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人類集體失明兩年后,我奇跡般恢復(fù)了視力。環(huán)顧四周,
墻上地上都是重復(fù)的涂鴉:“不要告訴他們你看得見”。
眼前再也不是粘稠到化不開的黑暗了。不是想象,不是幻覺。光回來了。渾濁、模糊,
像隔著一層臟污的磨砂玻璃,但千真萬確,是光。
它刺得我眼角生理性地滾下淚水——咸澀、溫?zé)岬挠|感,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切。兩年了。
七百三十個日日夜夜被濃稠得無法攪動的墨汁包裹之后,突然有一片撕裂的口子。
心臟在肋骨后面瘋了一樣地擂鼓,血涌上頭,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我張著嘴,
無聲地急促喘息。手還在眼睛上,僵硬地?fù)钢腹?jié)深陷的眼窩皮膚,
像是要確認(rèn)這薄薄一層眼皮后面發(fā)生的劇變不是一場狂喜的瘋癲。
指甲在臉頰刮擦的細(xì)微刺痛感,此刻成了最珍貴的錨點。身體內(nèi)部的某種機(jī)械,
生銹停擺了七百多天的齒輪,正在被粗暴而蠻橫地重新扭動、嚙合,發(fā)出艱澀的咯吱聲。
是真的。我的眼睛……它們在“工作”。顫抖的手,像是探索異世界般,緩緩從眼前挪開。
先是被淚水洇濕的、印著指痕的掌心紋路,
然后是指關(guān)節(jié)上那些早已熟悉卻從未得“見”的陳年小疤痕,最后,
是被磨得起了毛邊的灰藍(lán)色睡衣袖子——黯淡無光,卻能分辨顏色和質(zhì)地了!
視線貪婪地游弋,越過狹窄單人床的污跡斑斑的黃色床單,
投向那扇緊閉的、油漆剝落的門板。視線向上,緩緩爬過布滿龜裂紋的蒼白墻壁——墻壁?!
我猛地甩頭,動作大得幾乎把自己帶倒,視線釘子般釘在布滿細(xì)密裂痕的墻壁上。
那不是天然形成的痕跡。是字!歪歪扭扭,層層疊疊,
用某種深色、干結(jié)的涂料——像凝固發(fā)黑的血?——一遍又一遍地涂滿每一寸墻壁。豎著的,
橫著的,斜著的,重疊著,擠滿了每一個能書寫的平面角落。成千上萬次重復(fù)著同一句話,
同一個指令,密密麻麻,觸目驚心,帶著一種無聲的、歇斯底里的狂暴,
沖撞進(jìn)我剛剛恢復(fù)視覺的大腦:不要告訴他們你看得見。字跡扭曲掙扎,
像是在巨大恐懼下倉皇寫就,卻又帶著破釜沉舟般的瘋狂執(zhí)著。誰寫的?寫給誰?
