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近的手頭事項并沒有很多,交接過程異常順利。
辦公室,我將最后幾份病例歸檔,七年來的手術(shù)記錄整整齊齊地碼在紙箱里。
馬上,它們就要歸屬另一個人了。
突然門被猛地推開,林安夏站在門口,雙眼死死盯著我。
她今天沒化妝,眼下掛著明顯的黑眼圈,嘴唇因為緊咬而泛白。
“我……我還沒有同意你的離職?!?/p>
我頭也不抬地繼續(xù)整理文件:
“人事調(diào)動不需要層層同意,這是總院那邊的決定?!?/p>
“陳驍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筆筒里的鋼筆都跳了一下。
但隨即她的氣勢就弱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
“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我這才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她:
“我在交接工作,林醫(yī)生。”
這個生疏的稱呼讓她瞳孔驟然收縮。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卻倔強地別過臉去。
就像我以前所說,她在我面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
她不會相信我有一天竟然會離開她,她認為我只有在原地等待、包容她這一條路可走。
所以她會對任何人溫柔理解,除了我。
“呵,誰稀罕你留在這里?正好不用天天看你這張臭臉!”
就在這時,周靳探頭進來,又擺出那副假惺惺的表情:
“陳醫(yī)生,林醫(yī)生……”
“怎么離開得這么突然???是不是因為我,破壞了你們的感情?”
“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道歉,可以離職,你們兩個好好的就行,千萬不要管我……”
“周靳!”林安夏突然打斷他,聲音尖銳得不自然。
她一把拽過周靳的手臂,力道大得讓他踉蹌了一下。
“你道什么歉!是某個人小心眼,心臟看什么都臟,胡亂揣測別人的關(guān)系!”
“別理他,我們走!”
她拽著周靳往外沖,卻在門口突然停住。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看見她的肩膀微微發(fā)抖:
“陳驍霆,我再問你一遍。你真要走嗎?”
我沒有回答,繼續(xù)收拾著桌面。
林安夏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她猛地拉開門沖了出去,但白色的衣角還在走廊拐角若隱若現(xiàn)。
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她時不時抬手抹臉的動作。
我知道她在等我追出去,可是不會了,我終于學(xué)會了不再回頭。
我訂了最早一班飛機,清晨五點就到了機場大廳。
拖著行李箱站在值機柜臺前辦理托運時時,工作人員重復(fù)著注意事項。
我機械地點頭,仿佛這一切都是場夢。
七年感情,最終就只剩下這個28寸的行李箱。
“陳驍霆?!?/p>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轉(zhuǎn)身,看見林安夏獨自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
她今天罕見地沒化妝,嘴唇因為干燥而微微起皮。米色風(fēng)衣里面套著皺巴巴的白襯衫。
這完全不像她平日一絲不茍的風(fēng)格。
“你怎么來了?”
“我……醫(yī)院派我這個代表來送送你而已。對了,你……”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話,屏幕上“周靳”兩個字在昏暗的候機廳里格外刺眼。
我看見她眉頭微蹙,毫不猶豫地滑動掛斷,然后長按電源鍵直接關(guān)機。
這個動作太過干脆,以至于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還是第一次,她在我和周靳之間選擇了以我為先。
她向前走了兩步,又停在安全距離之外。
下巴高傲地微微揚起,卻掩飾不住聲音里的顫抖:
“我就是想告訴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我現(xiàn)在在給你臺階,你要是真走了,我們就徹底玩完了!”
“是嗎?可我記得我們早就完了。”
我打斷她,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是你親口說的,忘了嗎?”
林安夏的瞳孔猛地收縮,嘴唇顫抖著張開又合上。
她的手指緊緊攥著風(fēng)衣腰帶,指節(jié)泛白:
“我那是……”
廣播里響起登機提示,我拎起隨身行李,不打算再聽她的解釋。
她卻突然上前抓住我的行李箱拉桿,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慌亂:
“陳驍霆!”
我輕輕撥開她的手:“保重。”
候機室里,我打開手機相冊。
七年的回憶在指尖流淌——
她第一次穿白大褂時驕傲的笑容,我們共同值過的無數(shù)個夜班,搬家那天她站在空蕩蕩的新家里轉(zhuǎn)圈的模樣。
一張張刪除,就像親手埋葬過去的自己。
最后是通訊錄。
光標停在“林安夏”這個名字上時,我的手指懸空許久。
窗外,一架飛機正緩緩滑向跑道。
刪除。
登機口開始檢票,我關(guān)掉手機,頭也不回地走向廊橋。
朝陽透過玻璃幕墻灑進來,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至于從前的那些,就讓它變成從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