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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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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頭等艙風波機艙里的空氣像是凝固的黃油,厚重又黏膩。

阮菲菲費力地拖著她那個塞得幾乎要爆開、邊緣被磨得發(fā)白的登機箱,

在狹窄的頭等艙過道里跋涉。箱子輪子每一次磕碰到鋪著厚地毯的地板,

都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咚”,像敲在疲憊的神經上。她額角滲出一層薄汗,

黏住幾縷不聽話的碎發(fā)。18A,終于到了。可本該屬于她的座位上,

大剌剌地斜倚著一個男人。他穿著看不出牌子但剪裁極其利落的深灰色休閑西裝,

一條腿隨意地伸到過道上,幾乎擋住了全部去路。旁邊那個碩大的、線條冷硬的金屬登機箱,

更是霸道地橫亙在那里,像一道傲慢的藩籬。男人側著臉,線條清晰的下頜線對著舷窗,

似乎正專注地看著窗外停機坪上螞蟻般忙碌的地勤車輛,完全沒察覺到她的靠近,或者說,

察覺了也懶得理會。阮菲菲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翻涌的焦躁。十幾個小時的跨國飛行,

處理完老板臨時丟過來的緊急事務,此刻她只想把自己塞進座位,最好能立刻昏睡過去。

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平靜專業(y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先生,麻煩讓一下,

這是我的位置?!蹦腥寺朴频剞D過頭。那是一張過分年輕又過分英俊的臉,眉眼深邃,

鼻梁挺直,唇線清晰,帶著點混血兒的精致感。然而此刻,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卻只有被打擾的不耐煩,像蒙了一層薄冰。他上下掃了她一眼,

目光掠過她略顯皺巴的職業(yè)套裝和那個寒酸的登機箱,嘴角勾起一個沒什么溫度的弧度,

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倨傲:“哦?你的?現在是我的了。”他甚至還調整了一下坐姿,

讓自己陷得更深、更舒適些,那條礙事的腿紋絲不動。一股火氣“噌”地竄上阮菲菲的腦門。

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這樣理所當然的傲慢還是讓她血壓飆升。

她挺直了因為疲憊而微微佝僂的背脊,聲音陡然拔高,

清晰得足以穿透機艙里低低的背景噪音:“18A,登機牌上寫得清清楚楚!先生,

請立刻讓開,不要耽誤其他乘客登機!”她的手指緊緊攥著登機牌,指尖用力得發(fā)白。

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了幾秒,幾道目光從其他座位投射過來,帶著探究和一絲看熱鬧的意味。

男人似乎沒料到她會這么強硬地頂回來,那份漫不經心的傲慢僵在臉上,

隨即被一層明顯的慍怒取代。他猛地坐直身體,那條擋路的腿終于收了回去,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釘在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警告:“你叫什么名字?

哪個公司的?說話這么沖?”阮菲菲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臉頰,燒得發(fā)燙。她梗著脖子,

毫不退縮地迎上他冰冷的視線,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一樣砸出去:“阮菲菲!

迪非科技總裁助理!現在,麻煩您、立刻、馬上,讓開我的座位!

”她故意把“總裁助理”幾個字咬得很重,仿佛這四個字能帶來某種無形的盔甲。

“迪黑科技?”男人嗤笑一聲,那笑聲短促而尖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呵,小作坊。

”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優(yōu)雅,但高大的身形瞬間帶來一種壓迫感。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里是徹底的不屑和厭煩,仿佛多看她一秒都嫌臟了眼睛?!靶校?/p>

給你。就你這樣的助理,你們老板真是‘獨具慧眼’?!彼桃馔祥L了“獨具慧眼”的尾音,

諷刺意味濃得化不開。他側身讓開一條窄縫,動作幅度大得差點撞到她。阮菲菲咬著后槽牙,

臉頰肌肉繃緊,幾乎是撞開那條窄縫,把自己和笨重的登機箱一起塞進了18A的座位。

坐下那一刻,她用力扣上安全帶,金屬扣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

像是在宣泄她無處安放的怒氣。她扭過頭,死死盯著舷窗外,胸口劇烈起伏,

只覺得背后那道冰冷銳利的視線像芒刺一樣扎人。

2 傲慢與倔強陳逸豪重重地坐回自己的座位——18B。他煩躁地扯松了領口,

昂貴的絲綢領帶被他揉得有些變形。真他媽晦氣!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本就讓人憋悶,

臨了還碰上這么個不知天高地厚、嗓門又尖又利的小助理?迪非科技?什么玩意兒,

聽都沒聽過!他閉上眼,試圖把那張帶著怒氣和倔強的臉從腦子里驅逐出去,

耳邊卻仿佛還回蕩著她那句擲地有聲的“阮菲菲!迪非科技總裁助理!”。

他煩躁地皺緊眉頭,心底冷哼一聲:阮菲菲是吧?很好,他記住了。

巨大的空客A380引擎轟鳴著,掙脫地心引力,刺向云層之上。窗外,

翻滾的云海在夕陽的余燼里被染成一片壯麗的金紅,隨后又迅速被深沉的靛藍吞噬。

機艙內燈光調暗,營造出虛假的夜晚氛圍。阮菲菲蜷縮在靠窗的座位上,拉下遮光板,

隔絕了外面變幻的光影。她把薄薄的毛毯一直拉到下巴,把自己裹成一個密實的繭。

身體的疲憊像潮水般一波波涌來,沉重地拖拽著她的眼皮。然而,

精神卻像一根被反復撥動的琴弦,緊繃著,嗡嗡作響。閉上眼,

那張英俊卻寫滿傲慢的臉就在黑暗中浮現,

還有他那句輕飄飄、卻像淬了毒的針一樣扎人的“小作坊”。

胸腔里那股被強行壓下的火氣又開始悶悶地燒灼,燒得她喉嚨發(fā)干。她強迫自己深呼吸,

一遍遍在心底默念:不值得,為這種沒教養(yǎng)的暴發(fā)戶生氣,

不值得……自我催眠似乎起了點作用,緊繃的神經在疲憊的碾壓下,終于一點點松懈下來。

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了光怪陸離的睡眠。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顛簸將她從混沌中搖醒。