“他們”是誰?!驚疑如冰水灌頂,剛剛重見光明的狂喜瞬間凍結(jié)、龜裂,
寒意沿著脊椎一路向下,在尾椎骨處炸開尖銳的麻痹感。房間里的空氣猛地變得粘稠冰冷,
壓得我?guī)缀醮簧蠚?。身體本能地緊縮,手腳冰涼,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都在無聲地尖叫危險。
就在這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刺穿腦海的剎那——“篤、篤、篤!”清晰、沉悶的三聲。
木頭被指節(jié)叩擊的聲音,在死寂中異常刺耳。不是從走廊盡頭遙遠(yuǎn)模糊的聲響,
它就來自咫尺之遙的門板后面!我的心臟驟然停跳,全身血液瞬間倒流凝固,
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座石雕,死死盯住那扇門。薄薄的門板此刻脆弱的如同紙糊,
根本無法隔絕外面那個世界的冰冷與惡意。
門鎖傳來金屬機(jī)構(gòu)被轉(zhuǎn)動、撥弄的冰冷“咔噠”聲,緊接著是尖銳短促的摩擦聲。
門開了一條縫。那點縫隙被迅速擴(kuò)大,光線從走廊涌入,但并不足以照亮更多。
兩個純黑色的輪廓,如同剪影,沉默地立在那里。沒有多余的腳步聲,沒有活人的氣息,
只有一種冰冷的、非人的壓迫感沉沉地覆蓋下來?!熬幪?C-17-3589,
‘回響檢測’,例行程序?!币粋€聲音響起,毫無波瀾,甚至聽不出聲源具體在哪個方向,
像預(yù)先錄制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你腦膜上振蕩。冷硬的金屬感鉆入耳蝸深處,
激起一片細(xì)密的雞皮疙瘩。我的喉嚨被無形的鐵鉗死死扼住。肺部拼命汲取氧氣,
卻只發(fā)出無聲的抽搐。
“不要告訴他們……”墻壁上那成千上萬次的瘋狂警告和眼前這非人的造訪者,
瞬間形成一個恐怖的閉環(huán)。一股巨大的危機(jī)感從腳底兇猛地竄上來,帶著電流般的麻痹,
轟然沖上天靈蓋。跑!身體深處的某個開關(guān)被這股致命的寒意粗暴地砸開。
在第二個黑色剪影的輪廓即將完全踏入房間的一瞬,我像一張被拉到極限驟然崩斷的弓弦,
猛地彈射出去!不是朝著門口——那是自投羅網(wǎng)——而是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
狠狠撲向自己那張破舊小床內(nèi)側(cè)、緊貼著的墻壁!那是老式建筑的磚墻,年代久遠(yuǎn),
表層灰泥早已風(fēng)化疏松,與內(nèi)部堅實的磚塊之間可能存在的脆弱夾層……“咚!
”我用盡全身力氣,身體化作沉重的攻城錘,
肩頭和胳膊狠狠撞上那片布滿裂痕、涂滿警告的墻面。劇痛在肩胛骨炸開,像被鈍器猛砸。
但與此同時,一種空腔般的微響也傳入耳膜?!澳繕?biāo)抵抗!
”身后那平板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帶著某種高頻的警告音色。沒時間猶豫!
求生的意志壓倒了粉碎般的疼痛。我收臂蓄力,再次瘋狂撞向那片墻體——“嘩啦!
”墻體應(yīng)聲而破。灰泥碎塊簌簌滾落,在揚起的濃重灰塵中,一個狹窄的孔洞赫然暴露,
足夠我側(cè)身勉強(qiáng)擠過?;覊m濃得化不開,如同致命的煙霧瞬間鉆進(jìn)喉嚨鼻腔,
引發(fā)劇烈的嗆咳。眼睛剛剛復(fù)明,驟然被粉塵淹沒,劇痛難忍,幾乎無法視物。
但“不要告訴他們”的指令和身后急促逼近的腳步聲,就是最強(qiáng)烈的興奮劑。
我像一條絕望的魚,奮力將自己從墻壁的孔洞中擠了過去。
背后傳來衣物被尖銳斷磚剮蹭撕裂的聲音,皮膚火辣辣地痛,被未知的邊緣刮傷。
落地的瞬間,重心不穩(wěn),腳踝被一個凸起的石塊狠狠扭了一下,刺痛鉆心?!澳繕?biāo)逃脫!
