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睜開眼睛,冷汗浸透了后背。
窗外,天剛蒙蒙亮。那個夢...太真實了。我還能感覺到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能聽到林小蕓絕望的哭喊。她不是自愿跳河的——有人推了她。雖然夢里那個男人的臉模糊不清,但他手腕上的表我認得,是那種老式銀色表鏈,在黑暗中也會反光...
床頭手機嗡嗡震動,打斷了我的回憶。是秦陽發(fā)來的消息:"醒了嗎?我?guī)г绮瓦^來。"
我回復了個"嗯",然后掙扎著爬起來。全身酸痛,額頭上的擦傷火辣辣的。鏡子...秦陽警告過不要照鏡子,但我還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還好,鏡子里只有我憔悴的臉,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只是...我的瞳孔是不是比平時大了些?顏色也似乎變深了...
敲門聲響起,我趕緊去開門。秦陽站在門外,手里拎著豆?jié){和包子,眼下同樣掛著黑眼圈,顯然也沒睡好。
"你看起來像被鬼壓床了。"他試圖開玩笑,但聲音干巴巴的。
"差不多。"我側身讓他進來,"我夢到林小蕓了。"
秦陽的手一抖,豆?jié){差點灑出來。他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后轉身直視我:"什么樣的夢?"
我詳細描述了夢境——傾盆大雨中的女鬼橋,穿著紅嫁衣的林小蕓,她額頭上流著血,哭喊著"不要",還有那個推她下橋的男人...
"你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了嗎?"秦陽的聲音有些緊繃。
"沒有...但我記得他戴著一塊銀色表鏈的手表。"我盯著秦陽的手腕——他戴的是黑色運動手表。
秦陽似乎注意到我的視線,不自然地拉了拉袖口:"李鐵柱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但村里其他老人...很多都戴那種老式手表。"
"秦陽,"我放下豆?jié){,直視他的眼睛,"你昨天說要告訴我真相。"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我祖母...是當年儀式的參與者之一。"
這個坦白像一記悶棍砸在我胸口。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去年去世了,"秦陽繼續(xù)說,聲音低沉,"臨終前把我叫到床邊,告訴我她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二十年前那個雨夜。"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她...做了什么?"
"她負責給林小蕓穿上紅嫁衣。"秦陽痛苦地閉上眼,"林小蕓當時已經摔傷了頭,流了很多血...但她還活著。我祖母說她求他們放過她,說她懷孕了..."
"什么?"我騰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林小蕓懷孕了?"
秦陽點點頭:"孩子的父親...很可能是李鐵柱。"
這個信息像炸彈一樣在我腦中爆開。青梅竹馬,懷孕,被選為祭品...這一切太殘忍了。
"所以這不是單純的迷信害人,"我聲音發(fā)抖,"而是...謀殺?為了掩蓋丑聞?"
"很可能。"秦陽揉了揉太陽穴,"我祖母說,當時洪水已經淹沒了半個村子,李老蔫——李鐵柱的父親——堅持要完成儀式。林小蕓試圖逃跑,但摔傷了頭...他們還是把她扔下了橋。"
我胃里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難怪林小蕓的怨念這么深...一尸兩命,死不瞑目。
"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這些?"我問,突然感到一絲不信任。
秦陽苦笑:"一開始我不確定能信任你...很多記者只是為了獵奇。后來..."他猶豫了一下,"我擔心你知道太多會有危險。昨晚的事證明我是對的。"
我想起李鐵柱舉起的木棍,不由得摸了摸額頭的傷。秦陽說的有道理,但心里還是有個小疙瘩——他還有沒有隱瞞其他事情?
"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做?"我問。
"幫我祖母贖罪。"秦陽抬起頭,眼神堅定,"找到林小蕓的遺體,給她一個體面的安葬,讓真相大白...這樣她的靈魂才能安息。"
我點點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秦陽,你說林小蕓托夢給我...為什么是我?為什么不是你們村里人?"
