜。她端坐在菱花鏡前,手中握著一支綠梅點翠簪子。
簪身冰涼,那抹翠色在鏡中映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這張臉,
與記憶中冷宮枯槁、油盡燈枯時的容顏,在鏡影里詭異地重疊。重生已有月余,
每一次攬鏡自照,都像在提醒她那段錐心刺骨的過往——被至親背叛,被愛人厭棄,
骨肉分離,含恨而終?!澳锬?,該用晚膳了。”容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一貫的恭敬。
她端著一個青瓷小碗進來,碗里是燉得晶瑩剔透的燕窩粥,裊裊熱氣帶著甜膩的香氣。
如懿的目光落在那碗粥上,瞳孔驟然一縮。前世剜心蝕骨的劇痛仿佛瞬間穿透時空,
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臟!就是這碗粥!前世,正是這碗看似溫補的燕窩粥里,
被衛(wèi)嬿婉那個毒婦悄無聲息地摻入了朱砂!日積月累,一點點侵蝕了她的健康,
最終讓她在懷十二阿哥時胎氣大動,痛失愛子!那撕心裂肺的絕望和無助,
那被生生剝離骨肉的痛楚,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xiàn)!她指尖冰涼,
幾乎要將手中的綠梅簪子生生折斷。面上卻只掠過一絲極淡的疲憊,
聲音平靜無波:“先放下吧,本宮沒什么胃口?!薄澳锬铮鷳阎堃?,
多少用些……”容佩擔憂地勸道?!氨緦m說了,放下!”如懿的聲音陡然轉冷,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容佩一驚,不敢再多言,連忙將粥碗放在一旁的矮幾上,
躬身退了出去。暖閣內重歸寂靜,只剩下炭火偶爾爆裂的“噼啪”聲。如懿緩緩起身,
走到那碗粥前。甜膩的香氣此刻聞起來卻帶著致命的誘惑。她端起碗,眼神冰冷如刃,
沒有絲毫猶豫,手腕一傾——“滋啦——!”滾燙的燕窩粥盡數(shù)潑入通紅的炭盆!
黑紅色的煙霧伴隨著刺鼻的焦糊味驟然騰起,彌漫在暖閣內。那煙霧扭曲升騰,
仿佛前世冤死的亡魂在無聲控訴。如懿面無表情地看著,
看著那代表毒害與不幸的粥化為烏有,心底翻涌的只有冰冷的恨意。衛(wèi)嬿婉,金玉妍,
還有……那些推波助瀾、冷眼旁觀的人……這一世,欠我的,我要你們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帝王駕臨,暗流洶涌**“皇上駕到——”李玉尖細的嗓音穿透風雪傳來。
如懿迅速斂去眼底所有的鋒芒與恨意,換上慣常的溫婉沉靜,垂眸恭迎。
弘歷身著明黃色常服,裹挾著一身寒氣踏入暖閣。他身后跟著的李玉,
雙手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錦盒。“臣妾恭迎皇上?!比畿睬バ卸Y,姿態(tài)無可挑剔。
弘歷上前,親手虛扶了一把,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帶著一絲帝王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疏離。“起來吧。雪大天寒,你身子重,不必多禮。
”如懿順勢起身,抬眼瞬間,恰好對上弘歷投來的目光。
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帶著探究與距離感的疏離,像一根冰冷的針,
精準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傷疤!這眼神……與前世冷宮之中,他端著那杯毒酒,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出“如懿,你我情分已盡”時,何其相似!
那杯毒酒的苦澀和穿腸蝕骨的絕望,仿佛再次在喉間彌漫。她強壓下翻涌的心緒,
面上依舊是溫順的笑意:“謝皇上體恤?!焙霘v似乎并未察覺她瞬間的異樣,
走到暖榻邊坐下,示意李玉上前?!敖袢赵陴B(yǎng)心殿批折子,內務府呈上幾樣新制的首飾,
朕瞧著這對東珠耳墜子成色極好,樣式也精巧,想著你素來雅致,便拿來給你。
”他親手打開錦盒。燭光下,一對碩大渾圓的東珠耳墜靜靜躺在明黃色的絨布上,珠光流轉,
瑩潤生輝,散發(fā)著一種冰冷而高貴的光芒。如懿的目光落在那對耳墜上,心臟猛地一沉!
