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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兒！”
身后傳來那人驚慌的聲音，我難受的閉了閉眼。
裴迦葉將我打橫抱起，急得聲音都在顫抖，不顧街上路人的目光，跌跌撞撞向醫(yī)館跑去。
“快來人！郎中，人呢！”
他雙目猩紅，話都快要說不清，像個無助的孩子。
若是從前，看他這副模樣，我一定歡喜不已，現(xiàn)在卻只剩下惡心。
“裴郎，我受不住了，你明日便替我贖了身吧。”
沈昭昭已經(jīng)嫁為人婦，我全家也被盡數(shù)滅口。
所以，你是不是能放我走了呢？
裴迦葉面色一僵，轉(zhuǎn)而目光一如既往地溫柔：
“棠兒，你忘了，戴罪之女若無圣上大赦的旨意，私逃出京是要?dú)㈩^的大罪，我不能失去你?！?/p>
他還在騙我。
可是被賣入青樓的人，本該是沈昭昭啊。
心臟如遭重錘，我痛到無法呼吸，半晌，用力扯出一絲笑：
“對，我忘了?！?/p>
因著房事激烈掉過兩次胎，裴迦葉這一回待我格外小心，生怕再出意外。
診過脈回去后，他如往常一樣親自為我煎藥。
藥爐邊，他不知不覺睡著了，不一會兒，他皺緊眉頭，喃喃著囈語：
“昭昭別怕，我來當(dāng)這個罪人，只要你好好的。”
做夢都在念著她啊。
他真是愛沈昭昭愛到骨子里。
可笑我竟將他視為我的救贖，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一束光。
淚水模糊雙眼，我默默擦干眼淚，卻看到裴迦葉袖間掉下一卷紙。
一本鑲金絲的小札，縈繞著他獨(dú)有的檀木香，它的主人每日將其貼身安放，足以見得裴迦葉的珍視。
打開就是對那人熱烈洶涌到極致的愛稱。
像是描摹了數(shù)遍，字跡都有些花了，只是仍依稀可辨的四個字：昭昭吾愛。
往下翻看，一行行小字泄露了他隱秘的心意：
“浣花溪上見昭昭，我便知我此生修行難守成。”
“昭昭嫁作人婦，我第一次知道嫉妒的感覺，犯了嗔恚心，”
“我想昭昭想的要發(fā)瘋，吃醉了酒，犯了飲食戒?！?/p>
“想昭昭想得發(fā)緊，我強(qiáng)抵著棠兒歡好，她破了身子，哭吟聲像極了昭昭在朝我撒嬌，我將她視作昭昭泄了五回，犯了思淫戒……”
“日月長相望，宛轉(zhuǎn)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p>
藏于內(nèi)袖的，還有幾卷經(jīng)文。
他甚至用自己的血，親手抄了血經(jīng)替沈昭昭祈福。
而這六年來，裴迦葉為我做的，就是一次次將我送上達(dá)官貴人的床榻。
我丟掉將軍之女的榮光跟尊嚴(yán)，在各色男人身下被迫承歡，而沈昭昭卻被捧在手里，念在心里。
胸口劇烈起伏，渾身的血液瞬間變冷，我緊咬下唇，生生忍下喉間的腥甜。
費(fèi)力撐起身子，腳下踢到一個暗格。
里面紙張都泛了黃。
一張張一頁頁，都是當(dāng)年云家的“罪證”，甚至還有當(dāng)初趕回京替我爹作證的老部下的住址。
怪不得當(dāng)年我求救無門，我爹的下屬，原來都是被他派人殺干凈了。
為了沈昭昭，裴迦葉竟甘愿犯下殺戒，做到這種程度。
握著一沓紙的手指不住顫抖，心口的劇痛，在看到最后一頁時徹底麻木。
是我的賣身契。
整個人癱倒在地，腦中一陣嗡鳴。
回想當(dāng)年老鴇逼我簽下賣身契時，一旁的裴迦葉輕聲誘哄，說等圣上淡忘了這事，就替我贖身。
原來一切都是裴迦葉為了沈昭昭，親手為我編織的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
為了沈昭昭，他真是機(jī)關(guān)算盡。
將東西放回原處，我平靜地出了城，坐在父親的墳前，看著碑文，枯坐到天明。
天微亮，裴迦葉便急匆匆策馬而來。
他一臉心疼地將我摟進(jìn)懷里，對我從未有過的主動，只是若是昨天以前，我一定十分歡喜。
“棠兒，可是覺得冷？雪天風(fēng)霜重，你……”
“沒有，我就是想父親母親了，來看看他們?！?/p>
打斷他的虛情假意，我下意識向后退卻。
他的心比這寒冬都更冷上幾分。
他見我瑟縮起來，心疼得將我摟緊，深吸了口氣：
“若是當(dāng)初我能早一些下山，興許云家還有轉(zhuǎn)機(jī)，云將軍為國為民，忠勇雙全，可憐尸骨無人收，我們還是等到沉冤昭雪的那天，再來拜見吧?！?/p>
我嘲諷地勾了勾唇，突覺反胃。
父親如果還在世，只怕是要生生刮了他。
強(qiáng)忍著惡心，我別開眼不愿看他的假模假樣。
正要推開他，裴迦葉卻語氣自然地提及：
“棠兒，明日馬球會，京中重臣都會攜官眷參加，你一連幾日食欲不佳，又想念家人，我?guī)闳ド⑸⑿模珊?？?/p>
“當(dāng)年世子毀婚約的事我也有耳聞，他的新婦你卻不能總是避而不見，昭昭也是無辜，你也知道，婚姻大事，由不得她一個弱女子做主……”
“這樣吧，我陪你一同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為了見心上人一面，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
眼眶一陣泛酸，我頓了頓：
“也好?！?/p>
裴迦葉經(jīng)久不見地展了笑顏：
“棠兒，我何其有幸能擁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