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莊一睜眼,成了規(guī)則怪談里的沈眉兒。
【華妃賞賜務(wù)必當(dāng)場食用】>【御花園西角亭遇見安答應(yīng)請閉眼倒走】>【若聽見嬰兒啼哭,
立即背誦三字經(jīng)】>昨夜新死的宮女眼珠變成骰子,滾到她腳邊。>沈眉兒捏著染血宮規(guī),
在升調(diào)與降調(diào)的夾縫中尋找生路…---冰冷的觸感,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
硌在沈眉兒的后頸。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繡帳頂,
而是一片死氣沉沉、顏色暗沉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承塵??諝庹吵淼孟袷墙擞停?/p>
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腐朽木頭的味道,直沖鼻腔深處。
“這是……”她撐著身子坐起,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著一層薄得能數(shù)清經(jīng)緯的舊褥子。
環(huán)顧四周,逼仄的空間里只有一張缺腿的桌子,一把瘸腿的凳子,墻角結(jié)著厚厚的蛛網(wǎng)。
這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處宮室,更像是……冷宮?不,比冷宮更荒蕪,更詭異。
一陣細(xì)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從門縫傳來。沈眉兒警惕地望過去,
只見一個薄薄的、邊緣染著深褐色污漬的小冊子,
正被什么東西從門縫底下一點一點地推擠進(jìn)來。那動作緩慢而執(zhí)著,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感。
她赤著腳,踩在冰涼刺骨的地面上,一步步挪到門邊。那冊子終于完全被推了進(jìn)來,
靜靜地躺在門內(nèi)。封皮是褪色的深藍(lán),
上面是幾個歪歪扭扭、仿佛用指尖蘸著血寫成的字——《宮規(guī)守則》。指尖碰到封皮,
一股陰寒瞬間竄上手臂。她翻開冊子,內(nèi)頁的紙張泛黃脆弱,但上面的字跡卻異常清晰,
紅得發(fā)黑,帶著濃重的腥氣:> 規(guī)則一:卯時初刻、酉時初刻,
必須準(zhǔn)時前往景仁宮正殿向皇后娘娘請安。遲到者,罰。> 規(guī)則二:請安時,
必須全程直視皇后娘娘的眼睛。視線偏移者,罰。> 規(guī)則三:若遇華妃娘娘賞賜,
無論何物,必須當(dāng)場、當(dāng)面食用完畢。違令者,罰。> 規(guī)則四:御花園西角亭附近,
若遇安答應(yīng),請立刻閉緊雙眼,以倒行方式緩慢離開該區(qū)域。切記勿看,勿聽,勿問。
> 規(guī)則五: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聽見嬰兒啼哭聲,
必須立即大聲、清晰、不間斷地背誦《三字經(jīng)》,直至哭聲消失。遲疑者,罰。
> ……“罰?”沈眉兒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罰什么?
”她快速翻動著冊子,后面幾頁字跡更加凌亂模糊,仿佛書寫者在極度恐懼中倉促完成,
但那個猩紅的“罰”字卻越來越大,越來越猙獰,幾乎要滴出血來。
目光落在規(guī)則二上——“必須全程直視皇后娘娘的眼睛”。
這和她所知的、需要垂首以示恭敬的宮規(guī)完全相悖!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那扇破舊的木門被從外面輕輕推開了一條縫。沒有腳步聲。
一張臉出現(xiàn)在門縫里。那是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臉色是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嘴唇卻涂得異常鮮紅。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眉兒,瞳孔深處空洞得如同兩口深井,
嘴角卻向上彎起,形成一個極其標(biāo)準(zhǔn)、毫無溫度的“笑”的弧度?!吧蛐≈?,
”宮女的嘴唇?jīng)]有動,聲音卻清晰地鉆進(jìn)了沈眉兒的耳朵,尖細(xì)、平板,像用指甲刮過琉璃,
“卯時初刻將至,請速往景仁宮,向皇后娘娘請安。遲到者……罰?!弊詈蟮摹傲P”字,
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宮女說完,那詭異的笑容紋絲不動,
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線操控著,僵硬地向后退去,消失在門縫的陰影里。門,
悄無聲息地合攏了。卯時初刻!沈眉兒猛地看向窗外,天色依舊昏暗,
但遠(yuǎn)處宮墻的輪廓已隱約可見。她抓起那本染血的《宮規(guī)守則》,塞進(jìn)袖袋,
冰涼的觸感緊貼著皮膚。沒有時間猶豫了。她迅速穿上床邊唯一的一雙舊繡鞋,
深吸了一口那腐朽冰冷的空氣,推開了吱呀作響的木門。外面是一條狹長、幽暗的宮道。
青石板路縫隙里長滿了濃密黏膩的青苔,濕滑異常。兩側(cè)高高的宮墻仿佛被潑上了一層濃墨,
在稀薄的晨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淤血般的暗紅色,沉默地壓迫過來。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霉菌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淡淡的甜腥味混合的氣息。
