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不停哭著撒嬌,把眼睛都哭紅了,鄭望娟一時不忍,頂著丈夫不悅的目光抱起陸歡,輕拍著他的背,溫柔又無奈道:“好了好了,小寶聽話,媽媽是你的,是你的,哥哥長大了,不會和你搶媽媽,乖一點?!?/p>
陸歡趴在母親懷里,眼睛哭得通紅,低聲嘟囔著:“我不要哥哥……哥哥搶外婆,還要搶媽媽,我不喜歡他……”
“這像什么話?下次不許這么說了……”陸聞非聽了,皺眉訓(xùn)道。
他雖然平時對陸歡寵愛有加,但作為大學(xué)教授,他深知這些話傳出去會影響他的形象。更何況,秦景寧也是他的繼子,他不想讓人覺得他在挑唆兩個孩子的關(guān)系。
“好了,別念叨他,歡歡才七歲,他能懂什么,慢慢教就是了?!编嵧瓴林鴥鹤拥难蹨I,心疼地打斷道。
這時,一個拄著木拐的中年男子拎著家門鑰匙,一瘸一拐地走來。
鄭望娟看著來人,不情不愿地喊人:“哥。”
“呵,還知道我是你哥?!鼻鼐皩幍木司肃嵆刹淖I諷道
他天生是個瘸子,從小就和鄭望娟的關(guān)系很差,每次見面都要大小吵。
他一邊找著生銹的鎖眼,一邊陰陽道:“多少年了,媽走了才舍得回來,想當(dāng)年你離家,小寧也才七歲,他聽你的話,那是一步也不敢踏出家門,我還記得他當(dāng)時就蹲在那石墩上,哭著喊著求你不要走,哭聲響得半個村都能聽見,你愣是頭也沒回?!?/p>
“現(xiàn)在小兒子一哭,你就心疼了?!?/p>
鄭望娟被噎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下意識想反駁她哥,只好無力道:“當(dāng)時情況又不一樣,我……”
“有什么不一樣?說的好像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走一樣?!编嵈缶肃偷?。
鄭望娟有苦說不出。
這時,一輛明黃色的奔馳準(zhǔn)時停在院子外頭,一個身高約一米八的英俊青年從駕駛座下來,他提著行李,步伐沉穩(wěn)地走近家門。
看到青年從奔馳豪車上下來,鄭望娟眼底多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神色。
直到丈夫陸聞非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發(fā)覺大兒子秦景寧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
當(dāng)初那個小小的男孩,如今竟比她還高了不少。
秦景寧挨個打招呼:“舅舅,陸叔叔?!?/p>
“誒,小寧回來了。”面對大外甥,鄭成材立刻換上慈愛的笑容。
秦景寧的面上帶著疏離的笑意,招呼道:“媽,小歡,怎么都站在門口,進(jìn)家里坐吧?!?/p>
鄭望娟忍下心中異樣,環(huán)顧屋內(nèi)或熟悉或陌生的陳設(shè),這里和二十年前變化不大,只是墻上貼滿了秦景寧從小到大的獎狀,她媽還叫人做了個柜子,上面擺滿了秦景寧的比賽證書跟獎杯。
狹仄的老厝空間里多了一架與之格格不入的鋼琴。
學(xué)這些又不掙錢,又燒錢,這些年也不知道她媽花了多少,老人家竟也舍得。
陸歡一進(jìn)門,就跑到鋼琴邊,用力拍打琴身:“媽媽,我在學(xué)校學(xué)過彈這個!是鋼琴!”
鄭望娟現(xiàn)在沒空理他。
陸聞非把他的手拉走,道:“別亂碰你哥哥的鋼琴,爸爸教過你,不經(jīng)主人允許,不可以碰別人東西,這是素質(zhì)問題?!?/p>
陸歡皺著臉,不開心地跑開了。
一家人氣氛怪異的坐在客廳里,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鄭望娟不知道該和秦景寧說什么,隨便起了個話題:“小寧,那輛奔馳也是那個企業(yè)家送你的謝禮吧?怎么可以收人家那么貴的車……”
“不是?!鼻鼐皩幹浪麐屧谙胧裁?,否認(rèn)道,“是同學(xué)的車,臨時借我開而已?!?/p>
聽到是借的,鄭望娟莫名松了一口氣,隨后又端起做母親的架子:“這種等級的豪車哪能隨便借同學(xué)的,萬一磕著碰著了,賠償又是一大筆錢?!?/p>
秦景寧學(xué)著霍鳴的口氣道:“沒事,保險會賠?!?/p>
鄭望娟被兒子頂撞,很不滿意他的態(tài)度:“那也不能亂借,你外婆平時都這樣教你的嗎?”