"怨靈通常會選擇有共鳴的人。"秦陽若有所思,"也許因為你們都是年輕女性?或者..."他頓了頓,"你有某種特質,讓她覺得你能幫她。"
我想起鏡中那張臉和那句"幫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我問,"報警?"
"沒有證據(jù)。"秦陽搖頭,"而且事情過去二十年,尸體都沒找到...我們需要更多線索。"
我拿出筆記本,開始梳理已知信息:"林小蕓,十八歲,與李鐵柱青梅竹馬,可能懷了他的孩子。1999年農歷七月十五被選為'河神新娘',在逃跑時摔傷頭部,隨后被推下女鬼橋。尸體未找到,只有紅嫁衣在下游被發(fā)現(xiàn)..."
"等等,"秦陽突然打斷我,"紅嫁衣!民間傳說中,橫死者如果穿著特定衣物下葬,靈魂會被束縛在那件衣物上。如果林小蕓的紅嫁衣被找到,但尸體沒有..."
"那么她的靈魂可能被困在衣服里?"我瞪大眼睛,"衣服現(xiàn)在在哪?"
"不知道,但..."秦陽的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我們警覺地對視一眼,秦陽示意我別出聲,自己走到門邊:"誰?"
"秦先生!出事了!"是個陌生的男聲,帶著濃重的口音,"老張家的小子半夜夢游到橋上去了!現(xiàn)在高燒不退,滿嘴胡話!"
秦陽打開門,外面站著個滿臉焦急的中年農民。看到我,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后壓低聲音對秦陽說:"娃兒一直喊'姐姐別拉我'...秦先生,您得去看看!"
"我馬上過去。"秦陽點點頭,然后轉向我,"周曉,你在這等——"
"我也去。"我抓起相機和筆記本,不容拒絕地說。
農民猶豫地看向秦陽,后者嘆了口氣:"走吧。"
老張家離村委會不遠,我們到時,屋里已經圍了幾個村民??吹轿覀冞M來,他們立刻安靜下來,眼神復雜地在我和秦陽之間游移。
炕上躺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臉色潮紅,雙眼緊閉,嘴里不停嘟囔著什么。一個滿臉淚痕的婦女——應該是他母親——坐在旁邊,用濕毛巾擦他的額頭。
"什么時候開始的?"秦陽上前檢查男孩的情況。
"半夜兩點多,"男孩父親低聲說,"我起夜發(fā)現(xiàn)門開著,孩子不見了。最后在女鬼橋中央找到他...他就這么站著,面朝河水,喊他也不應..."
我悄悄按下錄音筆,同時觀察著屋里的人。村民們看起來真的嚇壞了,不是裝出來的。他們看秦陽的眼神...幾乎是敬畏的,好像他是某種法師。
"姐姐...紅衣服的姐姐..."男孩突然大聲說,聲音尖細得不正常,"橋下好冷...帶我走吧..."
他母親"哇"地哭出聲,緊緊抱住孩子。秦陽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布包,打開后里面是些曬干的草藥和一塊黑乎乎的石頭。
"打盆清水來。"他吩咐道。
水很快端來了。秦陽把草藥和石頭放進水里,然后低聲念了些什么。水竟然慢慢變成了淡紅色,像是稀釋的血。
"給他喝一點,剩下的擦身。"秦陽把碗遞給男孩母親。
我驚訝地看著這一切。秦陽...到底是什么人?不只是民俗學者那么簡單。
村民們似乎對這種"治療"習以為常,安靜地等待著。大約十分鐘后,男孩的呼吸平穩(wěn)了些,也不再胡言亂語了。
"今晚留人守著他。"秦陽囑咐道,"別讓他單獨出門。另外..."他環(huán)視屋內,"村里還有別的孩子有類似情況嗎?"
村民們面面相覷,最后有個老太太開口:"老劉家的孫女昨晚也說夢話...說什么'新娘要上橋'..."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背爬上來。林小蕓的怨靈...開始影響孩子們了?
