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要納白月光為貴妃的那一晚，我不再乞求他忠貞不渝，與他爭吵。
冷眼看著他與白月光郎情妾意，每日上演活春宮。
仍由他為了給貴妃出氣，將我扒光扔在走廊。
他卻帶著白月光沖上來挖掉我的眼。
質(zhì)問我為什么三番兩次要害他的白月光和他們的孩子。
“你什么時候手段變得這么下作了？”
我倒在他懷中，聽見他敷衍著我說以后要當我的眼睛。
我笑了。
“我們沒有以后了，李渝?！?/p>
半個月前，久違的游戲屏幕跳出來，提醒我可以回家了。
而后在他的注視中，我如一縷輕煙，
徹徹底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1.
我又跟李渝吵架了。
深夜，李渝沒有去找自己寵愛的貴妃孟言，久違地來到我的宮里。
見我已經(jīng)熟睡，沒讓宮人叫醒我。
他上床從背后抱住我。
濕熱的唇從我的脖頸滑下赤白后背。
我一下從夢中驚醒，下意識扇了他一巴掌。
微弱燭光中，他的臉色晦暗不明，忽地嗤笑了一聲。
“又在發(fā)什么瘋呢?！?/p>
他猛然翻身伏在我身上，將我的雙手合握壓在頭頂，又要吻下來。
這張嘴也許前刻鐘才吻過孟言。
太惡心了。
我痛苦干嘔。
“好臟……不要碰我?！?/p>
李渝的動作停了下來，看清了我眼里的厭惡。
他怔愣了一瞬，目光徹底沉下來。
“阿語，你總是要惹我生氣?！?/p>
他將我拽到門外，朝我的膝蓋踢了一腳，我便重重朝著他跪下。
侍衛(wèi)上前，抓著我的頭一下下砸向地面。
砸一下，喊一下。
“皇后已知錯！”
李渝半蹲在我旁邊，喊滿第五十下時，他抬手制止了侍衛(wèi)。
我在地上軟倒，眼淚混著額頭的血水流進我嘴里。
李渝用指腹抹掉我的眼淚。
“阿語，有意思嗎？你還要跟我鬧到什么時候？”
“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娶孟言是為了丞相的支持。”
“等我坐穩(wěn)了這個位置，我就遣散其他人，只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我輕嘲一笑。
“滾?！?/p>
“你給我滾！“
李渝離開后，我聽見身后有宮人壓低了聲音。
“第幾次了……皇上好不容易來一次，皇后又自討苦吃……”
“聽說最近皇上又賞賜了貴妃很多好東西，只要誰伺候貴妃伺候的好誰就有賞……哪像在這兒……”
我理了理被弄散的衣襟，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
這種話這一年里我已聽過無數(shù)次，一開始我還會生氣，如今竟卻已經(jīng)毫不在意。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七年前，我意外穿進這個名為“養(yǎng)成皇子”的游戲中，救贖悲苦可憐的九皇子李渝。
那時，他母親剛被處死，皇帝將他扔進冷宮，仍由他自生自滅。
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正跟狗搶食。
是我主動走向他。
是我通宵為他縫制棉衣棉褲，將自己的月俸全用在他身上，在他被針對時，擋在他面前受罰。
也是我為了替他求情，在大雨中跪了一天，高燒了三天。
我還記得那日從鬼門關(guān)中回來，睜眼便看見他眼眶通紅，跪在我面前哽咽。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p>
“我只有你了……你走了我也不想再活。”
后來，他成長起來，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任務完成的那天，沉寂許久的游戲屏幕跳出來。
李渝像是察覺到什么，丟下滿朝官員，慌張地跑到我的宮殿。
身后烏泱泱的一群宮人抱著他跑掉的鞋子跟著狂奔，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他只是紅著眼緊緊抱住我。
那一刻，我心軟了。
“我在這呢，阿渝?！?/p>
我不離開了。
此后整整四年，游戲屏幕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而就在這第四年，人人皆知，新入宮的貴妃娘娘寵冠后宮。
2.