前世錐心刺骨的屈辱瞬間涌上心頭!就是這對華美的東珠耳墜!被衛(wèi)嬿婉買通她宮里的奴才,
暗中塞進了侍衛(wèi)凌云徹的住處,成了構陷她與侍衛(wèi)私通的“鐵證”!那鋪天蓋地的污蔑,
那百口莫辯的絕望,那被當眾羞辱的難堪……一幕幕在眼前閃現(xiàn)。
她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瞬間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銳的疼痛來維持表面的平靜。
面上卻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與惶恐:“皇上厚愛,臣妾……惶恐。
”她屈膝欲行大禮謝恩。弘歷見她行禮,下意識伸出手想扶住她的手臂:“愛妃不必多禮。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的剎那,如懿腳下仿佛被無形的裙擺一絆,
身體極其自然地、不著痕跡地向后微微一晃,巧妙地避開了他的觸碰,口中低呼一聲:“呀!
”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慌。弘歷的手落了空,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
那絲剛剛因贈禮而起的溫和瞬間淡去幾分,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悅和審視:“仔細些!
你如今懷著身孕,身子金貴,怎的這般不小心?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怎么當差的?
”他的目光掃過如懿身后的容佩,帶著帝王的威壓。容佩嚇得立刻跪下。如懿穩(wěn)住身形,
垂眸掩去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笑意?;炭??不小心?前世她何嘗不是步步驚心,
處處謹慎?可最終,她的謹慎小心換來了什么?換來了深宮冷箭,換來了眾叛親離,
換來了三尺白綾!這一世,她的“不小心”,不過是拉開序幕的偽裝。她抬起頭,
臉上是溫順的歉意:“皇上息怒,是臣妾一時失儀,不怪容佩。
許是……許是這孩子鬧得臣妾有些心神不寧?!彼龑⑹州p輕覆在小腹上,
語氣帶著一絲初為人母的柔弱。弘歷看著她蒼白依舊的臉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尖,
那份因避讓而生的不快似乎被“龍裔”二字沖淡了些許。他語氣放緩:“既如此,
更要好生將養(yǎng)。這耳墜子你收著,回頭讓太醫(yī)好好請個平安脈。
”他示意李玉將錦盒放在桌上?!俺兼x皇上恩典?!比畿苍俅吻?,這一次,
弘歷沒有伸手,只是淡淡頷首。弘歷并未久留,又略略詢問了幾句起居飲食,
便以“前朝尚有政務”為由起身離去。明黃色的身影消失在風雪簾幕之后,
帶走了暖閣里最后一絲虛浮的暖意。如懿緩緩直起身,臉上所有的溫順和惶恐瞬間褪盡,
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她走到桌前,看著錦盒里那對華美卻暗藏殺機的東珠耳墜,
唇邊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容佩。”“奴婢在。”容佩連忙應聲。
“把這耳墜子……”如懿的聲音平靜無波,“收到庫房最里層,用錦囊裝好,落鎖。
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動?!彼獙⑦@“罪證”好好保存,總有一天,
它會成為刺向敵人心口的利刃。“是?!比菖逍⌒囊硪淼貙㈠\盒捧走。暖閣內重歸寂靜,
只剩下炭火和窗外風雪的聲音。如懿重新坐回鏡前,拿起那支綠梅簪子。這一次,
她不再看鏡中蒼白的面容,而是細細端詳著簪頭那朵小小的、用翠羽精心點就的綠梅。梅,
凌霜傲雪,獨自芬芳。她指尖拂過冰涼的簪身,眼神銳利如刀。弘歷的試探與疏離,
衛(wèi)嬿婉的毒計,金玉妍的虎視眈眈……這深宮的血雨腥風,已然再次拉開帷幕。但這一次,
她烏拉那拉·如懿,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渴求帝王垂憐的深宮怨婦。
她是浴火歸來的復仇者。她將用這雙手,一點點布下天羅地網(wǎng)。那些曾將她推入深淵的人,
一個也別想逃!她要讓他們也嘗嘗,
被至親背叛、被愛人厭棄、被剝皮蝕骨、萬劫不復的滋味!鏡中的女子,