秦景寧不想搭理。
“小寧,這個燒水壺是這樣用嗎?”陸聞非打斷他們母子不友善的對話,問道。
秦景面對這位繼父,向來都很客氣:“對,插上電就行,茶放在下面,我來沖茶吧陸叔叔?!?/p>
陸聞非抬手制止:“我來就行,坐這近,順手。”
“行了,趁大家難得都聚在這,小寧也長大了,一家人,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编嵆刹淖谥魑?,直白地說道。
鄭望娟也不磨嘰了,挺了挺背:“行,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現(xiàn)在媽的后事也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媽的遺產(chǎn)分配,還有老宅和家里這塊地的歸屬得說清楚?!?/p>
鄭成材丟了一份文件在茶幾上:“媽的遺囑,你自己看?!?/p>
提起遺囑這個話題,秦景寧深吸一口氣,他不想接受唯一愛他的外婆去世的事實,可他不得不面對。
“大哥,你天生腿不好,媽從前把所有錢和精力都放在治療你的腿上,具體花了多少你應(yīng)該也有數(shù),而我呢,媽向來不喜歡我,當(dāng)年就連我上中專的學(xué)費都是我自己去親戚家借的?!编嵧暌贿吙粗募婚_口便念叨道。
她想站在道德制高點,爭取利益。
“你不用再拿我這條瘸腿說事,至于媽當(dāng)年為什么不讓你上學(xué),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
媽從前給我治腿確實花了不少錢,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我也早說過,老宅和撫恤金我半分不要,讓給你,我有面館,能營生,不貪這點。
至于其他的遺產(chǎn)分配,媽留的遺囑留好了,你仔細(xì)看完再開口?!?/p>
鄭成材如今沒心情和這個妹妹吵架,沒意義。
鄭望娟當(dāng)年為了個男人,不遠(yuǎn)萬里,不惜敗家里的臉面去和親戚借錢,就為了跑到外地上學(xué),還能厚著臉皮怪到媽頭上,他到現(xiàn)在也不理解。
突然,秦景寧兜里的手機(jī)不停嗡嗡作響,不出意外是霍鳴的消息。
霍鳴:[急,想解手,附近有廁所嗎]
秦景寧:[沒有,外面菜地是我外婆的,可以在那里]
霍鳴:[旁邊菜地有人在干活,快憋不住了,救急]
“……”秦景寧嘆了口氣,麻煩精。
秦景寧:[我家有廁所,直接進(jìn)來上,需要我出去扶你嗎]
霍鳴:[不用,不會太打擾嗎,那我進(jìn)來了]
“景寧,在談重要的事,你也成年了,怎么一直低頭玩手機(jī)?一點都不懂事?!编嵧昕辞鼐皩幰恢钡皖^回消息,她語氣不佳地訓(xùn)斥,“趕緊收起來,像陸歡他我從小就教好了,他就不會在外面玩手機(jī)?!?/p>
秦景寧收起手機(jī):“……好?!?/p>
這時,突兀的敲門聲響起,霍鳴拄拐走進(jìn)來,厚著臉皮打招呼:“各位叔叔阿姨伯父伯母打擾了,我是秦景寧同學(xué),有點急,借個廁所就走。”
“廁所是在這邊嗎?”霍鳴看向秦景寧,歪頭問道。
客廳陷入了奇怪的寂靜。
秦景寧在眾位長輩沉默的注視下無奈點頭。
“是借我車的同學(xué),不用管他,他上完廁所就走?!鼻鼐皩幟嫔珡?qiáng)裝淡定地解釋道。
鄭望娟更不滿了,低聲道:“今天這種場合你帶個外人來?太沒分寸,你外婆沒教過你?”
秦景寧不是沒有脾氣:“這話說出來,你自己想不想笑?”
鄭望娟怒道:“我是你媽,你就這樣和你媽說話?你是哥哥,得給陸歡做好榜樣!”
