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沉船般緩緩浮出水面。
褚月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里一片朦朧的灰暗。
房間里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界,只有幾縷頑強的夜色從縫隙中鉆進來,在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她習慣性地摸她的手機。她勉強舉起,屏幕刺眼的白光瞬間撕開了黑暗,也刺痛了她惺忪的眼。
“好家伙……” 沙啞的嗓音帶著剛醒的黏膩,她幾乎被屏幕上顯示的數字釘在了原地——晚上7點58分。
她竟然睡了一整天!
一股難以置信的茫然之后,是久違的、如同浸泡在溫水中般的舒適感席卷全身。
年輕的身體像被徹底松開了發(fā)條,每一個細胞都透著懶洋洋的滿足。
上輩子,那如影隨形的焦慮和抑郁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繞著她。
從二十三歲起,夜晚就成了酷刑場,失眠是常態(tài),安眠藥是苦澀的救贖,卻總換來更深的泥沼。
噩夢是每晚必演的恐怖片,驚醒后心口狂跳的窒息感猶在眼前。
長年累月的睡眠剝奪,早已將她精神和身體的堤壩侵蝕得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而現在……褚月不由自主地伸展四肢,像一只終于曬到太陽的貓。
骨骼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緊繃的肌肉徹底舒展開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盈感從腳底直沖頭頂,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感覺從來沒有這么輕松過。
她摸索著打開床頭燈。柔和的暖光瞬間充盈了房間。
視線清晰起來的剎那,褚月心頭猛地一跳。
不對!
她以為是室友送她回的房間,但她們之前看過的,明明是標準的大床房,簡潔實用,絕無眼前這般……鋪張的奢華!
目光驚疑不定地掃過四周。
這房間不對勁!
過于寬敞的空間,考究的家具線條,低調卻質感驚人的細節(jié)。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下的床品,指尖觸碰到那細膩如脂的布料,目光隨即落在枕套邊緣那個小小的、卻極具辨識度的刺繡標志上。
這個牌子……她認識。
上輩子在奢侈品雜志上驚鴻一瞥,價格標簽后面的零多到讓她倒吸冷氣,一股荒謬感涌上心頭。
褚月猛地坐起身,低頭飛快地檢查自己。還是昨天那條裙子,妥帖地穿在身上,除了睡久了有些褶皺,并無異樣。
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或陌生的感覺。她長長地、無聲地吁了一口氣,緊繃的肩頸稍微放松了一些。
房間里就帶著獨立的洗漱間。褚月走進去,打開鏡前燈。
明亮的光線下,她仔細審視著鏡中的自己
臉色因沉睡而紅潤,眼神帶著初醒的懵懂,頭發(fā)有些凌亂,但整體并無不妥。她掬起冷水拍了拍臉頰,試圖讓混亂的思緒更清晰些。
再三確認鏡中人沒有任何“不妥當”的痕跡后,她才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推開一扇通往未知的門,握住了臥室門的把手。
客廳里,顧謹早已醒來多時。
他下午就恢復了精神,回復了一些信息,然后坐在客廳看書,時間在寂靜中流淌,隔壁臥室安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還挺能睡,他放下手中的書,嘴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直到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房間里才終于傳來些微聲響——窸窸窣窣的走動,隱約的水流聲。
醒了。
顧謹起身,走到客廳角落的智能控制面板前,手指輕點幾下,預定了雙人份的晚餐。
然后,他重新坐回那張寬大的絲絨沙發(fā)里,姿態(tài)放松,卻又帶著一種無聲的掌控感,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那扇門的開啟。
“咔噠?!?/p>
門開了。
褚月的身影出現在門縫后,帶著剛洗漱完的清新水汽,眼神還殘留著一點對陌生環(huán)境的迷茫和探究。
下一秒,她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客廳中央那雙深邃含笑的眼眸。
夭壽!
褚月瞳孔驟然緊縮“砰——?。?!”
幻覺!一定是她還沒睡醒!顧謹怎么會在這里?!在外面?!等著她?!
門外,顧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加深,化作一絲玩味和更深的不解。
這姑娘似乎有點兒忌憚他……從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小學妹起,就若有似無地縈繞在她看他的眼神里。
他自認長得不算兇神惡煞,甚至常被評價為“過于俊朗”,之前也從未與她有過交集,這份莫名其妙的忌憚從何而來?
他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緊閉的房門前。
修長的手指屈起,指關節(jié)在光滑的門板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fā)出清脆而富有穿透力的“叩叩”聲。
溫和低沉、聽不出半分不悅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清晰地落入褚月耳中,卻讓她脊背瞬間繃緊
“學妹,醒了就出來吧。我點了餐,一會兒就送上來了。出來吃點兒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