宮道里并非空無一人。遠(yuǎn)處,影影綽綽,有幾個同樣穿著宮裝的“人”在行走。
她們的姿態(tài)極其古怪,有的像是關(guān)節(jié)生了銹的木偶,一頓一頓地挪動;有的則踮著腳尖,
輕飄飄地滑過地面,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更詭異的是,她們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甚至連眼神的接觸都沒有,只是沉默地朝著同一個方向——景仁宮——前進(jìn)。死寂,
只有鞋底摩擦過濕滑青苔的細(xì)微“沙沙”聲,以及風(fēng)穿過高墻時發(fā)出的、如同嗚咽般的低鳴。
沈眉兒頭皮發(fā)麻,強(qiáng)迫自己低下頭,學(xué)著那些“影子”的樣子,盯著自己腳下濕滑的青苔路,
混入這沉默而怪誕的行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踩在薄冰之上。
景仁宮那熟悉又陌生的輪廓出現(xiàn)在前方。宮殿本身似乎并無太大變化,
但籠罩其上的氣氛卻截然不同。不再是莊嚴(yán)華貴,而是透著一股陰森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殿門敞開著,里面沒有燈火通明,只有幾盞慘白慘白的燈籠掛在廊下,光線微弱而冰冷,
勉強(qiáng)照亮門口一小片區(qū)域,更襯得殿內(nèi)深處一片漆黑。門口站著兩個宮女,
正是方才去“請”她的那種類型。青灰色的臉,鮮紅的唇,空洞的眼睛,
嘴角掛著那抹永恒不變的、令人不適的假笑。她們?nèi)缤瑑勺痖T神,一動不動。
沈眉兒隨著人流走到殿門口。
一股混雜著濃烈檀香和某種更難以言喻的腐敗氣味的冷風(fēng)從殿內(nèi)深處涌出,吹得她遍體生寒。
她深吸一口氣,踏入了景仁宮的門檻。殿內(nèi)的光線比外面更加昏暗。
慘白的燈籠光只能照亮最前方的一小片區(qū)域?;屎鬄趵抢?,依舊端坐在正中的鳳椅上。
她穿著明黃色的鳳袍,戴著金燦燦的鳳冠,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慘白如紙,
兩頰卻用胭脂點出兩團(tuán)極其突兀、僵硬的圓形紅暈。她端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姿態(tài)完美無瑕,卻像一尊精心描繪的紙人。殿內(nèi)兩側(cè),影影綽綽地跪著不少嬪妃。
她們大多低垂著頭,身體微微顫抖,如同風(fēng)中的殘燭??諝饽氐萌缤痰哪z體,
只有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和衣物摩擦的窸窣聲。沈眉兒學(xué)著其他人的樣子,
在靠近末尾的位置跪下,深深叩首。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目光投向鳳座。幾乎是同時,
皇后那雙描畫得極其精細(xì)、眼尾高高吊起的鳳眼,緩緩地、精準(zhǔn)地轉(zhuǎn)向了她。那眼神空洞,
沒有任何屬于活人的光彩,如同兩顆鑲嵌在面具上的黑色琉璃珠,直勾勾地穿透昏暗的光線,
鎖定了她。沈眉兒的呼吸瞬間停滯。她想起了規(guī)則二——必須全程直視皇后娘娘的眼睛。
她咬緊牙關(guān),調(diào)動全身的意志力,
強(qiáng)迫自己的視線迎上那兩道冰冷、空洞、仿佛能吸走魂魄的目光。視線交匯的剎那,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仿佛血液正在一寸寸凍結(jié)。
那視線里沒有情緒,沒有威壓,只有一種純粹的、非人的“注視”,
像是冰冷的刀鋒刮過皮膚?!班拧币粋€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是皇后的聲音,
卻完全變了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被人捏著嗓子,音調(diào)怪異地向上飄著,
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甜膩和虛假,
“時辰~~到了呢~~”跪在沈眉兒斜前方的一個低階采女,身體猛地劇烈一顫。
或許是極度的恐懼壓垮了神經(jīng),或許是那詭異的升調(diào)刺激了她,她下意識地,
在皇后開口的瞬間,飛快地垂下了視線,避開了那雙空洞的鳳眼。時間仿佛凝固了。
皇后臉上那兩團(tuán)僵硬的胭脂紅暈似乎更深了些,嘴角緩緩向上咧開,
露出了一個極其夸張、弧度完美到詭異的笑容,幾乎要咧到耳根。
“規(guī)矩~~”那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升調(diào)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天真殘忍的疑惑,
“不守規(guī)矩~~的壞孩子~~”“啊——!
”一聲短促到極致的、充滿極致驚恐的慘叫驟然撕裂了死寂!聲音并非來自那個采女,
而是她旁邊一個跪著的、穿著淺綠色宮裝的宮女!
只見那宮女的身體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攥緊、揉搓!
骨骼碎裂的“咔嚓”聲密集得如同爆豆!
她的身體在無法想象的恐怖力量下瘋狂地扭曲、折疊、壓縮!
鮮紅的血液混合著破碎的內(nèi)臟和骨渣,從她扭曲的七竅、從她被強(qiáng)行撕裂的皮膚下噴濺出來!