廣播里傳來機長平穩(wěn)的播報,飛機即將開始下降,目的地海州就在下方。

阮菲菲揉了揉干澀的眼睛,掀開毛毯。她下意識地,帶著點警惕地,

飛快瞥了一眼旁邊的18B。那個男人似乎也剛醒,正抬手揉著眉心,

側臉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的疲憊。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眼珠微微轉動,

視線向她這邊掃來。阮菲菲心頭一跳,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扭回頭,

重新望向自己這邊漆黑的遮光板,心臟在胸腔里不爭氣地加速蹦了幾下。

她暗自懊惱:看他做什么?管他睡沒睡醒!她挺直脊背,坐得筆直,

努力維持著一種刻意的疏離和冷淡,仿佛身邊那個座位是空的,或者坐著一團空氣。

只是那團“空氣”的存在感,實在過于強烈。飛機平穩(wěn)地降落在海州國際機場T3航站樓。

巨大的慣性將人牢牢按在椅背上,隨后是輪子接觸跑道的摩擦聲,引擎反推的轟鳴。

機艙燈光亮起,瞬間驅散了旅途的倦怠。乘客們開始騷動,紛紛起身取行李。

阮菲菲幾乎是第一時間解開安全帶,動作快得像在逃離什么。她站起身,

踮起腳尖去夠頭頂行李艙里的登機箱。箱子有點沉,她用力一拽,重心不穩(wěn)地晃了一下。

“嘖。”旁邊傳來一聲清晰的、帶著不耐煩的輕哼。阮菲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她咬緊嘴唇,使出更大的力氣,終于把箱子拖了出來,重重地放在腳邊。她拉起拉桿,

目不斜視,準備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去。然而,一條穿著筆挺西褲的長腿再次伸到了過道上,

恰好擋在她面前。陳逸豪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價值不菲的腕表表帶,仿佛根本沒看見她。

阮菲菲的腳步硬生生剎住。她盯著那條礙事的腿,

只覺得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又“騰”地冒了上來。她猛地抬起頭,

怒視著那個裝模作樣的男人:“你……”“急什么?”陳逸豪終于抬眼,

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令人火大的腔調,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

“趕著去給你們那個‘獨具慧眼’的總裁匯報?先來后到懂不懂?

”他刻意加重了“獨具慧眼”四個字,提醒她飛機上那場不愉快的交鋒。

周圍有乘客好奇地看過來。阮菲菲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一半是氣,一半是窘迫。

她攥緊了拉桿箱的把手,指節(jié)發(fā)白,恨不得把箱子掄過去。但理智死死地拽著她,

這里是公共場合,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跟他糾纏只會讓自己更丟臉。她深吸一口氣,

硬生生把沖到嘴邊的怒罵咽了回去,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你、請、便!”她側過身,

緊緊地貼著座椅靠背,讓出最大的空間,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了陳逸豪一眼。

那眼神里的怒火和鄙夷毫不掩飾:幼稚!無聊!沒品!

陳逸豪被她這毫不退讓的眼神刺了一下,心頭莫名地更加煩躁。他冷哼一聲,終于收回腿,

拎起他那造型冷硬的金屬登機箱,大步流星地越過她,徑直朝前艙出口走去。背影挺拔,

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3 意外的同行阮菲菲看著他消失在通道盡頭,

才長長地、泄憤似的吐出一口濁氣。她拉著箱子,匯入下機的人流,腳步飛快,

只想把那個瘟神徹底甩在身后,連同飛機上那段糟糕透頂的記憶一起丟進太平洋。

海州的空氣,快點洗掉這身晦氣吧!踏入燈火通明、人潮洶涌的到達大廳,

巨大的電子顯示屏滾動著航班信息,

各種語言的廣播聲、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接機人群的喧鬧聲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瞬間將人吞沒。阮菲菲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想盡快脫離這嘈雜的中心,匯入外面更廣闊的空間。她一邊走,

一邊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手機,動作利落。屏幕亮起,

微信圖標上赫然顯示著紅色的“99+”。點開置頂的對話框,

是老板李總發(fā)來的最新指令:>【菲菲,落地了吧?辛苦了!

我的車(車牌尾號6688)已經在3號出口外等你了,司機小張。你直接坐車回公司,

有份加急的并購案補充協議需要你馬上處理,明天一早就要用!十萬火急!收到速回!

】阮菲菲飛快地打字回復:“收到,李總。剛落地,正在前往3號出口。

半小時內到公司處理?!秉c擊發(fā)送。她收起手機,腳步更快,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急促而清脆的聲響。

老板的“十萬火急”就是最高指令,她沒時間耽擱。穿過擁擠的接機人群,

空氣稍微流通了些。阮菲菲拉著箱子,目標明確地朝著3號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外,城市的璀璨燈火如同倒懸的星河,

車流在寬闊的高架橋上匯成一條條光帶,緩慢移動。

就在她快要接近3號出口那閃亮的指示牌時,眼角的余光卻像被什么東西猛地勾了一下。

出口外,靠近路邊隔離帶的地方,一個高大的身影顯得異常突兀。他背對著大廳,

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腳邊放著一個極其眼熟的、線條冷硬的金屬登機箱。

深灰色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上,只穿著里面的黑色襯衫,

背影在城市的輝煌燈火映襯下,竟透出一種與周遭喧囂格格不入的……寥落?