眼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處,是滔天的恨意和不死不休的決心。
第二章 暗潮涌動三日后,永和宮凜冽的寒風卷著宮墻間的枯葉,嗚咽著穿廊而過,
帶來一股刺骨的蕭索。這寒意仿佛也鉆進了殿內,即使炭火燒得通紅,
也驅不散那股沉沉的病氣。消息傳來時,
如懿正在對著一盤殘局凝神:慧貴妃高晞月咳血不止,太醫(yī)束手。
如懿擱下指尖拈著的白玉棋子,那冰涼的觸感似乎直抵心尖。“容佩,隨本宮去瞧瞧。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眼底卻掠過一絲幽冷的寒芒。
前世那碗摻了麝香、斷送她子嗣希望的坐胎藥,那濃稠苦澀的藥汁,仿佛又在喉間翻涌。
踏進永和宮正殿,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藥味混雜著撲面而來,熏得人頭暈。層層紗幔后,
高晞月斜倚在榻上,面如金紙,氣息奄奄,昔日張揚明艷的容顏只剩下枯槁。太醫(yī)剛診完脈,
額上沁著冷汗,面色凝重得如同殿外鉛灰色的天?!皢⒎A嫻妃娘娘,”太醫(yī)的聲音帶著惶恐,
“貴妃娘娘此癥……并非尋常風寒,乃是中了極陰損的慢性寒毒,已深入肺腑。
微臣……微臣只能盡力用溫補之藥吊著,延緩……”后面的話他沒敢說出口,
但那“油盡燈枯”的意味,殿內每個人都聽得明白。太醫(yī)退下,殿內死寂。如懿緩步上前,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一寸寸掃過高晞月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前世種種,
那些刻骨的恨意和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在此刻無比清晰地灼燒著她的心。就是這個女人,
用最陰毒的手段,扼殺了她初為人母的希望?!敖憬憧梢蒙V厣碜硬攀?。
”如懿的聲音輕柔得如同嘆息,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她伸出手,
冰涼的手指覆上高晞月同樣冰涼的手背,
指尖狀似無意地滑過她腕間那只水頭極好、翠**滴的翡翠鐲子。指尖觸到那溫潤的玉石,
卻仿佛碰到了燒紅的烙鐵——這鐲子!前世金玉妍“情真意切”相贈的厚禮,
最終被查出內里挖空,填滿了能致人瘋癲流產(chǎn)的朱砂!它曾是金玉妍借刀殺人的利器,如今,
也該物歸原主,成為絞殺那毒婦的繩索了。高晞月費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嫻妃妹妹……有心了。”她咳嗽了幾聲,氣息更弱,
“只是……這深宮里的日子,步步驚心,
真是……真是難熬得很……”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力氣,透著無盡的疲憊和絕望。
如懿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寬大的袖袍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沒人看見,就在那云錦的暗影里,
一個冰涼堅硬的小瓷瓶悄然滑入她的掌心。那是鶴頂紅,劇毒無比,只需半滴,
就能讓眼前這茍延殘喘的人徹底解脫。容佩從太醫(yī)院深處“取”來的“良藥”。
殺意如同毒蛇,在心底嘶嘶作響。但不行,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輕易讓她死去,太便宜她了。
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恩寵、地位、甚至那點可憐的同盟——在她眼前一點點崩塌、粉碎。
她要讓她在恐懼和悔恨中咽下最后一口氣?!敖憬闱野残酿B(yǎng)病,臣妾改日再來看你。
”如懿起身,儀態(tài)端方。行至殿門口,那雕花的朱漆門檻前,她忽然停住腳步,
仿佛想起了什么,回眸一笑,那笑容在殿內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莫測?!皩α?,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針一樣刺入高晞月的耳膜,“姐姐腕間這只鐲子,翠色瑩潤,
真是稀世罕見的好東西。不知是哪位妹妹如此有心,送了姐姐這般貴重的禮物?