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卻又清晰地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僅僅一個呼吸之間,
那個活生生的宮女,連同她身下跪著的蒲團(tuán),
被壓縮成了一個不到一尺見方、血肉模糊、還在微微抽搐的“方塊”。
濃稠的血漿如同打翻的朱砂,在冰冷的地磚上迅速暈開,粘稠地蔓延開,
散發(fā)著濃烈的鐵銹腥氣。那個犯了錯的采女,癱軟在地,身體篩糠般抖著,
身下洇開一片深色的水漬,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
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尖叫。她不敢看那血肉方塊,更不敢再抬頭看皇后一眼。
皇后臉上那驚悚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空洞的鳳眼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個顫抖的身影,
毒蛇的信子舔舐著空氣:“都~~要守規(guī)矩呀~~妹妹們~~”沈眉兒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
劇烈的疼痛和滿嘴的血腥味才勉強(qiáng)壓住喉嚨口翻涌的嘔吐感和尖叫的沖動。
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不敢有絲毫偏移,
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牢牢地、一眨不眨地迎視著皇后那雙非人的眼睛。
那冰冷的注視如同實質(zhì),透過她的眼睛,似乎要凍僵她的靈魂。
她感到自己的意識邊緣開始模糊,視野中皇后的身影開始扭曲、晃動,
仿佛隨時會化作擇人而噬的妖魔。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皇后空洞的目光終于從她身上移開,緩緩掃向其他人。
“嗯~~時辰~~到了呢~~都~~散了吧~~”那詭異的升調(diào)拖著長長的尾音,
如同鈍刀刮過骨頭。如同得到了赦令,殿內(nèi)死寂的人群開始無聲地、僵硬地起身,
動作小心翼翼到了極點,生怕發(fā)出一點不該有的聲響。她們低著頭,躬著身,
像一群受驚的鵪鶉,互相之間保持著最大的距離,沉默而迅速地退出這恐怖的大殿。
沈眉兒幾乎是癱軟地跟著人流挪動,雙腿虛軟得不像是自己的。
直到徹底退出景仁宮那沉重壓抑的門檻,重新站在外面那灰蒙蒙的天光下,
她才感覺冰冷的空氣重新涌入肺腑,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刺痛。然而,
這短暫的喘息并未持續(xù)多久。一個身影,如同燃燒的、帶著劇毒的火焰,攔在了宮道前方。
華妃年世蘭。她依舊穿著那身標(biāo)志性的、華貴到近乎刺目的嫣紅宮裝,
滿頭珠翠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冰冷的光。只是那張原本艷若桃李的臉,
此刻卻籠罩在一片陰冷的青灰之下,嘴唇是深紫近黑的顏色,微微向下撇著,
形成一個極其不悅的弧度。她站在那里,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沉重了幾分,溫度驟降。
她并沒有看其他人,那雙描畫精致的鳳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如同淬了毒的冰凌般的惡意,
精準(zhǔn)地釘在了剛剛走出景仁宮、臉色慘白如紙的沈眉兒身上。沈眉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寒意比剛才在殿內(nèi)更甚。她瞬間想起了規(guī)則三——【若遇華妃娘娘賞賜,無論何物,
必須當(dāng)場、當(dāng)面食用完畢】。華妃邁開了步子。她沒有走向沈眉兒,
而是走向了旁邊一個剛剛從景仁宮出來、正低著頭試圖快速溜走的低階才人。
那才人嚇得渾身一抖,僵在原地?!昂摺币宦暲浜邚娜A妃深紫色的唇間溢出。
這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裹著冰渣子,沉沉地向下墜,
帶著一股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與皇后那甜膩的升調(diào)形成令人崩潰的對比。
“沒規(guī)矩……的……東西……”降調(diào)如同重錘,砸在人心上。
華妃伸出涂著同樣深紫蔻丹的手,那只手蒼白得毫無血色,指甲尖長。
她隨意地從身旁一個同樣臉色青灰、眼神空洞的宮女捧著的托盤里,拈起一塊東西。
那東西黑乎乎的,形狀不規(guī)則,表面似乎還沾著一些暗紅色的、粘稠的碎屑,
散發(fā)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糊和腥甜的怪異氣味。
華妃看也沒看那嚇得快要暈厥的才人,只是將那塊東西隨意地往前一遞,
深紫色的嘴唇微微翕動,
冰冷而殘忍:“賞……你的……吃……給本宮……看……”那才人看著遞到眼前的不明物體,
聞著那刺鼻的氣味,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臉上瞬間褪盡了最后一點血色,只剩下極致的恐懼。
她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嘴唇哆嗦著,想拒絕,想求饒,
但在華妃那如同毒蛇般陰冷的注視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班牛?/p>
”華妃鼻腔里發(fā)出一個極低的、充滿威脅意味的降調(diào)音符,
那深紫色的唇角似乎又向下撇了一分。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風(fēng)聲都消失了。
死亡的陰影無聲地籠罩下來。那才人眼中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她顫抖著,
伸出同樣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接過了那塊黑乎乎的東西。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油膩。
她閉上眼睛,帶著一種赴死般的決絕,猛地將那塊東西塞進(jìn)了嘴里。
“嘔——咳咳……”劇烈的生理性干嘔瞬間爆發(fā)!她死死捂住嘴,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她不敢吐,只能拼命地、機(jī)械地咀嚼著,喉嚨里發(fā)出艱難的吞咽聲,
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劇烈的抽搐。那塊東西仿佛帶著倒刺,刮過她的食道。華妃冷冷地看著,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陰沉的青灰和深紫的唇色。
直到那才人終于將最后一點殘渣艱難地咽下去,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癱軟在地,
華妃才緩緩移開那冰冷的視線。那目光,如同精準(zhǔn)的毒箭,再次射向了沈眉兒。
沈眉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了。她看到華妃那只蒼白的手,
再次伸向了宮女捧著的托盤。這一次,她的動作似乎慢了一分,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托盤里剩下的東西,更加不堪入目。
小團(tuán)黏糊糊、顏色灰敗、仿佛某種內(nèi)臟的東西……華妃的手指在那幾樣?xùn)|西上方逡巡了片刻,
最終,落在了那塊灰敗的、疑似內(nèi)臟的黏糊物上。
深紫色的唇角勾起一個極其細(xì)微、卻足以讓人魂飛魄散的弧度。她將那團(tuán)東西拈了起來,
粘稠的液體拉出長長的絲線,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轉(zhuǎn)過身,
正對著臉色慘白、身體繃緊如同石雕的沈眉兒,緩緩地,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每一步,
都像踩在沈眉兒的心跳上。那深紫色的唇瓣開啟,降調(diào)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fēng),
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沈……眉兒……”華妃的聲音低沉緩慢,如同生銹的齒輪在轉(zhuǎn)動,
“本宮……賞你……”她將那團(tuán)滴著粘液的灰敗物體遞到沈眉兒面前,
距離近得那刺鼻的、混合著腐爛內(nèi)臟和鐵銹的腥氣直沖沈眉兒的鼻腔,
“吃……給本宮……看……”那氣味如同無形的拳頭,狠狠砸在沈眉兒的胃部。
強(qiáng)烈的惡心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喉嚨口陣陣發(fā)緊,酸水不受控制地上涌。她死死咬住下唇,
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下那股嘔吐的沖動。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
規(guī)則三!【必須當(dāng)場、當(dāng)面食用完畢】!不吃,就是死!像那個才人一樣痛苦地吃下去?