是飛機上那個瘟神?陳逸豪?阮菲菲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他怎么會一個人杵在這里?像根被遺忘的木頭樁子?好奇心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爪子,

撓了一下。阮菲菲猶豫了零點幾秒,腳步微不可察地偏轉了一個小角度,拉著箱子,

看似隨意地朝出口走去,但視線卻牢牢地鎖定在那個背影上。她走出自動門,

晚風帶著初夏的微燥和汽車尾氣的味道撲面而來。她刻意放慢腳步,

目光掃過路邊??康囊婚L排打著雙閃的接機車輛。很快,

她就看到了李總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S級,車牌尾號6688,司機小張正站在車旁,

焦急地朝出口方向張望。“小張!”阮菲菲快步走過去?!叭钪?!您可算出來了!

”小張看到她,明顯松了口氣,連忙迎上來接過她的登機箱,“李總電話都催了好幾次了,

說那份協議特別急!路上還堵著呢,咱們得趕緊走?!薄拔抑?,辛苦你了。

”阮菲菲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向隔離帶那邊。小張順著她的視線也看了一眼,

隨口道:“哎,那人站那兒好半天了,動也不動,怪可憐的。看著穿著挺體面,

怎么也沒人接?手機沒電了?”阮菲菲沒說話。她看到陳逸豪微微動了動,似乎側過身,

目光投向遠處高架橋上那望不到頭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紅色剎車燈長龍。他抬起手,

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那個動作里,竟然透出一絲與他在飛機上截然不同的……茫然?

就在這時,一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慢悠悠地滑了過來,在阮菲菲他們旁邊停下。

司機探出頭:“美女,走嗎?”小張已經把阮菲菲的箱子放進了奔馳的后備箱,

拉開了后座車門:“阮助理,快上車吧!

”阮菲菲的目光在陳逸豪那孤寂茫然的背影和出租車之間飛快地掃了一個來回。

飛機上那張傲慢刻薄的臉,和他此刻在喧囂背景下的格格不入,形成了極其怪誕的對比。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雜著之前殘留的怨氣、一絲荒謬感,

還有……一點點不合時宜的、連她自己都唾棄的憐憫,猛地攫住了她。鬼使神差地,

她沒立刻鉆進奔馳,反而對出租車司機快速地說:“師傅,稍等一下!”然后,

她轉向一臉錯愕的小張,語速飛快地交代:“小張,你先開車回公司,

把協議找出來放我桌上。我……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急事要處理,處理完我自己打車回公司!

”“啊?阮助理,這……”小張懵了。“按我說的做!李總問起來就說我馬上到!快走!

”阮菲菲不由分說,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小張看她神色堅決,不敢再問,

連忙點頭鉆進駕駛位。黑色的奔馳迅速匯入車流,消失在夜色里。阮菲菲深吸一口氣,

胸腔里那顆心莫名其妙地跳得有點快。她攥了攥手心,轉身,

朝著那個孤零零的身影走了過去。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發(fā)出清晰的聲響,

在這片嘈雜中卻顯得格外突兀。4 市井煙火她在離陳逸豪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身后的動靜毫無察覺,依舊望著那片絕望的紅色燈海。

“咳,”阮菲菲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但足以穿透周圍的嘈雜。

陳逸豪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猛地轉過身。當看清站在身后的人是誰時,

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瞬間寫滿了驚愕,隨即是濃得化不開的警惕和厭煩,

眉頭緊緊鎖起:“是你?又想干什么?”那語氣,仿佛她是某種甩不掉的、令人厭惡的病毒。

阮菲菲被他這戒備的態(tài)度刺了一下,剛剛升起的那點微末憐憫瞬間被沖淡不少。

她壓下心頭的不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客觀,

甚至帶著點公事公辦的冷淡:“沒什么。就是看到你一直站在這里,似乎……遇到了點麻煩?

”陳逸豪的眼神更冷了,那份被打量的窘迫和被“憐憫”的惱怒交織在一起,

讓他語氣更加生硬:“不勞費心。接我的人堵在路上了而已。”他刻意強調了“接我的人”,

像是在證明什么。阮菲菲的目光掠過他腳邊那個孤零零的箱子,

再落回他除了一個錢包(看起來還很薄)外空空如也的雙手。她沒說話,

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哦?是嗎?那你的手機呢?怎么不聯系?

陳逸豪顯然讀懂了她的眼神,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隨即被更深的煩躁取代。

他別開臉,重新望向那片堵死的車流,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仿佛在跟什么較勁,

又像是在掩飾某種無措。他嘴唇動了動,聲音低了幾分,

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懊惱:“……錢包和手機,下飛機的時候……好像被人順走了。

” 聲音悶悶的,像被什么東西堵著。阮菲菲愣住了。

看著眼前這個幾分鐘前還傲慢得不可一世的男人,

此刻卻因為丟了錢包手機而像個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又強撐,

巨大的反差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憤怒?好像有點多余。同情?

又實在咽不下飛機上那口氣。她沉默了幾秒。晚風吹動她額前的碎發(fā),

也吹散了一些心頭的糾結。算了,就當……日行一善?看在大家都是倒霉蛋的份上?

她實在無法想象把這么個生活能力看起來為零的家伙丟在深夜的機場外。“喂,

”阮菲菲再次開口,語氣比剛才緩和了一點,但也僅止于此,帶著點無可奈何的認命,

“市中心,順路嗎?”陳逸豪猛地轉回頭,眼神里的驚愕比剛才更甚。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個在飛機上和他針鋒相對、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凌遲的女人,現在說要……帶他一程?