”高晞月渾身一顫,原本渙散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驚懼!
她幾乎是本能地、用盡最后力氣猛地將那只戴著鐲子的手腕縮回錦被之下,緊緊捂?。?/p>
那動作倉皇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如懿眼底的冷笑幾乎要凝成實質。很好,這反應,
說明她心底未必全然不知這鐲子的蹊蹺,或者至少,對送鐲子的人充滿了忌憚。她不再停留,
轉身離去,裙裾在冰冷的地面上劃過無聲的漣漪。永和宮壓抑的空氣被她拋在身后,
而一個利用這鐲子將金玉妍拖入深淵的計劃,已在心中清晰勾勒。
第三章 破局之棋夜色如墨,吞噬了紫禁城的金瓦紅墻。翊坤宮的庭院里,積雪已深,
唯有廊下幾盞昏黃的風燈在凜冽的北風中搖曳,投下鬼魅般的光影。
如懿獨自一人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卻仍覺得寒氣刺骨。
鵝毛般的雪片無聲地飄落,覆蓋了庭院中的石徑、枯枝,
也仿佛要掩蓋住這深宮無盡的骯臟與算計。她仰頭望著漫天飛雪,
冰涼的雪花偶爾落在她溫熱的臉頰上,瞬間融化。
前世那個天真、隱忍、相信“守住本心便能得善終”的烏拉那拉·如懿,
早已在冷宮幽暗的墻壁上撞得頭破血流,隨著那碗碗絕嗣的藥湯一同消逝了。這后宮,
從來就不是講溫情的地方,它是角斗場,是修羅獄,溫情只會成為勒死自己的繩索。
重生歸來,她心如寒鐵,步步為營?!澳锬?,”容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從身后傳來,打破了死寂的雪夜,“海貴人求見,已在殿外候著了?!薄翱煺堖M來。
”如懿的聲音在寒夜里顯得格外清晰。片刻,
一個裹著素色棉襖的纖弱身影急匆匆地穿過庭院的風雪而來。
海蘭發(fā)髻上、肩頭都落滿了雪花,小臉凍得通紅,鼻尖也紅紅的,
一雙清澈的眼眸里卻盛滿了焦灼與惶恐,如同受驚的小鹿?!敖憬?!”她甚至來不及行禮,
便撲到如懿身前,冰涼的小手緊緊抓住如懿溫暖的手掌,聲音帶著哭腔和急切,“姐姐!
大事不好了!今日……今日臣妾在御花園假山后躲清靜,
無意中聽到兩個灑掃宮女嚼舌根……她們、她們說……說您每日用的燕窩粥,
被人……被人動了手腳!姐姐,您一定要萬分小心??!”她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微微發(fā)抖。如懿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卻依舊沉靜。
她反手握住海蘭冰冷顫抖的手,一股暖意和強烈的保護欲涌上心頭。前世,就是這個傻丫頭,
為了替自己洗刷冤屈,不惜吞下朱砂,以命相搏!那一幕,是她心底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這一世,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再傷害海蘭!“蘭兒莫慌,有姐姐在。”如懿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
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她拉著海蘭坐下,用帕子拂去她發(fā)上的雪花?!按耸卤緦m心中有數(shù)。
你來得正好,姐姐有件事要你去做?!焙Lm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用力點頭:“姐姐盡管吩咐!