秦景寧:“外婆在世時,你哪次回來不是這樣和她說話?”
“……”鄭望娟還想繼續(xù)說,卻被陸聞非打斷了,他給每人都夾了一杯茶,甚至還細(xì)心預(yù)留了秦景寧同學(xué)的份,“行了,看完了嗎?媽遺囑怎么說?”
“媽的意思是,房子和外面的地都留給景寧,剩下的首飾還有她當(dāng)年那點嫁妝給我,卡里的一百多萬說供景寧讀完大學(xué),根本都沒考慮到小歡。”
鄭望娟爭取道:“景寧,你和小歡都是親外孫,總不能厚此薄彼,你看看這些年,你外婆的退休金還有各種錢幾乎都花在你身上,各種樂器培訓(xùn)班,還有這些吉他鋼琴,動輒幾千上萬的,陸歡剛才還說呢,外婆只喜歡哥哥都不喜歡他?!?/p>
“你弟弟陸歡現(xiàn)在才上小學(xué),他以后讀初中,高中,還有出國留學(xué),這些通通都需要錢,這座老厝只分給你也就算了,但你都大二了,這兩年你自己也有些收入,我和你爸那邊每個月還都在給你打生活費,應(yīng)該也不缺錢吧?”
“你陸叔叔雖然是大學(xué)教授,但一個月兩萬塊的死工資也只是勉強(qiáng)供日常生活,你外婆留的錢得分一半給小歡做學(xué)費,你同意嗎?”鄭望娟用著商量的口吻,看向秦景寧。
秦景寧面無表情,手指攥住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他知道母親向來只替陸歡考慮。
鄭望娟這話,鄭成材聽得是臉色鐵青,他在地上使勁跺了跺拐杖:“小寧,別管她,按你外婆的意思做?!?/p>
陸聞非神色一時也很尷尬,根本不去看繼子的表情。
在遺產(chǎn)這件事上,他和鄭望娟根本談不攏。
陸歡才多大,出國留學(xué)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如果未來真的要出去他的工資咬咬牙也是能供上的。
但鄭望娟幾乎是鐵了心,她覺得她媽過去對她不好,偏心她大哥,她一定要把她的那份都找回來。
“景寧,你是大人,是哥哥,有自己的想法,媽尊重你?!编嵧甏叽俚?,“對我的提議你怎么看。”
關(guān)于這點外婆早就料到了,她如果要爭,那就給她吧,總歸是無比熟悉的家人,她也不信鄭望娟完全沒有尊嚴(yán)。
“可以,陸歡是我弟弟,外婆留下的錢分他一半我沒意見,周末銀行不上班,錢周一我會轉(zhuǎn)你卡里。外婆給你的首飾還有嫁妝就放在她房間,您自取,其他的遺物不值錢,我還沒整理,您都別碰?!?/p>
秦景寧說著,又掏出兩張卡來:“這張卡里是去年你單獨打給我的生活費,一共一萬五,悉數(shù)奉還,以后也不用再給我了?!?/p>
“景寧,你什么意思?”鄭望娟僵硬地問,“我是你媽,給你生活費理所應(yīng)當(dāng)?!?/p>
她給的生活費,為什么一分都沒用?
“沒什么意思,這些都是外婆的意思?!鼻鼐皩幍?,“既然你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那我也不必再理會你的感受,厚此薄彼,這個詞不是只有你會說?!?/p>
“另一張卡是我成年之前你打來的撫養(yǎng)費,十二年零五個月,一共十七萬八千八百,外婆同樣沒有動,她知道她虧欠你,所以這張卡你也一并拿走,我是外婆帶大的,既然你以前把我丟在這里,也沒管教過我,那以后也別管,謝謝?!?/p>
此話一出,鄭望娟只覺晴天霹靂,景寧是要和她斷絕關(guān)系?她臉色蒼白:“景寧,我是你媽媽……卡你拿回去,這,這……老陸,你看……”
秦景寧閉上眼。
他曾經(jīng)有過期待。
不過期待是會被消磨的。
從小被同學(xué)孤立,被人喊孤兒,父母從沒回來看過他。
他早就學(xué)會平靜地接受了。
鄭望娟看著大兒子決絕的表情,徹底慌了。
她沒想到,快十二年的撫養(yǎng)費,祖孫倆一分都沒用,她今天來只是想爭點面子,可此時此刻,放在桌上的兩張卡卻格外礙眼:
“景寧,媽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怎么可能不想管你?在媽心里,你和陸歡都是一樣的,媽和你陸叔叔之前讓你回家住,你也不來,我還以為……”
“是指在我快高考的時候喊我回家住,然后順便教陸歡學(xué)鋼琴的事嗎?”
