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疾馳，人馬皆疲。
陸書瑤在驛站換了匹青驄馬，繼續(xù)向北。
越近邊境，流民越多，個個面黃肌瘦，眼中盛滿驚恐。
“姑娘別往前了！”一個老嫗顫巍巍拉住她的韁繩，“匈奴人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搶......”
“可曾見過陸家軍？”陸書瑤壓低聲音。
老嫗顫抖著指向更北處，“聽說......安王殿下為救百姓，獨自引開了追兵......”
陸書瑤揚鞭疾馳，心口蠱蟲躁動得似要破體而出。
落渝峽地勢險絕，一旦被困便是十面埋伏。
陸硯池那般精通兵法之人，怎會犯此大忌？
定是遭了算計！
北風卷著漫天飛雪，刺鼻的血腥氣在死寂又喧囂的戰(zhàn)場上彌漫。
殘肢斷臂猙獰可怖，濃重的死亡氣息令人窒息。
陸書瑤望見陸家?guī)浧欤锨?，卻被一個男子攔住。
他遞過一件寬大黑袍，將她嚴實裹住。
“臣奉陛下密令，護娘娘周全。為掩身份，委屈皇后娘娘暫充臣的表妹?！?/p>
陸書瑤點頭，“陸硯池......他在何處？”
江祈年臉色難看地避開她的目光，搖頭，“下落不明。但只要未見尸身，便還有希望?！?/p>
聞言，陸書瑤雙腿一軟，險些跪倒，“我要去找他！”
她轉(zhuǎn)身便欲沖向營外。
江祈年指向地圖一角，“此處山谷，是將軍最后消失之地。”
江祈年點頭，帶上一隊人馬，護著陸書瑤向那山谷進發(fā)。
叢林密布，積雪深厚，山路崎嶇難行，陸書瑤數(shù)次踉蹌跌倒。
“哥哥！陸硯池！你在哪——！”
她的呼喊在山谷間一遍遍回蕩，直至嗓音嘶啞。
口中仍喃喃念著他的名字。
得不到絲毫回應，心中的惶恐如雪崩般加劇。
五年前三月春獵的記憶涌入腦海。
她在獵場深處迷路，四周漆黑，狼嚎陣陣。
是陸硯池，在無邊的黑暗中找到了蜷縮在樹根下的她。
他一把將她撈起，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輕拍她的背。
“瑤瑤不哭，哥哥接你回家。”
他蹲下身，“上來！”
那時，他翻越數(shù)座山巒尋到她。如今，她怎能放棄？
冰面濕滑，陸書瑤腳下一空，直直滾落下去。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江祈年驚惶失措的臉，“娘娘——！”
劇痛中醒來，陸書瑤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道狹窄的山谷縫隙。
抬頭望去，陡峭的巖壁隔絕了天光。
掉下來容易，爬上去卻難如登天。
陸書瑤垂眸，忍著渾身劇痛，撐起受傷的右腿，沿著縫隙艱難前行。
縫隙漸寬，頭頂?shù)奶旃庖裁髁亮诵?/p>
直至走到一片稍顯開闊的空地，她終于看見了那個倒臥的身影。
巨大的欣喜瞬間淹沒了她。
“哥哥！”
她胡亂抹去淚水，跌跌撞撞撲到陸硯池身邊，指尖顫抖地探向他的鼻息。
感受到那微弱的氣息，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松開。
還好，他還活著。
陸硯池身上的傷觸目驚心，肩頭、腰間、腿上，衣衫盡被層層血污浸透。
陸書瑤慌忙從懷中玉瓶倒出藥丸，清冽藥香散開。
看著他緊閉的薄唇，心尖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陸硯池，把藥吃了，我?guī)慊厝?！?/p>
確認他咽下藥丸，陸書瑤才稍感安心。
他身體冰冷得嚇人。
陸書瑤顧不得自己，脫下厚厚的外裳蓋在他身上，雙手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淚水無聲滑落。
“陸硯池，我......我不怪你了......”
“哥哥，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一路奔波的艱辛、壓抑的情感，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徹底決堤。
恍惚間，她感到握住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抬眼，正對上陸硯池緩緩睜開的雙眸。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將她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