”如懿湊近她耳邊,壓低的聲音如同落在雪地上的碎玉,冰冷而清晰:“明日一早,
你去太醫(yī)院,就說本宮近日胎動不安,心神不寧,需要開些安神固胎的方子?!彼D了頓,
眼中寒光一閃,“記得,務必要太醫(yī)開兩份,份量、藥材,務必一模一樣。一份帶回翊坤宮,
另一份……你親自送去長春宮,呈給皇后娘娘。”海蘭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一時沒反應過來:“送……送給皇后娘娘?這是為何?”“皇后娘娘素來仁厚,
對本宮這胎關懷備至,時常垂詢。本宮得了安胎的方子,自然要感念娘娘恩德,回一份禮,
也是情理之中?!比畿泊浇枪雌鹨荒O淡、極冷的笑意,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況且……皇后娘娘鳳體尊貴,她的胎象,也該用些好藥,穩(wěn)固些才是?!?最后幾個字,
她說得意味深長。海蘭怔忡片刻,隨即猛地倒抽一口冷氣,眼中瞬間閃過震驚、恍然,
繼而化為一種同仇敵愾的決絕!她明白了!皇后富察氏,那個表面上端莊賢淑、母儀天下,
實則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姐姐這是要將計就計,把加了料的“回禮”,
原封不動地送還給那個可能在幕后操縱一切的始作俑者!“姐姐放心!臣妾明白了!
”海蘭用力點頭,眼神變得堅定,“臣妾定會辦妥此事!
”如懿看著海蘭小小的身影重新沒入庭院的風雪中,步履雖急卻帶著一種決然的勇氣。
那背影,讓如懿冰封的心底裂開一道細微的暖流。這深宮之中,她并非全然孤身奮戰(zhàn)。
庭院重歸寂靜,唯有風雪呼嘯。如懿緩緩抬起手,
指尖輕輕撫過腰間懸掛著的那枚溫潤瑩白的玉佩。
龍鳳呈祥的紋路在燈下泛著柔光——這是弘歷登基前,還是寶親王時,
親手系在她腰間的定情信物,承載著少年夫妻最真摯的誓言。曾幾何時,
這是她視若生命的珍寶,是她在這冰冷宮廷中唯一的暖意和依靠。如今,
指尖觸到這微涼的玉璧,心底卻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昔日的誓言早已在算計和背叛中化為齏粉。這玉佩,不再是她愛情的象征,
而是她復仇棋盤上,一枚可以隨時用來迷惑對手、甚至……必要時可以親手砸碎的冰冷籌碼。
她松開玉佩,任由它垂落,目光重新投向無邊的黑暗與飛雪。這盤棋局,才剛剛開始。
每一步落子,都必須精準狠厲。第四章 血案初現(xiàn)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
敲打著翊坤宮的窗欞,發(fā)出細碎而單調的聲響。幾日后,一個如同冰錐般尖銳的消息,
穿透了這風雪,直刺入翊坤宮——長春宮皇后富察氏小產(chǎn)了!如懿正執(zhí)筆臨帖,聞言,
筆尖懸停在宣紙之上,一滴濃墨緩緩暈開,如同心湖深處蕩開的一圈漣漪,冰冷,
卻帶著一絲意料之中的沉靜。她擱下筆,墨痕在紙上無聲蔓延,像一道猙獰的傷口。“更衣,
去長春宮。”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去赴一場尋常的探視。
長春宮此刻籠罩在一片死寂的哀傷之中。
往日象征尊榮與生機的暖香早已被濃重的血腥氣和苦澀藥味取代,壓抑得令人窒息。
層層紗幔低垂,富察瑯嬅躺在錦被之中,面白如紙,毫無生氣,
往日端方持重的皇后威儀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被驟然剝奪了希望與骨血的脆弱女人。
她眼窩深陷,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繁復的繡花,嘴唇干裂,微微顫抖。
如懿帶著容佩踏入內殿,步履輕緩,裙裾拂過冰冷的地面??吹饺畿玻?/p>
皇后的眼中驟然迸發(fā)出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絕望光亮。她猛地伸出手,
冰涼枯瘦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死死攥住如懿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如懿……如懿……”皇后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泣血的悲鳴,
“本宮的孩子……本宮的孩子沒了!
