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李二伯并沒有娶莊家忽然出現(xiàn)的女人,在莊家花枝招展的女人也沒有成為莊小朋后媽。我們只記得她被林星星媽媽追打了一頓,后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很多年以后,村里還記得林星星媽媽的威風(fēng)。她帶著娘家的兄弟,在莊家大吵大鬧了一頓,差點把莊家點著了,后來一群人扛著鋤頭、斧頭又跟林家人打了一架。
總之大人們吵來吵去,最后林星星一家三口就快快樂樂地進(jìn)城去了。她家進(jìn)城買了房。
臨走前,林星星還送了一包小浣熊方便面給我,說以后城鄉(xiāng)有別,再也見不到面了。
見不到個屁。
后來每到暑假、寒假,她還是回爺爺奶奶家,不是跟我們嘚瑟她新買的鉛筆盒有好幾層,就是嘚瑟她爸爸從香港給他買的紗裙綴滿了珠片。
我就嘲笑她,“城里人吃的瓜,我們鄉(xiāng)下的鴨子都不吃。你想吃好西瓜,就只能回鄉(xiāng)下來。有本事,就別回來?!?/p>
她說,“那你有本事,也進(jìn)城去?!背抢锏姆孔犹F了,老張買不起,我更沒有本事。這得認(rèn)。
沒有本事的我們還是在一起玩,也叫上李小燕和莊小朋。馬小兵和劉小霞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尾巴似的跟在我們身后。
我們叫青山組。
不同于飛虎隊,我們的青山組集合了村里的好幾個幫派勢力。下面跟大家展開說說:
林家不用說了,新貴。磚瓦房,大貨車,衛(wèi)生間,方便面,商品房,還有小三,哪個新名詞都是他家出來的。
莊家和張家,最早的一批貧民移民。背井離鄉(xiāng)也沒有過得更好,日子就勉強。老一輩管家,但家風(fēng)還算正派。
馬家是新移民,在村里開了米粉作坊,一大家子人,團結(jié)又兇悍。生意人嘛和氣生財,必要時可以低三下四,但維護(hù)自身利益的時候也可以逞兇斗狠、錙銖必較。
比如我徐阿姨,就基本不說他家的閑話。她說,馬家是正經(jīng)生意人,一門心思掙錢,沒有功夫亂來。
其實是馬超他媽媽兇悍得很。她早早放出話來,誰要在她頭上造謠扯閑話,她就去撕爛誰的嘴!呃,想想都可怕!
我要是有個親妹妹跟這樣的人做妯娌兼人質(zhì),我也不敢說她家的閑話。
再說劉家,本來就是坎市村的土著。劉小霞爸爸繼承了他爺爺?shù)奈恢茫且魂牭纳a(chǎn)隊隊長,媽媽是婦女代表,這妥妥的官二代家庭。
李家也是土著。人口多,思想封建。李小燕她爺爺這邊算是嫡出,只是重農(nóng)輕商,窮得一批不說,規(guī)矩還很大。李小燕算是他家的奇葩,大方樂觀,豁達(dá)明朗。一點不像老李家的人。其他李家經(jīng)濟好一點,但都分出去了,沒在坎市村。
聽李小燕說,李家祖上有出過大官,不然也不能留下那么大塊的宅基地?,F(xiàn)在房子里的花窗格,斗大的石磨,還有天井里的地磚條石都是以前老房子里留下來??偟脕碚f,李家在坎市村算是很有底蘊的家族了。
這也是我們幾個能玩到一起的原因:跟大哥大姐歲數(shù)斷層的寂寞,小孩子心里數(shù)不清的困惑,還有各自不同的驕傲。
我們經(jīng)常交換情報,分享心事。
我們問林星星,“那個女人是你爸爸的小三嗎?”
林星星說不是?!拔野职志褪亲旎ɑ?,心里對我媽很好的?!?/p>
當(dāng)然很好了,村里哪個女人能像她媽媽那樣愛買衣服?幾乎天天跑城里。當(dāng)服裝店導(dǎo)購不過癮,干脆自己開了服裝店。
“那為啥藏女人在別人家里?”我們問。
林星星就別別扭扭地說,“我爸爸認(rèn)識很多大老板。有一個不是進(jìn)去了么,臨時就交代他照顧一下小老婆,別讓人給抓了。我爸也沒辦法,老領(lǐng)導(dǎo)的女人,也不能不管。村里人生地不熟的,容易招人閑話,所以跟莊小朋爸爸說好了,當(dāng)做他遠(yuǎn)房表妹先住一段時間。后面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那你家怎么搬進(jìn)城里了?”林家有錢歸有錢,也不能忽然這么有錢吧。
林星星就傲嬌起來,“我爸惹出這些的事情,把舅舅們都驚動了,我爺奶不得拿錢出來平事兒?。俊?/p>
這操作把我們都驚呆了,啃老買房這么清新的嗎?
“那你舅舅們也鬧了我家啊?!鼻f小朋的意思是,林家爺奶既然賠償了親家,怎么不賠償他家的損失。
“誰叫你爸自己同意窩藏人小三呢?我爸也送了好些酒給你家吧?!绷中切钦f?!叭绻皇悄惆志坪笳f漏了嘴,怎么會讓我媽知道去你家鬧?”
得,又是一個站爸爸的。李小燕就直指罪魁禍?zhǔn)渍f,“你爸才是那個關(guān)鍵,他要救人怎么不跟你媽商量?要藏人也得藏好,藏個人跟偷人似的,誰見了不可疑?他最可惡?!?/p>
“所以我爸把私房錢全掏出來了,又管爺奶還有我大姑他們訛了一筆,說是要給我媽賠罪,不然我媽要帶著我出去單過了。”事情過去了很久,林星星還是忍不住唏噓。“還好我爺奶錢多,我爸之前偷攢的也多,不然我家真要散了?!?/p>
聽到這里,李小燕跟我對看一眼,交換了彼此的意見:都這樣解釋了,就算過了吧。
怎么說呢,林星星從小跟公主似的高傲,但真沒啥壞心。別人說啥她都信。聰明也聰明,就是事情經(jīng)歷得少。尤其是對人性的黑暗,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但我們很樂意身邊有這樣的朋友。
她跟我們不一樣,所以尤其珍貴。
我們愿意呵護(hù)她的天真與白癡。自然也不愿意戳穿她家人為她編織的謊言。
林星星說了一通,忽然話題轉(zhuǎn)到我身上——
“對了,張青山,你什么時候變成大小姐的?”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