看著眼前這團(tuán)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東西,沈眉兒毫不懷疑吃下去的結(jié)果同樣兇多吉少,
甚至可能更糟!她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轉(zhuǎn)動,
目光在華妃陰冷的臉上、那團(tuán)令人作嘔的“賞賜”上,
以及袖袋里那本染血的《宮規(guī)守則》之間急速掃過。袖袋!《宮規(guī)守則》!電光火石間,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閃現(xiàn)!規(guī)則是鐵律,
但規(guī)則本身……是否也有可以利用的縫隙?就在華妃那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注視下,
沈眉兒動了。她不是伸手去接那團(tuán)東西,而是猛地、動作幅度極大地一甩袖子!“啪嗒!
”一聲清脆的、玉器落地的碎裂聲驟然響起!一塊成色普通、但打磨光滑的白玉佩,
從她寬大的袖口中滑落出來,重重地摔在兩人腳邊的青石板上,瞬間四分五裂!這塊玉,
是她醒來時就在袖袋里的,并非什么貴重之物,此刻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華妃的動作微微一滯。她那陰冷、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視線,
被那碎裂的玉佩短暫地吸引了過去,落在那散落的、失去光澤的玉片上。就是現(xiàn)在!
沈眉兒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jī)會,在玉佩碎裂聲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間,她雙膝一軟,
“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額頭狠狠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華妃娘娘恕罪!”沈眉兒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極其夸張的顫抖和哭腔,
充滿了驚恐和“懊悔”,幾乎要刺破凝滯的空氣。她伏在地上,身體劇烈地抖動著,
像是風(fēng)中殘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竟如此毛手毛腳,不慎摔碎了娘娘所賜的玉佩!
奴婢罪該萬死!求娘娘責(zé)罰!求娘娘重重責(zé)罰奴婢這雙不中用的手!”她語速極快,
字字句句都緊扣著“失手摔碎賞賜”和“請求責(zé)罰”這兩個點,聲音之大,情緒之“飽滿”,
足以讓周圍死寂環(huán)境中所有僵硬行走的“人”都為之側(cè)目。
幾個離得近的宮女甚至停下了腳步,空洞的眼睛轉(zhuǎn)向這邊。華妃那深紫色的嘴唇抿緊了,
本就向下撇的弧度更加明顯。她陰冷的視線從地上的碎玉,
緩緩移回到跪伏在地、抖如篩糠的沈眉兒身上。那團(tuán)灰敗的、滴著粘液的“賞賜”,
依舊被她拈在指尖。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華妃身上散發(fā)出的陰寒之氣幾乎要將周圍的水汽凍結(jié)。沈眉兒伏在地上,
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磚,那刺骨的寒意讓她保持著清醒。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頭頂那道充滿惡毒審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頭皮。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終于,
一聲極其壓抑、帶著濃重不悅的冷哼從上方傳來。
那降調(diào)如同冰錐墜地:“哼……沒用的……東西……”華妃的聲音比剛才更加低沉緩慢,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
“這次……饒你……滾……”那團(tuán)滴著粘液的灰敗物體,被華妃隨手一拋,
如同丟棄垃圾般扔在了沈眉兒腳邊,濺起幾滴腥臭的粘液。
沈眉兒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巨大的劫后余生感讓她四肢發(fā)軟,幾乎癱倒在地。
但她不敢有絲毫松懈,依舊保持著跪伏的姿態(tài),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感激涕零”:“謝娘娘開恩!謝娘娘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直到華妃那燃燒著陰毒火焰的嫣紅身影帶著一身寒氣,
如同移動的冰山般從她身邊漠然走過,消失在宮道拐角,
沈眉兒才敢緩緩地、極其小心地抬起頭。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里衣,緊貼著冰冷的皮膚。
她看著腳邊那團(tuán)散發(fā)著惡臭的“賞賜”和旁邊四分五裂的玉佩碎片,
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不是裝的,是真的后怕。剛才那一瞬間的堵伯,
幾乎耗盡了她的心力。她支撐著發(fā)軟的雙腿,艱難地站起身,
不敢再看地上那令人作嘔的東西一眼,踉蹌著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周圍的“人”重新開始移動,空洞的眼神掃過她,又漠然地移開,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逃離了華妃的視線范圍,
沈眉兒沒有立刻回那個陰冷的住所。她需要思考,需要線索,更需要一個喘息的地方。
混亂的腦海中,《宮規(guī)守則》的條目瘋狂閃現(xiàn)。她想到了規(guī)則四——【御花園西角亭附近,
若遇安答應(yīng),請立刻閉緊雙眼,以倒行方式緩慢離開該區(qū)域】。
西角亭……那里或許暫時安全?至少,規(guī)則給出了明確的規(guī)避方法。
她需要一處遠(yuǎn)離皇后和華妃、相對“安全”的地方整理思緒。憑著殘存的記憶,她避開主路,
專挑偏僻無人的小徑,朝著御花園的方向摸索前進(jìn)。越靠近御花園,