他狐疑地審視著她,像是在分辨這是不是一個新的嘲諷陷阱。阮菲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沒好氣地補充道:“別誤會!不是專程送你!我正好也要回市中心公司加班,

看你杵在這兒實在礙眼,影響市容!”她指了指停在旁邊等待的那輛出租車,“就這輛,

愛坐不坐。不坐你就繼續(xù)在這兒數車玩吧!”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徑直走向出租車,

拉開車門,彎腰鉆了進去,動作干脆利落。陳逸豪站在原地,看著出租車的后門敞開著,

像一個無聲的邀請(或者說施舍)。晚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遠處高架橋上的紅燈依舊固執(zhí)地亮著,像無數只嘲諷的眼睛。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腳邊孤零零的箱子,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褲兜。

一股巨大的、從未有過的無力感攫住了他。離開家族光環(huán)和助理團隊,

他好像真的……寸步難行?自尊心在胸腔里劇烈掙扎,發(fā)出無聲的咆哮。

但現實冰冷的觸感更清晰地提醒著他的窘境。他咬了咬牙,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冷硬的石頭。

幾秒鐘后,他像是終于做出了一個屈辱的決定,猛地彎腰,一把抓起自己的金屬登機箱,

邁開長腿,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幾步走到出租車旁,將箱子粗暴地塞進后備箱,

然后彎腰,帶著一身低氣壓,重重地坐進了阮菲菲旁邊的后座?!芭椋 避囬T被他用力帶上,

震得車身都晃了一下。出租車司機被這動靜嚇了一跳,

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后座氣壓極低的兩人,明智地選擇了閉嘴。阮菲菲目不斜視,

只報了個地址:“師傅,去迪非科技大廈,謝謝?!甭曇羝降瓱o波。陳逸豪則完全側過身,

臉朝著窗外,只留給阮菲菲一個冰冷緊繃的側影和后腦勺。車廂內狹小的空間里,

空氣像是凝固了,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轟鳴和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霓虹燈的光影在車窗上流淌,像一條條彩色的河流。車內,沉默如同實質,

沉甸甸地壓在兩人之間。陳逸豪保持著面朝窗外的姿勢,仿佛要將自己焊死在車門上,

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氣。阮菲菲也懶得搭理他,疲憊地靠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

只想快點結束這趟詭異又尷尬的同行。車子駛入市區(qū),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晚高峰的尾巴仍在持續(xù),車流走走停停。終于,出租車在一個十字路口被長長的車隊堵住了。

阮菲菲睜開眼,看了一眼窗外熟悉的街景,離公司不遠了。她拿出手機,準備掃碼付車費。

動作剛做到一半,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那位“大爺”依舊維持著那尊貴的面壁姿勢,

完全沒有要動一下的意思。阮菲菲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氣,

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和,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喂,車費,AA。

”陳逸豪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依舊沒回頭。沉默在車廂里蔓延了幾秒,

他才像是極其不情愿地,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怎么付?”阮菲菲簡直要被氣笑了。

她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線條冷硬的側臉:“怎么付?手機支付啊大哥!wei信?

支fu寶?總不會要我給你變現金吧?”陳逸豪終于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頭。

那張英俊的臉上此刻寫滿了貨真價實的茫然,眉頭緊鎖,

眼神里帶著一種與他的年齡和穿著極其不符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

他看著阮菲菲,又看看她手機上亮著的支付界面,喉結滾動了一下,

聲音干澀:“我……手機丟了。”“我知道你手機丟了!

”阮菲菲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被急速消耗,“那你平時出門怎么付錢?刷臉嗎?

”她忍不住諷刺道。陳逸豪被她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他似乎掙扎了一下,

才用一種極其生澀、帶著點屈辱的語調低聲說:“……有助理?;蛘?,卡。

”他下意識地想去摸西裝內袋,手指碰到空蕩蕩的口袋才猛地想起,錢包也沒了。

他的動作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一絲狼狽的紅暈迅速爬上耳根。

阮菲菲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頭那點僅存的火氣突然被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取代了。

一個看起來人模人樣、坐頭等艙、行李都透著貴氣的家伙,居然連最基本的移動支付都不會?

生活自理能力為零?這簡直刷新了她的認知下限。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認命地嘆了口氣,

聲音充滿了無奈和一種看外星生物般的驚奇:“行行行,算我倒霉。這次我付,

就當……就當日行一善,投資環(huán)保了!”她沒好氣地嘟囔著,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操作,

完成了支付。清脆的“支付成功”提示音在寂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響亮。

陳逸豪的耳根似乎更紅了。他緊抿著唇,重新扭過頭,死死盯著窗外飛逝的燈光,

下頜線繃得像要斷裂。車廂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但這次,

似乎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名為“羞恥”的尷尬氣息。

出租車終于停在了迪非科技大廈燈火通明的門口。阮菲菲利落地推開車門,下車,

對著司機說:“師傅稍等,我拿個行李?!彼@到車尾,打開后備箱,

準備拿出自己的登機箱。就在這時,另一邊的車門也打開了。陳逸豪動作有些僵硬地下了車,

站在路邊,看著眼前高聳入云的現代化寫字樓,又看看阮菲菲,

眼神里帶著一種……無處可去的茫然?他似乎在猶豫著什么。阮菲菲拖出自己的箱子,

“砰”地關上后備箱。她看著杵在車邊、像個迷路大型犬似的陳逸豪,

心頭那點荒謬感又涌了上來。她扯了扯嘴角,語氣帶著點自嘲和徹底的無所謂:“到了。

陳先生,再見。祝您……早日聯系上您的‘接機人員’。

”她把“接機人員”幾個字咬得意味深長,然后拉起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向寫字樓旋轉門。

她只想趕緊擺脫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麻煩。5 胡同里的對峙“等等!