左翼包抄!啟動生命信號追蹤!”門外傳來的合成音更加急促尖銳,帶著刺耳的嗡嗡聲。
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撲面而來。這里像是一座廢棄建筑未被規(guī)劃的部分,
或者是尚未完工就被迫停工的結(jié)構(gòu)內(nèi)部。沒有地板,
腳下是深淺不一、凹凸不平、遍布碎磚礫石的原始水泥地面。
巨大粗糙的承重水泥柱毫無規(guī)律地從地面戳起,如同荒原中突兀的巨石陣。更遠(yuǎn)處,
是深邃得看不到底的幽暗,濃稠的黑暗仿佛擁有實質(zhì)的重量。
只有幾點極其微弱、時明時暗的慘綠色應(yīng)急燈光,如同鬼火般懸浮在遙遠(yuǎn)的高處,
根本無法照亮眼前的絕境。濃重的霉味、塵土味,混合著某種陳年廢棄油脂的酸敗氣息,
濃烈刺鼻。腳步聲!不是身后!是側(cè)面!黑暗中,
又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正繞過一根巨大的水泥柱,極其精準(zhǔn)地朝我的位置合圍而來,
手里似乎還舉著某種反射著微光的器械!他們的方向感在絕對的黑暗中精確得令人毛骨悚然!
聽覺?熱感應(yīng)?還是別的什么我無法理解的東西?!剛復(fù)明的眼睛在微光下艱難分辨著環(huán)境。
如山的巨大建筑廢料——斷裂的水泥預(yù)制板、扭曲的鋼筋條、成堆的破損磚塊……就是那里!
我毫不猶豫地矮身,借著粗糲的水泥柱體遮掩,像一只受驚的壁虎,
手腳并用地快速爬向那片廢料堆。碎石瓦礫硌著膝蓋和手掌的傷口,
每一次觸碰都是尖銳的疼痛。我能清晰地聽到身后追蹤的腳步聲在快速逼近,
對方顯然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移動。手指在冰冷的金屬和尖銳的碎石上割出新的傷口,
冰冷的濕意混合著黏膩滑膩的東西——可能是苔蘚或者污水。
剛跌跌撞撞撲進(jìn)這堆散發(fā)著腐臭氣息的廢料空隙深處,緊緊蜷縮成一團(tuán),
背部死死抵住一個冰涼粗糲的巨大水泥塊時——“滋——啪!
”一道刺眼的、手臂粗細(xì)的慘白光束,伴隨著高壓電流的爆鳴聲,如同一條發(fā)狂的毒蛇,
狠狠咬在我剛剛藏匿的那個角落邊緣!光束瞬間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斷裂的鋼筋閃爍著冰冷的死亡反光。光束擊中的地方,
一塊半人高的厚實水泥預(yù)制板發(fā)出刺耳的“咔嚓”聲,瞬間裂開幾道深深的黑色縫隙!
強(qiáng)光只持續(xù)了零點幾秒就熄滅了,但那一瞬間的光影,卻烙印般刻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那三個追蹤者……它們……不是人!慘白光芒照亮下的三個“人”形輪廓!
他們籠罩在質(zhì)地光滑、仿佛一體成型的奇特深色衣料中,幾乎融入了黑暗。
但最恐怖的是他們的頭部——沒有五官!或者說,
被某種奇特的、純黑鏡面般光滑的材料覆蓋著整個面部,如同戴著一個詭異的假面。
其中一個,手中舉著的,赫然是一把造型怪異、閃爍著殘留白色電火花的工具!另一個,
雙手端著一個類似大口徑槍械的裝置,第三個……沒有腳步,
沒有視覺線索……它們究竟靠什么在行動?!時間在恐懼中被拉長,每一秒都浸滿冰水。
那三個無面的怪物沒有靠近,也沒有離去。我的呼吸被強(qiáng)行壓抑在喉嚨深處,
肺部憋得快炸開,心臟撞擊著胸腔的劇痛清晰可聞。腳踝的疼痛越來越尖銳,
被光束掃到的那個巨大裂口,離我藏身的廢料堆最近處,大概只有兩米多。
它們就在附近徘徊!那種被無形的探測波反復(fù)掃描皮膚的恐怖感覺又回來了。不能停留!