藥……太醫(yī)都說脈象平穩(wěn)……怎么會……怎么會……” 她的身體因巨大的悲痛而劇烈顫抖,
淚水無聲地滑落,洇濕了枕畔。如懿垂眸,
目光落在皇后緊抓著自己手腕的、因用力而青筋畢露的手上,
也落在她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心中那團冰冷的火焰無聲地燃燒著。前世,就是這個女人,
端著一副賢良淑德的假面,在背后指使,
讓她那碗寄托了無數(shù)期盼的坐胎藥變成了絕嗣的毒湯!那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
那被生生剝奪為人母權利的絕望,此刻清晰地回響在骨髓里。如今,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安胎藥里,她讓容佩極其隱秘地摻入了微量的紅花粉末,
無色無味,藥性緩慢而陰損,不會致命,卻足以在關鍵時刻讓那看似穩(wěn)固的胎像轟然崩塌。
這,是遲來的“謝禮”?!盎屎竽锬锕?jié)哀?!比畿驳穆曇舻统炼錆M哀戚,
完美地融入這悲傷的氛圍,她反手輕輕回握皇后冰涼的手,傳遞著虛假的溫暖,“龍裔福薄,
娘娘千萬要保重鳳體,來日方長。臣妾方才已囑咐太醫(yī)院,
重新為娘娘調配了最穩(wěn)妥的安胎藥方,定要娘娘將養(yǎng)好根基。
” 她的話語如同裹著蜜糖的毒藥,字字句句都戳在皇后最深的傷口上?;屎舐勓?,
攥緊的手指似乎泄去了一絲力氣,淚水更加洶涌,她無力地松開如懿,頹然倒回枕上,
只剩下低低的、壓抑不住的啜泣。如懿溫順地行禮告退。轉身之際,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不動聲色地掃過一旁小幾上那只空了的藥碗。
碗沿還殘留著一點深褐色的藥漬,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她嘴角的弧度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瞬,
一個冰冷到骨髓的笑意被完美地隱藏在低垂的眼睫之下。富察瑯嬅,你的痛苦,才剛開始。
這,僅僅是我復仇樂章的第一個冰冷音符。真正的雷霆風暴,還在后面醞釀。
風雪似乎更急了?;氐今蠢m,炭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如懿心底那份源于仇恨的寒意。
容佩無聲地趨近,雙手呈上一封沒有署名的密函,封口處用火漆仔細封著。如懿拆開,
是海蘭熟悉的、帶著一絲急促的筆跡。寥寥數(shù)語,卻像投入冰湖的石子,
在她心中激起冷酷的漣漪:衛(wèi)嬿婉與太監(jiān)進忠在偏僻的宮室私通,
被她的貼身宮女春嬋意外撞破!“呵?!币宦晿O輕的冷笑溢出如懿的唇瓣。衛(wèi)嬿婉,
這個前世踩著無數(shù)人尸骨爬上高位的卑劣女人,今生倒早早露出了狐貍尾巴。
她將信紙隨手丟入身旁燒得正旺的炭盆,跳躍的火焰瞬間貪婪地吞噬了那些黑色的字跡,
化作一縷青煙和幾點轉瞬即逝的火星?!皞鞅緦m的話,
”如懿的聲音在噼啪的炭火聲中清晰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春嬋明日一早,
就來翊坤宮當差,頂替小福子空出的缺?!?她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另外,
讓咱們的人,十二個時辰,眼睛一刻不離地‘照看’著延禧宮。
本宮要知道衛(wèi)嬿婉每日何時起身,何時用膳,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
哪怕是她宮里的貓叫了幾聲,本宮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是,娘娘?!比菖骞眍I命,
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厲色,悄無聲息地退下。如懿緩緩起身,走到雕花窗欞前。窗外,
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將整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肅殺的白茫茫之中。庭院里的石燈被積雪覆蓋,
只透出微弱昏黃的光暈。她伸出手,一片冰涼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間融化,
留下一絲刺骨的濕意?!靶l(wèi)嬿婉,”她對著漫天風雪,無聲低語,眼神卻比這寒冬更冷,
“本宮為你織的網(wǎng),已經(jīng)撒開。這場盛宴,你可準備好了赴約?