”身后傳來一聲略顯急促的低喊。阮菲菲腳步一頓,極其不情愿地轉過身。夜色中,

陳逸豪站在出租車旁,高大的身影被門廳的燈光拉得很長。他的臉上,

那份刻意維持的冷硬和傲慢像是被剝掉了一層外殼,

露出了底下一點真實的、帶著點孤注一擲意味的狼狽。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

幾乎是硬擠出來的:“那個……能借我點錢嗎?打車……或者,找個地方住一晚。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燈火輝煌的寫字樓大堂,“等我的人聯系上,立刻雙倍……不,

十倍還你?!弊詈竽蔷洹笆哆€你”,像是為了挽回一點可憐的尊嚴,

卻又透著一股虛張聲勢的無力感。阮菲菲看著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借錢?

十倍還?這劇本走向也太魔幻了。她抱著手臂,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嘴角勾起一個沒什么溫度的弧度:“陳先生,你看我像開銀行的嗎?

還是像那種隨身攜帶巨款、專門等著救濟落難貴公子的慈善家?”她頓了頓,

看著陳逸豪臉上那點殘存的希望之光迅速黯淡下去,

才慢悠悠地、帶著點惡劣的報復快感補充道:“再說了,

就憑您飛機上那‘獨具慧眼’的點評,我憑什么相信一個連‘小作坊’助理都看不起的人,

會信守承諾還我錢?”陳逸豪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像是被人當眾狠狠摑了一巴掌,

那點強撐的鎮(zhèn)定徹底碎裂。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

卻發(fā)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飛機上他那刻薄的嘲諷,此刻成了回旋鏢,

精準地扎了回來。他猛地別開臉,下頜線繃得死緊,幾乎能聽到牙齒摩擦的聲音。

一股巨大的難堪和憤怒淹沒了他,讓他只想立刻消失。阮菲菲看著他這副樣子,

心里那點報復性的快感只持續(xù)了不到一秒,隨即又被一種更深的疲憊和麻煩纏身的預感取代。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把他丟在這里?看他這生活九級傷殘的樣子,

萬一真出點什么事……她煩躁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且不情愿的決定。

“算了!”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認命和不耐煩,“算我上輩子欠你的!跟我來!

”她沒好氣地命令道,拉起自己的箱子,轉身不再看他,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陳逸豪猛地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眼神里充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般吨墒裁??”阮菲菲拉開車門,回頭瞪了他一眼,

語氣兇巴巴的,“等著被警察當盲流撿走嗎?上車!”陳逸豪站在原地,

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挺拔卻有些無措的輪廓,

那雙在飛機上盛滿傲慢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濃稠的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她居然讓他……跟她走?去哪?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你……”他剛吐出一個字,

就被阮菲菲不耐煩地打斷。“你什么你?怕我賣了你不成?

”阮菲菲簡直要被他的磨蹭氣笑了,她指著出租車,“三秒鐘,不上車我就走人!

三、二……”“一”字還沒出口,陳逸豪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猛地彎腰,

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動作僵硬地重新鉆進了出租車后座。車門“砰”地一聲關上,

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阮菲菲對司機報了一個地址,那是她租住的老胡同附近的一個街口。

車子再次啟動,匯入城市的夜色河流。這一次,車廂內的沉默更加詭異。

陳逸豪依舊貼著車門,盡可能拉開與她的距離,但身體卻比之前更加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

充滿了警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扭。阮菲菲也懶得再管他,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

心里亂糟糟的。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把這個定時炸彈一樣的家伙往家里拎?

就因為他丟了錢包手機?就因為他看起來……有點慘?

她煩躁地在心里把自己罵了一百遍:阮菲菲,你的原則呢?你的記性呢?飛機上的事都忘了?

車子七拐八繞,窗外的景象從繁華的商業(yè)區(qū)逐漸過渡到略顯陳舊的老城區(qū)。最終,

在一個狹窄的、只容一輛車勉強通過的巷口停下。路燈昏黃,

照亮著斑駁的墻壁和頭頂雜亂的電線?!暗搅耍瓦@里吧。”阮菲菲付了錢,推門下車。

司機幫忙把兩個箱子都搬了下來。陳逸豪也下了車,站在狹窄的巷口,

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低矮的平房擠擠挨挨,

墻面被歲月染成深淺不一的灰黑色,窗戶里透出昏黃的燈光。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著飯菜、塵土和淡淡潮濕的市井氣息,與他熟悉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陌生、抵觸,甚至是一絲……嫌棄?“看什么看?

沒住過貧民窟啊?”阮菲菲捕捉到他眼神里的那絲嫌棄,心頭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出來。

她沒好氣地拉過自己的箱子,又用腳尖踢了踢他那個礙事的金屬箱子,“拿著你的‘寶貝’,

跟我走!別跟丟了,這地方可沒GPS導航給你用!”她故意把話說得刻薄,

轉身就拖著箱子走進了那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更狹窄幽深的小胡同。胡同里光線昏暗,

地面坑洼不平,兩邊堆放著一些雜物。陳逸豪看著阮菲菲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巷口,

又看看腳下自己那雙锃亮的手工皮鞋,再看看那個昂貴的金屬箱子,

臉上閃過一絲極其強烈的抗拒。他站著沒動,仿佛踏進這條胡同,

就踏進了一個無法接受的次元。前面?zhèn)鱽砣罘品撇荒蜔┑穆曇簦?/p>

在寂靜的胡同里帶著回音:“喂!陳大少爺!是等著我用八抬大轎抬您進去嗎?