借著幾根粗大水泥橫梁和巨大預(yù)制板殘骸的掩護(hù),我開始艱難地、一點點地向遠(yuǎn)處挪動。
腳踝每一次發(fā)力都牽扯著撕裂的劇痛,只能依靠雙臂和沒受傷的腿在地上爬行。
尖銳的碎石和冷硬的鋼筋邊緣割破了手心,留下更深的傷口,血液在黑暗中滲出,
帶著令人作嘔的、冰冷的鐵銹味和溫?zé)嵘Φ幕旌蠚庀?。周圍并非完全寂靜,
風(fēng)聲在高高的穹頂縫隙里發(fā)出尖嘯,
遠(yuǎn)處傳來某種巨大金屬構(gòu)件在應(yīng)力下不堪重負(fù)的、令人心悸的“吱呀”聲。
我的耳朵如同高度敏感的雷達(dá),拼命在噪音中篩選追兵的動靜。
一陣極其微弱、卻截然不同的聲音鉆進(jìn)我的耳朵。很細(xì)微,
像是一堆小硬物被小心翻動的“沙沙”聲。前方一片更為濃重的黑暗里,
似乎有一處非常局促的空間。借著遠(yuǎn)處那幾乎無用的微弱綠光,
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出是一小塊被傾倒下來的巨大水泥板和另一處墻體圍出的三角形窄小空間。
聲音就從那縫隙深處傳來。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是怪物?還是……別人?
一個和我一樣的逃亡者?那堆碎水泥塊后傳來急促的倒吸冷氣聲,
顯然我的出現(xiàn)讓里面的人驚恐到了極點。接著,一陣慌亂的摸索聲,
一個極小的硬物砸在我腳邊。“誰?!別……別出聲!”壓低的、顫抖到變調(diào)的聲音。
一個男人?年紀(jì)不小了?!拔摇乙苍诙恪蔽液韲蹈蓾l(fā)痛,擠出破碎的低語,
“那些東西……在外面……追我……”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
里面的人似乎在劇烈地做思想斗爭,連帶著細(xì)微的碎石子移動聲。“……快!
”那聲音終于從里面?zhèn)鱽恚瑤е沓鋈サ臎Q絕,又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一點縫隙,
“快擠進(jìn)來!別出聲!別碰那些反光的東西!”我立刻手腳并用地把自己塞進(jìn)去,
身體幾乎蜷縮成胎兒姿勢。后背立刻撞到里面的人——很瘦,骨頭硌人。空間擠得動彈不得,
濃重的腐臭味和人體上汗水與長期不清潔混合的味道幾乎令人窒息。我看不清對方的臉,
只在一片絕對的漆黑中感覺到一個模糊的黑影輪廓就在眼前晃動。
他正拼命往懷里塞一些小小的硬物,動作緊張得發(fā)抖。
腳踝和小臂上的傷口在每一次心跳中都傳來灼痛,
但更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又有那種冰冷的“掃描感”在身上掠過,
比之前在廢料堆時距離更近!就在我們躲藏的這個三角空間外面!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指甲深深陷入臉頰。里面的那個人也停止了任何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幾乎消失。
世界只剩下外面偶爾掠過的、難以察覺的風(fēng)聲,還有……那種細(xì)微的、但越來越清晰的,
某種金屬物品在粗糙地面拖曳摩擦的“咔啦”聲。越來越近!時間凝固了。
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拖曳聲幾乎擦著擋在外面的那塊水泥板的邊緣響起,
混合著電子設(shè)備微弱的、高頻的嗡鳴音。我的血液似乎都結(jié)了冰。摩擦聲停頓。
高頻嗡鳴卻在水泥板外極近的位置短暫地、清晰地響了起來。它在掃描!