那股無處不在的腐朽氣息似乎淡了一些,但另一種濕冷的水汽卻漸漸彌漫開來,
帶著泥土和腐爛植物的味道。御花園的景象也發(fā)生了詭異的變化。
原本精心修剪的花木如今瘋長,形態(tài)扭曲怪異,枝葉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深綠色,
甚至隱隱泛著暗藍(lán)。假山石上覆蓋著厚厚的、滑膩的青苔,
一些角落還纏繞著粗壯的、顏色暗沉的藤蔓,如同沉睡的毒蛇。整個園子靜得可怕,
連一聲蟲鳴鳥叫都聽不見,只有風(fēng)穿過扭曲枝丫時發(fā)出的、如同嘆息般的嗚咽。
沈眉兒小心翼翼地沿著記憶中的路徑,避開那些看起來格外陰森的角落,
朝著西角亭的方向靠近。遠(yuǎn)遠(yuǎn)地,已經(jīng)能看到那座孤零零矗立在池塘邊的亭子一角。
就在這時——“嗚……嗚嗚……”一陣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的哭聲,
毫無征兆地鉆進(jìn)了她的耳朵!不是成年人的啜泣,而是……嬰兒!
一個嬰兒細(xì)弱、無助、充滿了無盡悲傷和恐懼的啼哭聲!它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
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來自四面八方,在這死寂扭曲的花園里回蕩,令人毛骨悚然!規(guī)則五!
【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聽見嬰兒啼哭聲,
必須立即大聲、清晰、不間斷地背誦《三字經(jīng)》,直至哭聲消失】!沈眉兒的頭皮瞬間炸開!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她幾乎是本能地張開了嘴,
曾經(jīng)閨閣中熟讀的詩書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尖銳發(fā)顫,在這寂靜的花園里顯得格外刺耳。
“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她一邊機(jī)械地、用盡全力大聲背誦,
一邊驚恐地轉(zhuǎn)動著頭顱,試圖尋找哭聲的來源。
視線掃過瘋長的灌木叢、滑膩的假山、渾濁的池塘水面……什么都沒有!
只有那凄厲的嬰兒啼哭聲,如同附骨之蛆,緊緊纏繞著她!“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xué),
斷機(jī)杼!”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背到“竇燕山,有義方”時,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不遠(yuǎn)處一叢異常茂密、顏色暗沉得發(fā)黑的灌木叢下!那里,有東西!
泥土似乎被翻動過,露出一角……布料?一塊質(zhì)地粗糙、染著大片深褐色污漬的粗麻布!
那污漬的形狀……像一只小小的手?。雰旱奶淇蘼曀坪醺忧逦?,
仿佛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充滿了痛苦和怨毒!“教五子,名俱揚!
”沈眉兒的背誦聲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帶上了哭腔,但她不敢停!
她強(qiáng)迫自己死死盯著那叢灌木,一邊繼續(xù)嘶吼著“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yán),師之惰!”,
一邊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顫抖的雙腿,猛地轉(zhuǎn)身,朝著遠(yuǎn)離灌木叢、遠(yuǎn)離西角亭的方向,
跌跌撞撞地狂奔!她不敢回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嘶喊著《三字經(jīng)》的句子,
聲音在空曠詭異的花園里回蕩,與那如影隨形的嬰兒啼哭聲交織在一起,
構(gòu)成了一幅最荒誕恐怖的圖景。直到她慌不擇路地沖進(jìn)一片高大的、枝葉遮天蔽日的竹林,
那凄厲的哭聲才如同被掐斷般,驟然消失了。竹林里光線更加昏暗,竹影幢幢,如同鬼影。
沈眉兒背靠著一根粗壯的竹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背書的嘶喊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風(fēng)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淌下,流進(jìn)眼睛,
帶來一陣刺痛。就在這時,竹林深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不是宮女那種僵硬無聲的滑動,也不是華妃那種帶著壓迫感的移動,
而是……帶著一絲遲疑和謹(jǐn)慎的、屬于活人的腳步聲。沈眉兒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
身體緊貼著冰涼的竹竿,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的幽暗處。一個纖細(xì)的身影,
小心翼翼地?fù)荛_茂密的竹枝,走了出來。是甄嬛。或者說,是變成了規(guī)則怪談一部分的甄嬛。
她穿著素雅的月白色宮裝,面容依舊清麗,但臉色卻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臉——左半邊臉如同往昔般溫婉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關(guān)切;而右半邊臉,卻籠罩在一片濃重的、化不開的陰郁之中,
嘴角僵硬地下撇,眼神空洞冷漠,
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一張臉,
被清晰地分割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狀態(tài),詭異到了極點。她停在幾步之外,
那雙分裂的眼睛——一只帶著擔(dān)憂,一只冰冷麻木——同時落在狼狽不堪的沈眉兒身上。
“眉姐姐?”甄嬛開口了,聲音也帶著一種奇特的割裂感。前半句溫和低沉,
如同舊日閨中密友的關(guān)切;后半句卻陡然變得平板冰冷,毫無起伏,“你……遇到了?