離開老張家,我迫不及待地問秦陽:"那些孩子怎么回事?"
"被怨靈影響了。"秦陽眉頭緊鎖,"農歷七月將近,陰氣漸重...林小蕓的力量在增強。"
"你剛才那是...什么療法?"
"民間土方。"秦陽簡短地回答,"我祖母教的。"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秦陽明顯不想多談。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段,他突然說:"情況比我想的嚴重。林小蕓不僅想復仇...她可能在重復當年的儀式。"
"什么意思?"
"通過孩子們...她在重演自己的死亡。"秦陽的聲音沉重,"如果不止一個孩子被影響..."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胃里一陣發(fā)冷:"我們得加快調查。那個紅嫁衣是關鍵,對吧?"
"嗯。如果能找到它,也許能通過它找到林小蕓的遺體。"秦陽看了看表,"我去趟鎮(zhèn)上圖書館查些資料。你..."
"我去找瘋婆子張阿花聊聊。"我下定決心,"她那天提到'橋下不干凈',可能知道些什么。"
秦陽想反對,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小心點。別提到我祖母...村里人不知道我和她的關系。"
這個囑咐很奇怪,但我點頭答應了。分開前,秦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周曉...無論發(fā)生什么,記住一點——林小蕓的怨靈現(xiàn)在很危險。她分不清誰是無辜的。"
他的手掌很暖,但這句話讓我心里發(fā)寒。
找張阿花費了一番功夫。村里人說她經常在墳地附近游蕩,我只好硬著頭皮往那邊走。路過女鬼橋時,我刻意避開視線,但后頸的汗毛還是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墳地在村子西邊的山坡上,歪歪斜斜的墓碑間,張阿花果然在那里。她蹲在一座沒有名字的墳前,正在燒紙錢。
"阿婆?"我輕聲喚道。
她慢慢轉過頭,眼神比上次清明些:"記者丫頭...你還沒走啊。"
"我想問問林小蕓的事。"我蹲下來和她平視,"您說她'回來了'...是什么意思?"
張阿花渾濁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很久,突然說:"你見過她了。"
這不是疑問句。我點點頭,心跳加速。
"小蕓那丫頭...命苦啊。"張阿花往火堆里扔了把紙錢,"她娘死得早,爹是個酒鬼...就李鐵柱那小子對她好點。"
"他們...是戀人?"
張阿花嗤笑一聲:"小年輕的事,誰知道呢...反正那年發(fā)大水,李老蔫說要給河神娶親,選了小蕓。"她壓低聲音,"其實是因為有人看見她和鐵柱在草垛子里...懂吧?"
我懂了。林小蕓懷了李鐵柱的孩子,為了遮丑,他們把她選為祭品...一箭雙雕。
"阿婆,您知道她的紅嫁衣后來怎么處理的嗎?"
張阿花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紙錢撒了一地:"你問這個干啥?"
"很重要。"我誠懇地說,"我想幫林小蕓...安息。"
"呵..."張阿花古怪地笑了,"衣服在李老蔫家...和別的東西一起埋了。"
"什么東西?"
"他們從她身上摘下來的..."張阿花做了個扯的動作,"銀鐲子,發(fā)卡...還有她掙扎時抓下來的...東西。"
我胃里一陣翻騰,幾乎要吐出來。他們不僅殺了林小蕓,還把她身上的物品當作戰(zhàn)利品收藏?
"埋在哪兒?"我強忍著惡心問。
張阿花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她突然湊近,呼出的氣息帶著腐爛的味道,"衣服上有血...很多血...橋下的水都紅了..."