里面的男人身體猛地一僵,呼吸瞬間完全停滯。絕望如同濕冷的裹尸布,緊緊纏住了我。
嗡鳴聲沒有停留太久,大約五六秒后,停止了。接著,是緩慢的金屬拖曳摩擦聲,
開始遠(yuǎn)離這個水泥掩體。我和身邊的男人都如同剛從溺水的窒息中被撈起,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劫后余生的空白席卷而來。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只能聽到他粗重壓抑的喘息和牙齒格格打戰(zhàn)的聲音。
優(yōu)先……掃蕩區(qū)域 B-4 東翼……”那生硬的合成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相對較遠(yuǎn)的地方傳來,
似乎還在對同伴下達(dá)指令,接著是拖曳聲朝另一個方向遠(yuǎn)去。我們癱在冰冷的碎石中,
只剩下劇烈的心跳在狹窄的空間里擂動。汗?jié)竦钠つw貼著粗糙的瓦礫和黏膩的苔蘚,
腳踝的扭傷一跳一跳地鈍痛著。但我顧不得這些,
身體里的某個部分被眼前的怪物和身后墻壁上那句瘋狂的警告死死絞緊。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謝……謝謝您……”我艱難地喘息著,聲音粗糲得像砂紙。
喉嚨火燒火燎。黑暗中,旁邊的男人沉默著,悉悉索索地在懷里摸著什么。幾秒后,
一塊被磨得很薄、冰涼的小片東西被塞進(jìn)我手里。我愣了一下,憑手感——是塑料?或者說,
某種更薄的聚合物材質(zhì)?大概硬幣大小,邊緣還有幾個小小的凸起。這干什么用的?
我困惑地把它捏在指間。男人的聲音響起,很輕,帶著極力抑制的顫抖,
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拿著……含在舌下……別問!
影’的機(jī)器雜種……靠我們的心跳定位……這玩意兒……能擾亂它們的監(jiān)聽……”機(jī)器雜種?
那些無面怪物是機(jī)器?它們靠聽覺和心跳追蹤目標(biāo)?我剛想追問,
他又急急塞了幾塊到我手里,
……壞了就換新的……這鬼地方……全靠撿……能干擾它們的信號……”那些細(xì)微的翻動聲,
原來是他在收集這些“干擾器”?“撿來的?”我心里的不安卻更濃烈了。
“嗯……有些是……有些……是‘那些人’丟下的……”他含糊地說,語速很快,
…都能被它們當(dāng)定位的點……尤其受傷……傷口出血……心跳加速的時候……跟靶子沒兩樣!
快放好!”他的話語里帶著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濃重的心悸。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腳踝的扭傷,手掌和身上的刮擦傷口……“那些人?”我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里奇怪的代詞,
“被丟下的?是……誰?”“噓……別問太多!”他立刻緊張地制止我,聲音壓得更低,
“快到了……我們該走了……再留在這太危險……它們剛走……巡邏間隔不會長!跟我來!
”我別無選擇,只能把帶著古怪氣息的薄片塞了幾個進(jìn)嘴含住,
一股劣質(zhì)塑料和機(jī)油混合的味道瞬間彌漫口腔。剩下的揣進(jìn)那件破爛衣褲唯一的口袋里。
男人已經(jīng)小心翼翼地挪開了一些擋在最外層的破碎磚塊,探出頭緊張地觀察四周。“走!
快點!腳步要輕!不能跑!步子分開一點,腳……腳跟盡量著地!”他低聲急促地指揮著,
“貼著有回音的墻走!能掩蓋腳步!”跟著那個佝僂的身影,每一步都踩在心臟上。
腳跟盡量下壓,每一步都牽扯著腫脹的腳踝,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但我死死咬住嘴里那枚塑料薄片,強(qiáng)迫自己不發(fā)出一絲多余的呻吟。
眼睛在極端的黑暗里只能分辨非常模糊的輪廓——前方那個背影輪廓。
路……或者說根本沒有路。我們像老鼠一樣在巨大建筑的殘骸里穿行。
繞過斷裂得如同巨獸獠牙般刺向黑暗的水泥柱,貼著冰冷潮濕、散發(fā)著腐敗氣息的粗糙墻體。
腳下永遠(yuǎn)是深一腳淺一腳的瓦礫和看不見的陷阱。偶爾經(jīng)過殘存的承重結(jié)構(gòu),
能感覺到上方深邃幽暗的空間里,傳來冰冷刺骨的氣流,卷過時發(fā)出滲人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