”她似乎想表達(dá)關(guān)心,但那冰冷的右臉和語調(diào)的后半段,卻讓這關(guān)心聽起來無比別扭,
甚至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沈眉兒沒有放松警惕,只是緊緊盯著她,尤其是她那張分裂的臉,
啞聲問:“遇到什么?”甄嬛的左臉眉頭微蹙,顯出真切的憂慮,
右臉卻依舊麻木冰冷:“哭聲……還有……她……”她似乎難以啟齒,或者被某種規(guī)則限制,
無法直接說出名字,只是抬起蒼白的手指,極其隱晦地、快速地指了一下西角亭的方向,
又迅速放下。動作快得如同幻覺?!鞍泊饝?yīng)?”沈眉兒試探著低聲問。聽到這個名字,
甄嬛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左半邊臉上的憂慮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取代,
右半邊臉的陰冷麻木則更加深重。她沒有回答是或不是,
別信……‘她們’的話……所有……‘賞賜’……都有毒……要害你……失寵……”“失寵?
”沈眉兒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guān)鍵詞。在規(guī)則怪談里,“失寵”意味著什么?
甄嬛的左眼痛苦地閉了一下,右眼卻依舊空洞地睜著,
冰冷地看著沈眉兒:“失寵……就會……變成……‘罰’……”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低沉,
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或者……變成……‘她們’……”她的目光,
意有所指地掃過竹林外那些偶爾僵硬走過的、青灰色面孔的宮女方向。沈眉兒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如此!那些宮女太監(jiān),那些沒有表情的“NPC”,
很可能就是“失寵”或者觸犯規(guī)則后被轉(zhuǎn)化的存在!永遠(yuǎn)困在這恐怖的規(guī)則里,
成為其中的一部分!“怎么……才能……”沈眉兒想問“怎么才能活下去”,但話未說完。
甄嬛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猛地扼住了喉嚨,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她痛苦地弓起了背,
左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襟,指節(jié)泛白。左半邊臉上溫和擔(dān)憂的表情瞬間扭曲,
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掙扎;而右半邊臉的陰冷麻木則驟然加深,
甚至嘴角勾起一絲極其詭異的、充滿惡意的弧度!
“呃……呃啊……”她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
仿佛兩種意識在她體內(nèi)瘋狂撕扯對抗?!皨置妹?!”沈眉兒下意識想上前?!白?!
”甄嬛猛地抬起頭,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尖叫!這一次,她的聲音完全被右半邊臉的意志所主導(dǎo),
冰冷、平板、充滿了濃濃的厭煩和驅(qū)逐之意,“滾開!別……煩我!
”那冰冷的右眼死死瞪著沈眉兒,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緊接著,
她像是徹底被右臉的意志控制,猛地轉(zhuǎn)身,以一種近乎奔跑的速度,踉蹌著沖進(jìn)了竹林深處,
月白色的身影很快被濃密的竹影吞噬。沈眉兒僵在原地,心有余悸。
甄嬛最后那冰冷的眼神和充滿惡意的驅(qū)逐,與之前流露出的片刻關(guān)切形成了恐怖的對比。
她的話可信嗎?“失寵”即死或轉(zhuǎn)化?“所有賞賜都有毒”?“別信‘她們’的話”?
這個“她們”指的是誰?皇后?華妃?還是……所有變成NPC的人?線索支離破碎,
危險卻無處不在。她疲憊地靠回竹子上,從袖袋里掏出那本染血的《宮規(guī)守則》。
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點。就在她翻動冊子,
試圖從那些血字規(guī)則中再找出些端倪時,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粘膩感。她低頭看去。
不知何時,冊子封面靠近邊緣的地方,沾染上了一小片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濕痕,
散發(fā)著熟悉的鐵銹腥氣。這血……不是冊子本身的!
她猛地想起昨夜那個在景仁宮被壓縮成血肉方塊的宮女!那噴濺的、如同潑墨般的濃稠血漿!