”陳逸豪深吸一口氣,那空氣里的味道讓他眉頭皺得更緊。他像是要奔赴刑場般,終于彎腰,

極其笨拙地拎起那個沉得要死的箱子——動作生澀得仿佛第一次干這種粗活。

昂貴的箱體底部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胡同墻根潮濕的污漬,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強忍著不適,

邁開步子,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前面那點模糊的身影,

硬著頭皮鉆進了這片他從未想象過的、屬于阮菲菲的煙火人間。6 狹路相逢胡同狹窄幽深,

像一條時光的隧道。腳下的青石板早已被磨得光滑,卻又被歲月和雨水侵蝕出坑洼。

陳逸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昂貴的皮鞋踩在濕漉漉的石板上,發(fā)出不合時宜的脆響。

他不得不側著身子,才能避免自己那件價值不菲的襯衫蹭到兩邊斑駁、甚至有些油膩的墻壁。

手中的金屬箱子更是成了累贅,不斷磕碰到墻壁或者地上凸起的石塊,

發(fā)出沉悶的“哐當”聲,每一聲都讓他的眉頭鎖得更緊。阮菲菲走在他前面幾步遠的地方,

拉著自己的箱子,腳步輕快熟悉。昏黃的路燈光線吝嗇地灑下,勾勒出她纖細的背影。

她頭也不回,聲音在寂靜的胡同里清晰地傳來,帶著點習以為常的調侃:“小心點,

陳大少爺,別踩到‘地雷’?!彼傅氖菈悄程幙梢傻乃疂n。陳逸豪沒應聲,

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和這條破胡同以及手里這個笨重箱子的搏斗上。

他只覺得這里的空氣都帶著一種粘稠的陳舊感,讓他呼吸不暢。終于,

阮菲菲在一扇老舊、漆皮剝落的木門前停下。門楣低矮,

門框上方懸著一盞瓦數極低的白熾燈泡,光線昏黃,勉強照亮門前一小塊地方。她掏出鑰匙,

插進同樣銹跡斑斑的鎖孔里,用力擰了幾下,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噠”聲,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淡淡樟腦丸、舊木頭和飯菜余溫的氣息撲面而來?!斑M來吧?!比罘品苽壬碜岄_,

語氣平淡無波,率先拉著箱子走了進去。陳逸豪站在門口,遲疑了一瞬。

門內的景象比他想象的更加……逼仄。借著里面透出的微弱燈光,只能看到一條狹窄的過道,

堆放著一些雜物。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里混雜著陌生的市井味道,終于還是彎下腰,

以一種極其艱難的姿態(tài),把那個巨大的金屬箱子拖過了低矮的門檻。

“吱呀——”阮菲菲在他身后關上了門,落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眼前的空間豁然開朗,卻又小得令人窒息。這是一個典型的胡同老屋格局,

進門是一個小小的、兼做廚房的過廳。一個老舊的燃氣灶臺,一個單槽的水池,

旁邊堆放著鍋碗瓢盆。再往里,就是一間大約十幾平米的臥室兼客廳。一張單人床靠墻放著,

旁邊是一個小小的折疊桌和兩把椅子。一個簡易的布藝衣柜,一個塞滿了書的舊書架,

幾乎就占滿了剩下的空間。墻壁有些發(fā)黃,墻角甚至能看到一點細微的霉斑。

但整個空間收拾得異常整潔干凈,東西雖多卻擺放有序,窗臺上還養(yǎng)著幾盆綠意盎然的吊蘭,

給這陳舊的空間增添了幾分生氣。陳逸豪站在過廳中央,

高大的身材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滑稽。他環(huán)視著四周,

眼神里的陌生、不適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

他這輩子大概都沒踏足過如此……簡陋的地方。

他拎著那個與他此刻處境格格不入的金屬箱子,一時間竟不知該把它放在哪里,

仿佛這箱子放在哪里,都會玷污了它本身的價值,或者玷污了這個空間的“整潔”。

阮菲菲沒理會他的局促,徑直走進里屋,把箱子塞到床底下。她轉過身,

看著杵在過廳里像個大型障礙物的陳逸豪,

指了指墻角唯一一塊還算干凈的空地:“箱子放那兒吧。地方小,湊合著。

”她的語氣帶著點認命的隨意。陳逸豪像是得到了指令的機器人,

僵硬地、動作極其不協調地把那個沉重的箱子拖到墻角放下。直起身時,

他的目光掃過那張狹窄的單人床,眉頭又習慣性地皺了起來。難道……?“想什么呢?

”阮菲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走到角落打開那個布藝衣柜,

從里面抱出一床洗得發(fā)白的薄被和一個同樣樸素的枕頭,

又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一張……折疊行軍床?“哐當!”行軍床被利落地打開,

支在單人床和書架之間那點可憐的空隙里,幾乎把過道完全堵死?!斑觯?/p>

”阮菲菲把被子和枕頭丟在行軍床上,拍了拍手,“你的‘總統(tǒng)套房’。

”她的語氣帶著點惡作劇般的促狹,指了指那個只能勉強塞下他半條腿的狹窄空間,

“衛(wèi)生間在出門右手邊,公共的。熱水器是太陽能的,這個點估計沒熱水了,

湊合著用冷水吧。”她一口氣交代完,然后指了指墻上的老式掛鐘,“快十一點了,

我明天還要上班,沒空伺候你。自便吧?!闭f完,她不再看他,徑直走到水池邊,

打開水龍頭,嘩啦啦地開始洗漱。陳逸豪站在那個所謂的“總統(tǒng)套房”旁邊,

看著那張簡陋的、帆布繃得緊緊的行軍床,再看看自己身上價值不菲的襯衫,

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再次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小人國的格列佛,處處掣肘,

格格不入。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看著阮菲菲在水池邊忙碌的背影,聽著那嘩嘩的水聲,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自己在這個城市,在這個女人的屋檐下,