鄭望娟表情更加難堪:“媽不知道你高考……”
話音未落,她意識到多說多錯,閉上了嘴。
秦景寧根本不理會她的解釋,反而轉(zhuǎn)頭看向陸聞非,陰陽道:“陸叔叔,我現(xiàn)在做音樂確實有點收入,雖然不多,但如果未來陸歡出國有需要,我多少會幫襯著點,畢竟他是我親弟弟?!?/p>
秦景寧剛才對鄭望娟的態(tài)度還是疏離中帶著客氣,現(xiàn)在幾乎就是極盡陌生了。
面對眼前的繼子,陸聞非說不出話,只感覺有一個無形的巴掌甩到自己臉上,腫痛腫痛的。
這時,陸歡跑進(jìn)秦景寧的房間,試圖去拿掛在墻上的木吉他。他踮起腳尖,踩在椅子上,卻一個不穩(wěn),連人帶椅摔了下來。
“砰——”
木吉他重重摔在地上,琴身裂成兩段。
陸歡也摔到地上,捂著腳踝,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嗚嗚嗚嗚……好痛……”
鄭望娟聽到聲音,立刻沖進(jìn)房間,臉色蒼白:“小寶,摔到哪了?快告訴媽媽!”
她手忙腳亂地檢查陸歡的傷勢,聲音里帶著哭腔:“老陸,趕緊把小歡抱上車,咱們?nèi)メt(yī)院,快一點!”
母親脫口而出的昵稱,從未對秦景寧喊過。
陸聞非沒有聽妻子的話照做,他站在原地,瞪著陸歡,他難得發(fā)火,嚇得陸歡連哭聲都小了不少:“陸歡!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能隨便碰哥哥的琴,你要拿哥哥東西為什么不和你哥哥說,自己就跑去哥哥房間拿了?還把人家的琴摔壞了!”
“不許哭,先跟你哥道歉!道歉!”
陸歡本來就痛,被親爹這樣一兇,更是委屈至極,他爸爸什么時候這樣罵過他?
他只是想摸一下那個好看的琴,并不認(rèn)為自己錯了!
“嗚嗚嗚嗚……我不道歉,我討厭哥哥,我討厭哥哥,媽媽,爸爸,我的腳好痛,嗚嗚嗚……好痛……”
“他都摔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罵他?!”鄭望娟氣急,心疼得根本顧不上那么多,“不是你兒子?你不心疼???去醫(yī)院,其他的以后再說,快點的!”
“他這是活該!”陸聞非一邊生氣,一邊對妻子的態(tài)度無可奈何。
最終還是把陸歡抱起來了,臨走前,他愧疚地對秦景寧說,“小寧,那把吉他多少錢我賠你,你媽媽性格就那樣,太要強(qiáng)了,什么都要爭,我回去會說她,讓她好好和你道歉,你別和她計較,這些天我們都在南城不走,過兩天我們會去學(xué)??茨?。”
“沒事,練手琴,不值錢,壞就壞了吧,也不用來看我,我挺忙的?!鼻鼐皩幙粗麘牙锟捱筮蟮年憵g,把兩張銀行卡塞到鄭望娟包包里,“陸叔叔,快帶小歡去醫(yī)院吧,照顧好弟弟?!?/p>
“唉?!标懧劮菄@了口氣,看繼子的神色,知道這下難辦了,但鄭望娟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小兒子身上。
“景寧,媽媽知道錯了,我先帶小歡去醫(yī)院,下午會再回來?!?/p>
秦景寧拾起地上的吉他,這是他初三畢業(yè)的暑假刷碗賺錢買來的琴,對比他其他的琴確實不貴,只是意義非凡。
現(xiàn)在被熊孩子砸壞,多少還是有些心疼。
看樣子也沒法修復(fù)了。
看著鄭望娟三人匆匆離開的背影,秦景寧心里告訴自己,他們才是新的一家人。
他的媽媽,早在自己八歲那年就不要他了。
自己只不過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孤兒罷了。
·
鄭成材看著妹妹弄出的這場鬧劇,無語至極,從前小寧被人砍成那樣,差點沒命了,她這個當(dāng)媽的都沒回來看一眼。
現(xiàn)在倒好,陸歡摔了腿,她急得像什么似的,這讓景寧心里怎么想?