我仍舊記得，第一次從宮人嘴里得知孟言要進宮做貴妃娘娘的時候。
我只覺得好笑。
李渝剛登基時就向全天下昭告過，后宮中只會有我一個人，怎么才幾年的時間就要有個貴妃娘娘了呢？
我跑去問李渝。
可卻始終見不到他的面。
我心覺不對勁，可還抱有幻想。
直到李渝親口承認。
那天是我與李渝這么久以來吵的最兇的一次。
他向我解釋，說他根基還不穩(wěn)，說他只是為了得到丞相的幫助。
我渾身冰涼，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我將屋子里能摔的東西都摔了，以死相逼，要他退婚。
他卻命人將我禁足，直到他與孟言大婚都不曾來看過我一眼。
……
他們大婚那天，我收到了不知是誰送來的一幅陳舊的畫。
展開來看，畫上的女子一身紅衣，倚在窗邊言笑晏晏，像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花。
我認得她，是當今丞相最寵愛的小女兒，如今的貴妃娘娘，孟言。
我還認出旁邊的字跡，是李渝的。
“皎皎心上月……”
“承元三年作?！?/p>
承元三年，是我與李渝相識的第五年。
那時，我們成婚才兩年，他總喜歡給我送東西，其中，送的最多的便是各種款式的紅衣。
他總說我穿紅衣最好看。
我握住畫，笑出了眼淚。
他那時夸著我，心里想的，到底是我，還是孟言？
我拿著畫出門，侍衛(wèi)攔我，我便抽出他腰間的長刀，指著圍過來的宮人，“我看誰敢！”
我一路無阻地來到兩人大婚的宮殿，還沒進去，面色鐵青的李渝就從里面出來。
在他身后的屋內(nèi)，我看見了床上只穿著一件肚兜的孟言。
門很快被合上。
李渝赤裸著上身，臉色難看至極。
盛怒讓他揚起巴掌，可在沉沉盯著我看了許久之后，還是放下了手。
“你又在鬧什么？”
我將畫甩到他臉上。
“李渝，我讀書少啊，你告訴我，什么叫皎皎心上月？”
那幅畫散在冰冷地面。
李渝的面皮猛地抖動了一下，下意識將畫撿了起來。
再起身時，一個巴掌重重打在我的臉上。
他甚至不問我畫哪里來的，也不回答我的問題。
像是被人觸犯到了逆鱗。
那是第一次，我意識到。
面前的這個人，不僅是我的丈夫，還是一個帝王。
數(shù)不清的宮人將我押走，將我的宮殿圍得密不透風。
此后一年，我都沒能出來過。
四角宮墻內(nèi)的天空，我看了一個四季。
七年朝夕相伴，選擇留下，卻換來這樣的結(jié)局。
我不甘心吶。
可數(shù)不清的爭執(zhí)、冷落，將我的濃烈感情一點點消磨。
我從一開始的撕心裂肺，到最后只覺絕望麻木。
直到那一天，久違的游戲屏幕再次跳出來，出現(xiàn)在我面前。
3.
看到熟悉的游戲屏幕的那一刻，我心中前所未有的解脫。
屏幕右下角有個灰色的“退出游戲”按鈕，我按下之后，大大的彈窗出現(xiàn)。
【該功能維護中，于半月后開啟，請宿主耐心等待。】
半個月……
我又哭又笑，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路過的宮人被我嚇了一跳。
擔心我是被貴妃懷孕的消息刺激瘋了。
我已不止一次聽到他們低聲議論，這幾個月因為貴妃懷孕，皇帝花費了多少心力，只為求貴妃一笑。
卻還不知道，半個月后他們的主子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平靜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淚。
接下來幾天，我將自己的衣服、首飾燒得干干凈凈。
最后只剩下一把鋒利的匕首。
刀身鋒利，鎏金刀柄刻著我與李渝的名字縮寫，中間的紅寶石艷麗如血。
這是李渝特地尋來民間最會制刀的手藝人定制的。
刀做好后，他硬要我同坐龍椅，而后又慢慢跪在我膝前，讓我握著這把刀抵著他的胸膛。
他讓心跳順著刀身傳到我的手上。
“我李渝這一生，唯要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p>
“若有朝一日，我負了你，你就拿它捅我，我心甘情愿。”
他情真意切地起誓，唯恐不討我歡心。
我抱住他，笑他傻。
我那時覺得這把漂亮的刀永遠不會染血。
直到有天，有個苗疆人給他獻上了一種子母蠱，兩蠱同生同死，兩個被蠱蟲寄生之人無法同生，卻可以同死。
李渝用在了自己與孟言身上。
他也說他心甘情愿。
游戲賬戶里，昔日我完成任務而得到的數(shù)千萬獎勵還靜靜躺在里面，等待我回去之后兌換。
后半輩子，靠著這個獎勵，我足以過上富足的生活。
這可能是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李渝送我最好的禮物。
4.
最后的第十天，清晨。
李渝出現(xiàn)在我的殿內(nèi)，神色不明地看著我。
“聽說你這幾日都在燒東西？”
“心情不好？”
我難得給了他一個笑。
“不，心情好得很。”
我徑直往前走。
他在我路過他時，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被戴到我的手上。
李渝執(zhí)起我的手，低眉輕輕親在我的手背。
“很襯你?！?/p>
他的唇摩挲著我的手背。
“我知道你心中有氣，但是阿語，你該理解我的?！?/p>
“你永遠是我的皇后，等我坐穩(wěn)了這個位置，我就回來，只跟你一個人相守?！?/p>
我抽回自己的手轉(zhuǎn)過身，只覺諷刺。
他的脖子上有著明晃晃的牙印，若是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人敢留。
別的女人在他的身體上宣告自己的主權(quán)。
他肆無忌憚地亮著。
我平靜開口。
“你走吧。”
很久之前，他問我是不是上天派下來的仙女，不然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
我笑起來，逗他。
“上天理解你的不易，派我下來拯救你?！?/p>
他的眼眶立馬紅了，好幾夜沒合眼，擔心我真要走。
“那老天怎么不理解，我不能沒有你？”
那時我說上天不理解，我理解。
所以我愿意為了他放棄回家。
只是這次，我不想再理解他了。
5.