真的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需要寄人籬下的……累贅。夜晚的老胡同并不安靜。

隔壁不知誰家的電視聲開得震天響,

放著嘈雜的綜藝節(jié)目;遠處隱約傳來幾聲狗吠;窗外的電線桿上,

麻雀在清晨的微光中嘰嘰喳喳,吵得人心煩。行軍床上的陳逸豪猛地睜開眼,

眼底布滿紅血絲。他幾乎一夜未眠。身下硬邦邦的帆布硌得他渾身骨頭疼,

陌生的環(huán)境、各種噪音、還有墻角那若有若無的陳舊氣味,都在挑戰(zhàn)他敏感的神經。

他煩躁地坐起身,行軍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阮菲菲已經起床了,正背對著他,

在小過廳的燃氣灶前忙碌。鍋里煮著什么,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

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露出白皙的脖頸。陳逸豪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宿命般地站起身。

狹窄的空間讓他不得不縮手縮腳。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墻角那個小小的單槽水池上。

他記得阮菲菲昨晚說過,衛(wèi)生間是公共的,在外面。

他可不想大清早去那個想象中肯定臟亂差的地方洗漱。他徑直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

冰冷的水流嘩地沖下。他彎下腰,捧起水胡亂地抹了幾把臉。冰涼刺骨的水讓他精神一振,

卻也激得他打了個哆嗦。他抬起頭,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滴落,砸在池子里。

他看向旁邊墻上掛著的一塊小鏡子,鏡面有些模糊,映出他略顯憔悴但依舊英俊的臉。

阮菲菲聽到動靜,轉過身,手里還拿著鍋鏟。當看到陳逸豪正用著她平時洗臉刷牙的水池,

水花濺得到處都是,甚至有幾滴還濺到了旁邊干凈的碗碟上時,她的眉頭瞬間擰了起來。

“喂!”她忍不住出聲,語氣帶著不滿,“那是洗菜洗碗的水池!不是你的私人盥洗室!

濺得到處都是水!”陳逸豪的動作頓住,透過模糊的鏡面看向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但眼神里分明寫著“這有區(qū)別嗎”的困惑和不耐煩。他沒說話,

只是胡亂地用濕漉漉的手抹了把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幾滴水不偏不倚,

正好甩到了旁邊灶臺上一個干凈的盤子里?!瓣愐莺溃 比罘品频穆曇舳溉话胃?,

帶著明顯的火氣,“你有病吧?水甩盤子里了!”她幾步沖過來,拿起那個盤子,

氣沖沖地拿到水龍頭下沖洗,一邊洗一邊數落,“你當這是你家五星級酒店套房呢?

這是我家!麻煩你有點做客的自覺好嗎?講究點衛(wèi)生!

”陳逸豪被她連珠炮似的指責弄得心煩意亂,尤其是那句“做客的自覺”,

像根刺一樣扎了他一下。他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形在小空間里極具壓迫感,

臉色陰沉:“嫌我臟?嫌我礙事?那你昨晚就不該多管閑事!”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

阮菲菲關掉水龍頭,把洗好的盤子重重地放回灶臺,發(fā)出“哐”一聲脆響。她轉過身,

毫不示弱地仰頭瞪著他:“對!我就是多管閑事!現在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麻煩您這位大少爺,今天、立刻、馬上,想辦法聯系上您那‘堵在路上’的人,

趕緊從我這兒消失!我廟小,供不起您這尊大佛!”她越說越氣,胸口起伏著。

兩人站在狹小的過廳里,像兩只豎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怒目而視??諝夥路鹉塘?,

充滿了火藥味。鍋里的粥還在咕嘟咕嘟地翻滾,蒸騰的熱氣氤氳在兩人之間,

模糊了彼此憤怒的表情。7 張奶奶的誤會就在這時,“篤篤篤”,

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對峙。阮菲菲狠狠瞪了陳逸豪一眼,

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的老太太,

手里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搪瓷碗,正是隔壁的張奶奶。她笑瞇瞇地探頭:“菲菲啊,

剛煮好的菜粥,給你盛了一碗……”話沒說完,老太太的目光就好奇地越過阮菲菲的肩膀,

落在了屋里那個高大英俊、穿著與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襯衫、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的男人身上。

張奶奶的眼睛瞬間亮了,像發(fā)現了什么新大陸,笑容更燦爛了,帶著點八卦的探究:“喲!

菲菲,家里來客人啦?小伙子真精神!男朋友?”“張奶奶,不是……”阮菲菲頭皮一麻,

趕緊想解釋。“奶奶好?!标愐莺赖穆曇敉蝗粡纳砗髠鱽?,低沉平穩(wěn),

甚至帶上了一絲極其刻意的、與他此刻臉色完全不符的……溫和?

他不知何時已經收斂了臉上的陰沉,

甚至還對著張奶奶扯出了一個極其淺淡、但勉強算得上禮貌的點頭微笑。那變臉的速度,

讓阮菲菲都愣住了。張奶奶顯然被這聲溫和的問候和那張英俊的笑臉哄得心花怒放,

完全沒在意阮菲菲的否認:“哎喲,好好好!小伙子真懂禮貌!菲菲啊,有眼光!

”她把搪瓷碗塞到阮菲菲手里,又熱情地朝陳逸豪招呼,“小伙子,有空來奶奶家坐坐??!

”“謝謝奶奶,一定。”陳逸豪微微頷首,語氣溫和有禮,

儼然一副教養(yǎng)良好的青年才俊模樣,跟剛才那個暴躁易怒、生活白癡的形象判若兩人。

阮菲菲端著那碗燙手的菜粥,看著陳逸豪瞬間切換的“人模狗樣”,

再看看張奶奶一臉“我懂我都懂”的曖昧笑容,只覺得一股郁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她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送走了熱情的張奶奶。關上門,轉過身。

陳逸豪臉上那點偽裝的溫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恢復了那副冷冰冰、欠了他八百萬的表情。阮菲菲把粥碗重重地放在小折疊桌上,

發(fā)出“咚”的一聲。她看著陳逸豪,只覺得一口氣憋得肺疼,

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行啊,陳逸豪,演技不錯???金ma影帝沒請你真是損失!