我正想追問,遠處突然傳來喊聲。幾個村民朝這邊走來,張阿花立刻變了臉色,抓起她的布袋子一溜煙跑了。
回到村委會已是下午。秦陽還沒回來,我整理著今天的收獲,腦子亂成一團。林小蕓的遭遇比我想象的還要殘忍...而她的怨靈現(xiàn)在正影響著無辜的孩子。
我翻開筆記本,開始起草報道。不管秦陽打算用什么民俗方法安魂,這個世界需要知道林小蕓的真相...這是我的工作。
寫著寫著,困意襲來。我趴在桌上打了個盹,突然感覺一陣刺骨的寒意...
我站在女鬼橋上,大雨傾盆。不遠處,一個穿紅嫁衣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著,后面追著幾個黑影。女孩轉過臉——是林小蕓!她額頭上有個血洞,鮮血順著臉頰流下,染紅了衣領。
"求求你們...放過我..."她哭喊著,聲音撕心裂肺,"我才十八歲...我不想死..."
黑影越來越近。其中一個格外高大,他抓住林小蕓的胳膊,銀表鏈在閃電中閃閃發(fā)光...
"住手!"我想沖過去,但雙腳像生了根,動彈不得。
林小蕓被拖到橋中央,她拼命掙扎,指甲在那人手上抓出血痕。"鐵柱...救救我..."她哭喊著。
"閉嘴!"高大男人——肯定是李老蔫——怒吼著,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為了村子,你必須死!"
另外幾個人按住林小蕓,李老蔫從口袋里掏出什么東西塞進她嘴里...然后他們一起把她抬起來,扔下了橋。
"不!"我終于能動了,沖到橋邊。河水中,林小蕓的紅嫁衣像血一樣鮮艷,她掙扎著,但很快沉了下去...
"周曉!周曉!"
我被劇烈搖晃驚醒。秦陽焦急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你做噩夢了。"
我渾身冷汗,心臟狂跳不止:"不是夢...是林小蕓的記憶。秦陽,我看到她了...看到他們怎么殺的她..."我抓住他的手臂,"李老蔫往她嘴里塞了東西!像是...一個小布袋?"
秦陽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鎮(zhèn)魂包...民間說法,可以防止冤魂報復..."
"所以他們不只是殺了她...還試圖困住她的靈魂?"我聲音發(fā)抖。
秦陽沉重地點頭:"我祖母可能也參與了...那個儀式。"
我們沉默地對視,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林小蕓的靈魂被刻意禁錮了二十年,難怪怨念這么深。
"我查到了些東西。"秦陽最終打破沉默,"縣志記載,清末確實有'河神娶親'的習俗,但用的是紙人。用活人是...更古老的巫術。"
"巫術?"
"一種求雨術。"秦陽的聲音低沉,"需要活人祭品,最好是...孕婦。"
我胃里一陣翻騰。所以林小蕓被選中不僅因為丑聞,還因為她懷孕了?
"還有,"秦陽繼續(xù)說,"我找到了當年參與者的名單...包括我祖母在內,一共七人。其中好幾個人已經去世...而且都是非正常死亡。"
"林小蕓在復仇?"
"很可能。剩下的兩人...一個是張阿花,另一個是李老蔫的弟弟,現(xiàn)在住在鎮(zhèn)上養(yǎng)老院。"
我思索著:"張阿花似乎精神不正常...算逃過一劫?"
"或者..."秦陽猶豫了一下,"她做了什么讓林小蕓原諒的事。"
我想起張阿花在無名墳前燒紙的畫面...那座墳會不會是給林小蕓的?
"秦陽,張阿花說林小蕓的紅嫁衣和其他物品被埋在了李老蔫家...我們必須找到那些東西。"
秦陽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能找到鎮(zhèn)魂包...也許能解除對林小蕓靈魂的束縛。"
"然后呢?"
"然后...我們可以為她舉行正式的安魂儀式。"秦陽說,"但在這之前,必須找到她的遺體。"
我們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走到窗前一看,幾個村民正急匆匆地往村口跑。
"又出什么事了?"我嘀咕道。
秦陽攔住一個跑過的少年詢問。少年滿臉驚恐:"劉家、王家的娃兒都不見了!有人看見他們...往女鬼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