”---第五章 致命一擊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紫禁城內張燈結彩,金碧輝煌。
各色宮燈流光溢彩,映照著皚皚白雪,更顯華美。乾清宮大殿內,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
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喜慶。弘歷高坐龍椅,面帶笑容,接受著宗室大臣和嬪妃們的朝賀。
如懿身著鵝黃色縷金百蝶穿花云緞宮裝,發(fā)髻正中佩戴著象征皇后之尊的東珠金鳳冠,
鳳口銜下的明珠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光華璀璨。她儀態(tài)萬方地端坐在弘歷身側,
唇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溫婉笑意,目光沉靜地掃視著殿中眾人,如同俯瞰棋局的執(zhí)子者。
下首,新近得寵的衛(wèi)嬿婉穿著一身極為鮮艷奪目的石榴紅織金錦裙,襯得她膚白勝雪,
嬌艷欲滴。她正殷勤地侍立在弘歷案旁,纖纖玉手執(zhí)起溫潤的玉壺,為弘歷斟滿一杯御酒。
眼波流轉間,媚態(tài)橫生?!盎噬?,這是臣妾特意向御膳房學的江南風味,水晶蝦仁,
最是爽口,您嘗嘗?”衛(wèi)嬿婉聲音嬌柔,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蝦仁,
姿態(tài)親昵地送到弘歷嘴邊,那刻意放低的姿態(tài)和婉轉的語調,充滿了邀寵的意味。
如懿端起面前的青玉酒盞,淺淺啜了一口溫熱的果酒,目光落在衛(wèi)嬿婉那諂媚討好的側影上,
心中一片冰寒的嘲諷。前世,這張看似純真無害的臉龐下,藏著多少毒蛇般的算計?
那些構陷、那些栽贓、那些借刀殺人的把戲……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如今,
該是清算的時候了。時機已到。如懿放下酒盞,側首對弘歷溫言道:“皇上,
今日瑞雪兆豐年,臣妾午后在御花園賞梅,見那幾株老梅凌寒怒放,紅得似火,映著白雪,
煞是好看。聽聞嬿婉妹妹素來心靈手巧,最擅插花之道,皇上不是時??滟澝??
不如讓妹妹去折幾枝最精神的紅梅回來,裝點殿內,也為這佳節(jié)更添幾分雅趣?
” 她的提議合情合理,語氣中帶著對衛(wèi)嬿婉才藝的“贊賞”。
弘歷正被美酒佳肴和衛(wèi)嬿婉的殷勤伺候得心情舒暢,聞言欣然頷首:“如懿說得是。嬿婉,
你去吧,揀那開得最好的折幾枝來。”衛(wèi)嬿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在這等盛宴上被支開,絕非好事。但圣命難違,
她不敢有絲毫遲疑,只得強笑著應道:“是,臣妾遵旨,
定挑那最艷最美的紅梅獻與皇上和娘娘。” 她放下玉箸,款款行禮,轉身退下,
那石榴紅的裙擺在光滑的金磚地上拖曳而過,像一道不祥的血痕。
看著衛(wèi)嬿婉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的光影中,如懿端起茶盞,借著氤氳的熱氣,
向侍立在身后陰影里的容佩遞去一個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眼神。容佩會意,
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喧囂的大殿。殿內歌舞依舊,觥籌交錯。
時間在絲竹聲中悄然流逝。不多時,容佩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殿門側,她身后,
跟著一個面色蒼白、身體微微發(fā)抖的宮女——正是春嬋!如懿放下茶盞,
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在歌舞的間隙里顯得格外清晰。她轉向弘歷,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殿內的喧囂:“皇上,臣妾宮里的宮女春嬋,
說有萬分緊要之事,關乎宮闈清譽,必須即刻面圣陳情?!焙霘v臉上的笑容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