”陳逸豪沒理她,目光落在桌上那碗樸素的菜粥上,眉頭又習慣性地蹙起,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嫌棄:“這……能吃?”阮菲菲徹底炸了:“不能吃!毒藥!愛吃不吃!

餓死拉倒!”她吼完,氣呼呼地拉開椅子坐下,端起另一碗自己煮的白粥,

泄憤似的用力攪動著,勺子刮得碗壁刺啦作響。陳逸豪被她吼得一愣,

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菜粥,又看看阮菲菲氣得發(fā)紅的側臉。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苯辛艘宦暎诩澎o的房間里格外響亮。他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抿緊了唇。僵持了幾秒,他最終還是拉開另一把椅子,動作僵硬地坐了下來。他拿起勺子,

猶豫了一下,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舀起一小勺混雜著青菜和米粒的粥,

小心翼翼地送進嘴里。味道……很普通,甚至可以說寡淡。但溫熱的感覺順著食道滑下去,

空了一夜的胃確實舒服了些。他沉默地、小口小口地吃著,沒再發(fā)表任何評論。

阮菲菲用眼角余光瞥著他那副“英勇就義”般的吃相,心頭那團火氣莫名其妙地泄掉了一點,

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早餐在一種詭異而沉悶的靜默中結束。

碗底干凈后,那股無形的尷尬又悄然彌漫開來。陳逸豪放下勺子,

目光落在自己那雙沾了點塵土的昂貴皮鞋上,又掃過這間狹小老舊的屋子,

眉頭不自覺地又擰了起來。聯系家族?這是他唯一的念頭?!澳恪彼辶饲迳ぷ樱?/p>

打破沉默,語氣帶著點生硬的理所當然,“有電腦嗎?或者能上網的地方?

我需要聯系我的人?!彼桃獗荛_了“家人”這個詞,

仿佛那代表著某種他暫時不想面對的龐大存在。阮菲菲正收拾著碗筷,聞言動作一頓,

抬頭看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外星生物:“陳大少爺,您是真不食人間煙火?。窟@是老胡同,

不是CBD寫字樓!我上班才用電腦!你要上網?

”她指了指自己放在床頭的、屏幕碎了一角的舊手機,“喏,只有這個,流量還死貴。

要打國際長途?話費你自己充!”陳逸豪被她噎得說不出話,臉色又沉了下來。

他盯著那個破舊的手機,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難解的謎題。打國際長途?

他連自己家族核心成員常用的私人衛(wèi)星電話的號碼都記不全!平時都是助理一鍵撥號,

或者直接內線。難道要用這個破手機打國際漫游查號臺?這想法本身就荒謬得讓他窒息。

更何況,他幾乎可以想象,

當他的聲音出現在某個公用電話亭(如果這破地方有的話)或者這個破手機上時,

家族安保部門會如何如臨大敵,甚至可能觸發(fā)最高級別的緊急預案。

那場面……他丟不起這個人!一股巨大的煩躁和無處發(fā)泄的憋悶感再次涌上心頭。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在這狹小的空間里來回踱了兩步,

每一步都顯得沉重而壓抑,像一頭困在籠中的猛獸?!笆謾C借我?!彼T谌罘品泼媲埃?/p>

伸出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這要求天經地義。阮菲菲拿著抹布的手停在半空,

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骨節(jié)分明、一看就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

她簡直要被氣笑了:“借你?憑什么?你誰???我老板嗎?還是我債主?

”她故意上下打量他,“再說了,您老人家連個支付寶都不會用,知道怎么用手機打電話嗎?

別給我按壞了!”“阮菲菲!”陳逸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徹底激怒的寒意,

“你別太過分!”“我過分?”阮菲菲也火了,把抹布往桌上一摔,“是我請你來的嗎?

是我讓你丟手機錢包的嗎?是我讓你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嬰一樣杵在這兒的嗎?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tài)度!擺什么大少爺架子!”“你……”陳逸豪胸膛劇烈起伏,

拳頭在身側攥緊,手背上青筋隱現。他死死盯著阮菲菲那雙毫不退讓、燃燒著怒火的眸子,

第一次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金錢、地位、家族的光環(huán),在這個狹小破舊的空間里,

在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面前,似乎都失去了重量。他引以為傲的一切,

在這里都變成了可笑的累贅。兩人再次陷入無聲的、充滿火藥味的對峙。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就在這時,阮菲菲放在床頭柜上的舊手機,

突然“嗡嗡嗡”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李總”兩個字。這突兀的鈴聲像一根針,

瞬間刺破了房間里緊繃的氣球。阮菲菲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轉身撲過去抓起手機,

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專業(yè):“喂,李總?……是,是,

我剛到公司樓下……對,并購案的補充協議,我昨晚已經處理好了,

馬上打印出來給您送過去……好的,十分鐘!保證送到!”她語速飛快地講完電話,掛斷。

再轉過身時,臉上的怒氣和剛才的劍拔弩張已經被一種職業(yè)性的緊迫感取代。

她看也沒看旁邊臉色鐵青的陳逸豪,語速飛快地命令道:“我現在必須立刻去公司!

沒空跟你在這耗!聽著,在我回來之前,你給我老實待在這里!哪兒也不許去!

敢亂跑或者碰壞我東西……”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面威脅的話沒說完,

但眼神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她沖到簡易衣柜前,飛快地脫下家居服,

換上那套昨天穿過的、略顯皺巴的職業(yè)套裝。動作麻利得像打仗。換好衣服,

她一把抓起桌角的舊帆布包,又沖到門邊換鞋。陳逸豪依舊站在原地,像個僵硬的雕塑,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看著阮菲菲風風火火地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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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7 08:4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