他輕拍著外甥的肩,又捏了捏,不知該怎么安慰,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不哭不鬧的。
人怎么能偏心成這樣,鄭望娟她又怎么舍得!
“餓了吧?跟舅回面館,給你下碗面吃,帶你同學(xué)一起去吧?!?/p>
秦景寧呆呆地把琴架回去,望著墻邊和外婆的合照,還沒反應(yīng)過來舅舅在和他說話。
被秦景寧忽略已久的霍鳴這時終于從廁所里出來了。
就剛才那種情況,心大如他,也一直找不到時機(jī)出來,只好在廁所里隱身裝死。
沒想到秦景寧家里是這種情況……
“舅舅好?!被豇Q親切稱呼道。
“你好你好,你之前有來過家里嗎?我怎么看你有點眼熟?!编嵆刹膯柕?。
“沒有,今天是第一次來拜訪,時機(jī)不對,真是太打擾了。”霍鳴撓撓后腦勺,解釋道。
鄭成材看向眼前比外甥還高一個頭的年輕人,再看看他的石膏腿和拐杖,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年輕人,一定要保護(hù)好腿腳,別到時候像我一樣,那樣就娶不到媳婦了。”
霍鳴向來性格大大咧咧,很討長輩喜歡,他順著舅舅的話不吝夸贊起他的木拐:“舅舅,你這根木拐杖的造型比我這個鐵架子帥多了,做工真巧!”
“有眼光?!编嵆刹倪@根木拐是他費了好大功夫弄來,平時就喜歡別人夸他這個,若是平時被夸,肯定要滔滔不絕介紹它的材質(zhì)和雕刻,但今天秦舅舅顯然沒什么心情,只是簡單說了下材質(zhì)。
聽著舅舅和霍鳴客氣的寒暄,秦景寧終于從緩過神來。
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舅舅眼底的黑眼圈,外婆走了,舅舅心里不會比他好受。
他心疼地婉拒道:“舅舅,我們就不去吃面了,早上剛吃過飯。”
鄭成材道:“這都快中午了?!?/p>
“舅舅,你這兩天肯定忙得都沒合眼,快回去睡會著吧?!鼻鼐皩帗?dān)心道,“你的身體更要緊,過幾天還要上山,我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做,家里的事還得仰仗舅舅,你可不能累倒了。”
“好,好?!本司藨z愛地摸了摸他的耳垂,“你這孩子,唉,放心吧,舅好著呢……記得好好吃飯,外婆走了,在學(xué)校有什么事都跟舅說,知道了嗎?”
“知道了?!鼻鼐皩幑郧蓱?yīng)下,扶著他離開家門。
·
送走舅舅,空曠的老厝頓時安靜下來。
剛剛強(qiáng)撐出來的鎮(zhèn)定面具也被秦景寧卸下。
他坐上鋼琴椅,翻開琴蓋,手指下意識撫摸著黑白琴鍵。
幾個錯亂的音符閃出,隨后,他十指飛舞,波瀾壯闊的樂聲如浪濤般洶涌而出——
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
節(jié)奏如暴雨般雜亂的琴聲接連不斷地被敲響,始終未曾停下,這是秦景寧在宣泄他的內(nèi)心。
霍鳴站在一旁,身臨其境地聽著,看著眼前穿著平凡短袖的青年,他的腦海竟蹦出兩個字:高雅。
他平時并不是個會靜下心欣賞鋼琴樂的人,可此刻,他的心臟像是被秦景寧的樂聲牽動,一震一顫地勃動。
身形單薄的青年用他纖細(xì)的手指,居然能迸發(fā)出如此具有力量感的樂聲。
霍鳴忽然明白,他妹會喜歡上秦景寧并不是毫無理由。
秦景寧身上,確實有種獨特的魅力。
如果他妹再大幾歲,以秦景寧的條件,做他妹夫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