這本冊子當(dāng)時就在她袖袋里!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她。她顫抖著手指,
捻開那染血的冊頁。在規(guī)則五【嬰兒啼哭】的下面,
一行極其潦草、仿佛用盡最后力氣書寫的細(xì)小血字,
直視……皇上……眼睛……祂在……看著……所有人……血字的最后幾個筆畫已經(jīng)模糊不清,
仿佛書寫者寫到此處便已力竭。不可直視皇上眼睛?“祂”?為什么用“祂”?那是什么?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qiáng)烈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沈眉兒全身。她猛地合上冊子,
如同被燙到一般。抬頭望向竹林外灰暗的天空,仿佛在那厚重的云層之后,
真的有一雙無法形容的、非人的眼睛,正冰冷地、漠然地俯視著這座化為煉獄的深宮。
就在這時——“嗒…嗒…嗒…”一個輕微的、有節(jié)奏的、仿佛硬物滾過地面的聲音,
從她腳邊不遠(yuǎn)處傳來。沈眉兒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頭。只見一顆圓溜溜的東西,
正從旁邊竹林的陰影里,慢悠悠地滾了出來,停在離她右腳不到半尺的青苔地上。
那是一顆……眼珠。人類的眼珠。瞳孔已經(jīng)擴(kuò)散,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灰白色,
上面布滿猩紅的血絲。奇怪的是,那灰白的瞳孔深處,
竟然清晰地印著幾個鮮紅的圓點……一、二、三、四、五、六?像一顆骰子。眼珠的末端,
還粘連著一小段斷裂的、暗紅色的視神經(jīng),如同一條細(xì)細(xì)的血線,拖在地上。
這顆染血的“骰子”眼珠,無聲地“注視”著沈眉兒,
帶著無盡的怨毒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詭異的暗示。那顆粘連著血絲的骰子眼珠,
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在冰冷的青苔地上微微滾動了一下,
灰白的瞳孔帶著那詭異的六個血點,直勾勾地“盯”著沈眉兒。它不是靜止的,
而是在一種極細(xì)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幅度內(nèi),持續(xù)地、無規(guī)則地顫動著,
仿佛在無聲地計數(shù)著什么。沈眉兒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她想起了昨夜景仁宮里那噴濺的血漿,那被壓縮成方塊的宮女。這眼珠……是她的一部分!
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六個血點……骰子?點數(shù)?它想“告訴”她什么?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更深的、被窺視的寒意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猛地移開視線,
不敢再看那詭異的眼珠,更不敢去碰觸。她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粗糙的竹竿上,
生疼。竹林深處甄嬛分裂的面容和充滿惡意的驅(qū)逐猶在眼前,
華妃那陰冷的降調(diào)和皇后空洞的升調(diào)如同跗骨之蛆在耳邊回響,
還有那無處不在、仿佛來自幽冥的嬰兒啼哭……這座深宮,
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扭曲的、充滿惡意的規(guī)則牢籠。她必須活下去。必須找到出路。
:……不可直視……皇上……眼睛……祂在……看著……所有人……”——如同燒紅的烙鐵,
燙在她的意識里?!暗k”!這個字眼帶來的非人感和上位者的冰冷俯視,
比任何具體的怪物更令人絕望?;实邸兂闪耸裁矗?/p>
袖袋里那本染血的冊子如同毒蛇般蟄伏著。她強(qiáng)壓下立刻翻開它的沖動,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就會……變成……‘罰’……或者……變成……‘她們’……”“失寵”是轉(zhuǎn)化的關(guān)鍵?
“她們”指的是皇后和華妃?還是所有高位妃嬪?賞賜是陷阱?
那么……規(guī)則三【華妃賞賜務(wù)必當(dāng)場食用】本身就是個死局?不吃,立刻觸發(fā)“罰”;吃了,
那劇毒的“賞賜”會加速“失寵”的進(jìn)程?沈眉兒感到一陣眩暈。規(guī)則的惡意環(huán)環(huán)相扣,
幾乎不留活路。
她下意識地摸向袖袋里的玉佩碎片——那個被她用來“摔碎”以逃避華妃“賞賜”的道具。
冰冷的玉片邊緣割著指尖,帶來一絲刺痛,卻也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規(guī)則是鐵律,
但規(guī)則本身……或許存在可以利用的“縫隙”和“代價”?
