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再次籠罩下來時，我最后看了眼窗外的竹林。
2小時后，這里依舊會是屬于我的、安寧的世界。
再次睜眼時，我站在那棟熟悉的別墅玄關。?
暮色漫進落地窗，客廳沒開燈，空空蕩蕩地。
時隔二年，這里的一切既陌生又刺骨地熟悉。?
開放式廚房的吧臺上，還擺著我當年摔碎又被粘好的玻璃杯。
墻上的電子日歷停留在我“離開”的那天，也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走進書房，我的鍵盤旁壓著半張沒寫完的算法草稿。
最角落的置物架上，放著我們創(chuàng)業(yè)時用的第一臺服務器，機身落了層薄灰，卻被擦拭得锃亮。?
指尖拂過書桌，觸到本精裝詞典。
翻開扉頁，我的簽名旁多了無數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像是被人反復摩挲。
系統(tǒng)說過，我消失后，與我相關的物品會逐漸湮滅，唯獨這本詞典留了下來。
里面夾著我當年夾進去的銀杏葉，早已干透發(fā)脆。?
書架第三層，擺著個陌生的相框。
照片里的林薇笑得燦爛如花，身邊的空位p了個模糊的我。?
心口忽然發(fā)緊。
原來在我看不見的這些年，她是以這樣的方式，固執(zhí)地留住我的痕跡。?
正當我對著相框發(fā)怔時，門鎖傳來輕微的轉動聲。
門鎖輕響，我猛地轉身躲到書架后。?
玄關傳來高跟鞋的聲音，林薇走了進來。
二年未見，她剪短了長發(fā)，西裝褲包裹著的腿更顯修長。?
她沒開燈，徑直穿過客廳走向吧臺，從酒柜里抽出威士忌。
冰塊撞擊杯壁的脆響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她仰頭飲盡時，當年在慶功宴上判若兩人。?
手機在她掌心震動，屏幕光映出她疲憊的側臉。
她劃開接聽鍵，語氣平淡：“張律師?！?
聽筒里傳來模糊的男聲，似乎在勸說什么。
林薇指尖用力掐進杯壁：“我說了，股權轉讓協議我不會簽?！?
“他只是……暫時離開?！?/p>
她頓了頓，聲音忽然發(fā)緊，
“當年創(chuàng)業(yè)時他寫的核心代碼還在服務器里運行，怎么可能就這么消失？”?
對方不知說了句什么，林薇猛地將酒杯砸向地面。
水晶碎片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像極了當年她掀起餐桌破碎一地的模樣。?
“別再提什么財產托管！”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
“陸景行要是想回來，隨時都能看到他的公司還在。”?
電話被狠狠掛斷，手機摔在沙發(f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她扶著吧臺滑坐到地上，肩膀劇烈起伏，卻沒發(fā)出半點哭聲。?
黑暗里，我看見她從內袋掏出個褪色的U盤——那是我當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外殼刻著我們的名字縮寫。
她指尖反復摩挲著劃痕，喃喃自語：
“你說過代碼不會騙人，可你的承諾怎么就成了死循環(huán)……”?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
當年我總嫌她太執(zhí)著，代碼出bug要通宵修復，感情有裂痕卻不肯放手。
如今才明白，這份執(zhí)著早已刻進她骨子里。?
她忽然站起身，走向書房。
我縮到書架陰影里，看著她拿出當年我寫廢的代碼草稿，每張紙都有她用紅筆標注的日期。?
“2年了，你到底藏在哪串代碼里了？”
她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把系統(tǒng)日志翻了上千遍，連你當年寫錯的注釋都找出來了……”?
就在她拿起最上面那張草稿時，我從陰影里走了出去。?
“林薇?！?/p>
我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有些程序bug，該刪庫了。
聽到我的聲音，林薇握著筆的手猛地一頓。
她緩緩轉過身，看清我的瞬間。
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
書房的月光斜斜切過她的臉，一半亮一半暗。
眼底先是空茫，隨即一點點亮起細碎的光。
她放輕腳步朝我走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沒發(fā)出一點聲。
伸出的手在離我胸口寸許處停住，指尖微微發(fā)抖，試探了幾次才輕輕搭上我的襯衫。
“景行……”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
“我不是在做夢吧？”
下一秒，她突然用力抱住我，頭埋在我頸窩，呼吸又急又重：
“他們都說是我幻覺，說你已經不在了……可我不信，我不信！”
我抬手推開她，她眼底的光瞬間滅了，像被掐斷的代碼流。
“林薇，我那天確實走了?！?/p>
我的聲音很平，
“就在你面前吞下安眠藥，看著你慌得打翻水杯，然后意識一點點沉下去?！?/p>
她猛地搖頭，雙手抓住我的胳膊，指節(jié)泛白：
“不可能！你現在就在這兒！
我現在再也沒有和林行聯系了，孩子也打掉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搖搖頭，轉身走向臥室角落。
那里還放著當年她急救時碰倒的藥箱，現在還整齊地放著。
推開窗戶，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和那天的感覺一模一樣。
“林薇，你還記得我們怎么認識的嗎？”
7年前，系統(tǒng)把我投到這個世界時，正撞見你被繼父拽著頭發(fā)往卡車里塞。
他撕碎她的錄取通知書，罵罵咧咧地說
“女娃讀什么書，早點打工掙家用，然后嫁人換彩禮”。
你拼命掙扎，校服袖口被扯破，露出胳膊上的瘀傷。
后來聽說你趁夜跑了出來，站在河岸邊。
雨水混著淚水往下淌，一只腳已經邁進了渾濁的河水。
是我突然從柳樹后沖出來，一把將你拽回岸邊。
你摔在泥地里，抬頭看我的時候，眼里的光比死灰還冷。
“別往前走了?！?/p>
我蹲下來，把懷里揣著的學費和大學報名表遞過去，
“我知道有所計算機學校在招生，我?guī)湍闳竺??！?/p>
你當時愣住了，只顧著抹臉上的泥。
根本沒留意我是怎么憑空出現在這里的。
“我本是來完成救贖任務的?！?/p>
我望著窗外，
“可后來動了心，才想陪你走得遠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