華妃當(dāng)時的不悅和那句“沒用的……東西……這次……饒你……滾……”說明,
在“規(guī)則”允許的框架內(nèi),觸怒高位者本身似乎并非“罰”的直接觸發(fā)條件,
只要沒有明確違反那幾條血字規(guī)則!關(guān)鍵在于,如何在這夾縫中找到一線生機(jī)。
她需要一個更安全的藏身之處,需要信息,需要觀察。
景仁宮和華妃的翊坤宮是絕對的危險區(qū)域。甄嬛警告遠(yuǎn)離水邊,西角亭暫時也不能去。
她想到了冷宮的方向——那個原本就象征著“失寵”和絕望的地方,在這規(guī)則怪談里,
或許反而因為其“被遺忘”的屬性,成為相對安全的觀察點?她深吸一口氣,
將竹林里那顆詭異的骰子眼珠和甄嬛分裂的面孔暫時封存在心底,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
避開主路,朝著記憶中冷宮所在的偏僻角落潛行。冷宮區(qū)域比她的住處更加破敗荒涼。
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顏色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綠。
腐朽的木料和潮濕的石頭散發(fā)出濃重的霉味??諝馑坪醺诱吵肀?,光線也更加昏暗。
這里的“人”影更加稀少,行動也更加遲緩僵硬,如同真正的行尸走肉。
她們大多穿著破舊污穢的宮裝,眼神空洞,對沈眉兒的經(jīng)過毫無反應(yīng)。
沈眉兒找到一處半塌的宮室角落,殘存的墻壁勉強(qiáng)能遮擋身形。她蜷縮在冰冷的陰影里,
小心翼翼地取出《宮規(guī)守則》。借著極其微弱的光線,
…眼睛……祂在……看著……所有人……”“祂在看著所有人……” 這句話如同冰冷的蛇,
纏繞著她的心臟。這感覺如此熟悉,就像在景仁宮被皇后那雙空洞鳳眼注視時,
那種靈魂都要被凍結(jié)的寒意。但皇后的注視是區(qū)域性的,有范圍的。
而這個“祂”的注視……是無所不在的!她猛地抬頭,望向灰暗壓抑的天空。
厚重的云層如同鉛塊,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在那云層之上,
在那象征著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養(yǎng)心殿方向,是否真的有一雙非人的、漠然的巨眼,
正冰冷地、毫無感情地注視著這座深宮煉獄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掙扎的“玩物”?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帶著試探的腳步聲,從她藏身的斷墻另一側(cè)傳來。
沈眉兒瞬間屏住呼吸,身體繃緊,將冊子緊緊攥在掌心,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一個身影,
如同受驚的兔子,貼著斷墻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是欣貴人。
她原本圓潤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臉色蠟黃,眼窩深陷,
里面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和絕望。她的宮裝還算完整,但沾滿了塵土和污跡,
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當(dāng)她看到陰影里的沈眉兒時,先是猛地一縮,
待看清對方并非那些青灰色的“影子”后,
眼中瞬間爆發(fā)出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光芒。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過來,
一把抓住沈眉兒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吧蛎妹?!是你!真的是你!你還活著!
”欣貴人的聲音嘶啞顫抖,帶著哭腔,語無倫次,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都死了……都變了……”“欣姐姐,冷靜點!
”沈眉兒反手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壓低了聲音,“慢慢說,發(fā)生什么了?其他人呢?
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欣貴人劇烈地喘息著,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不知道……一覺醒來……就全變了!
皇后娘娘……華妃娘娘……她們……她們已經(jīng)不是人了!是怪物!”她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
仿佛那些扭曲的草木陰影里隨時會撲出噬人的妖魔,“曹貴人……她……她沒了!
”“曹琴默?”沈眉兒心中一凜,“怎么沒的?”“是華妃!
”欣貴人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昨日下午……華妃召她去翊坤宮……然后……然后……”她身體劇烈地抖起來,
仿佛回憶起了極其恐怖的一幕,
…很小的……東西出來……那白布下面……還在……往下滴東西……”欣貴人再也說不下去,
捂著嘴干嘔起來,身體抖得像一片落葉。
一個很小的、滴著東西的、蒙著白布的“東西”……沈眉兒的心沉到了谷底。
華妃的“賞賜”……曹琴默的結(jié)局……那“東西”恐怕就是被規(guī)則“罰”后的殘骸,
或者……被那劇毒“賞賜”徹底轉(zhuǎn)化前的狀態(tài)?
“然后……今天早上……”欣貴人好不容易止住干嘔,聲音更加微弱絕望,
“齊妃……齊妃娘娘她……瘋了……”“瘋了?
”“她……她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欣貴人眼神渙散,
守得好……眼睛看得好……’可是……可是她的眼睛……”欣貴人臉上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
……還在往下流……流著紅色的……眼淚……可她還是在笑……說她‘得寵’了……”得寵?
沈眉兒捕捉到這個刺耳的詞。在皇后空洞的注視下“守規(guī)矩”,
直視那雙非人的眼睛……結(jié)果就是眼睛流血,精神崩潰,卻還認(rèn)為自己“得寵”?
這“得寵”,難道就是被“祂”注視后加速異化的標(biāo)志?
“規(guī)則……那本冊子……”欣貴人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抓住沈眉兒,“你有嗎?
那本血字的宮規(guī)?”沈眉兒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袖中的冊子露出來一角。
欣貴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翻動著,
當(dāng)看到規(guī)則二【必須直視皇后眼睛】和規(guī)則六【不可直視皇上眼睛】時,
她蠟黃的臉?biāo)查g慘白如紙,眼神徹底被絕望吞噬?!巴炅恕炅恕彼哉Z,
身體軟了下去,“看著皇后是死路……不看皇上……可皇上……祂……”她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沈眉兒,帶著一種瀕死的瘋狂,“妹妹!我們逃吧!逃出宮去!
這里……這里是地獄!是那個‘祂’的獵場!”逃?
沈眉兒看著欣貴人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光芒,心頭警鈴大作。規(guī)則怪談的邊界在哪里?
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分裂前痛苦掙扎的樣子和冰冷驅(qū)逐的話語再次浮現(xiàn)——“別信……她們的話……”“欣姐姐,
冷靜!”沈眉兒用力按住她,“宮門在哪里?守衛(wèi)呢?外面是什么樣子?你確定逃得出去嗎?
”欣貴人被問得一愣,眼中的瘋狂稍退,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和恐懼:“宮門……宮門……”她努力回憶著,
霧……擋住了……看不清外面……靠近的……人……都……消失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最后化為無助的嗚咽,
去了……我們都被關(guān)在這里了……等著被‘罰’……等著變成……‘她們’……”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蛇行草地的“沙沙”聲,從斷墻的另一側(cè)傳來。
沈眉兒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這聲音……不是人!她猛地捂住欣貴人即將發(fā)出嗚咽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