接下來幾天，李渝都沒有來過。
最后的第五天，是我的生日。
我招呼了所有宮人，在自己殿內(nèi)辦起了一個生日宴。
我為自己做了一碗長壽面。
熱氣騰騰地出鍋，還沒來得及品嘗，好幾個宮人就涌了進來。
為首的太監(jiān)目光陰冷。
“皇后娘娘，得罪了?！?/p>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打聽了一下，方知。
是貴妃娘娘今日身體突感不適，上吐下瀉，險些沒了半條命。
可這關(guān)我什么事呢？
為首的太監(jiān)靜靜看著我。
“皇后娘娘，事情已經(jīng)查清了?！?/p>
“御膳房的人將您供了出來，皇上震怒，吩咐我們要讓皇后好好長、長、記、性。”
“來人！”
幾個人高馬大的宮人上前，鉗住我的雙臂，要扒我的衣服。
我往后退，驚恐掙扎，撕心裂肺。
“滾！誰給你們的膽子這樣對我！”
“讓李渝滾來見我！”
我絕不信。
李渝會這樣對我。
冒著熱氣的長壽面被打翻在冰冷地面。
我的衣服被一件件扒光。
他們將我押至門外走廊，緊閉大門，仍由我赤裸著接受來往宮人的注視。
我淚流滿面，蜷縮著身體。
一字一句像是從牙關(guān)里擠出。
“我要見李渝?！?/p>
太監(jiān)神情憐憫。
“娘娘，這雷霆雨露啊，皆是君恩?！?/p>
我目眥欲裂，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
這是李渝默許的。
“哈哈哈！君恩！好一個君恩！”
我不受控制地尖叫、干嘔，像是要將內(nèi)臟都吐出來。
李渝他可以待我如珠似寶，亦可以對我棄如敝履。
不過是篤定我不會也不能離開他。
有宮人不忍地在我旁邊放了把紙傘，給我這個皇后留下最后一點體面。
我縮在傘下，緊緊抱住自己。
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游戲屏幕的倒計時。
6.
最后一天的深夜，我踏上了摘星樓。
這幾天我都未出過房門。
所有宮人都不敢打擾我，一整日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整座宮殿死氣沉沉。
只剩最后一個時辰，我就可以徹底脫離這個世界。
因此我不顧阻攔，決絕地來到了摘星樓。
這是當初，李渝為我一個人建造的。
他跟著工匠學習，親自畫了設(shè)計圖，日日監(jiān)工，一起修建。
完工那天，他整個人都曬黑了幾個度，自豪地向我介紹細節(jié)，意氣風發(fā)。
在最高層，他從背后環(huán)抱住我，與我一同眺望點點星火，萬里江山。
他說他要一輩子為我一個人摘星。
自從有次在這里撞見李渝與孟言的活春宮后，我就再也沒有來過摘星樓。
如今無所謂了。
我獨自一人站在最高層，靜靜等待午夜的到來。
站的太高，周圍安靜的只有風的呼聲。
只是，這樣的寧靜沒多久就被打破。
李渝帶著一群宮人跨步上來，孟言柔弱無骨般倚在他懷里，臉色蒼白，楚楚可憐。
她與我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是熊熊燃燒的野心。
還沒待我反應過來，幾個侍衛(wèi)便將我雙手反剪。
孟言一巴掌揮在了我的臉上。
“姐姐，我自問待你如親姐，可你為什么要下毒害我？”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前幾日你害我險些沒命，我不與你計較，如今你不甘心，竟然又對我下毒。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早，不僅是我，我肚里的孩子……”
說到一半，她便撲進了李渝懷里痛哭，梨花帶雨。
我疑心自己是否耳朵出了問題。
什么毒？什么孩子？
這些消息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
罪名卻已被她按在了我的身上。
說到底，也是李渝給的底氣。
李渝站在一旁，目光寡情，輕輕哂笑。
“阿語，我同你說過很多次的，為何你總是不聽我的話？”
“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會罰你？”
我冷淡地與他對視，扯出一個輕嘲的笑。
我想解釋，卻只覺索然無味。
夜風微涼。
游戲系統(tǒng)提醒我，半個時辰后我就可以脫離游戲了。
見我如此，李渝似乎更生氣了。
太醫(yī)院的人上前，不知朝我的臉上潑了什么，激得我緊閉雙眼。
下一秒，我感覺有什么冰冷的尖狀物，刺向我的眼球，一點點將它挖出。
我冷汗涔涔，痛得幾乎站不住。
許是我叫得太過凄慘，李渝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邊。
他輕柔地摸著我的頭，血腥氣與他身上的龍涎香一同飄進我的胸腔。
“阿語，阿語?！?/p>
“很快就過去了?！?/p>
“只是給你個小教訓，以后不要再惹我生氣了好不好？”
血淚糊了我滿臉。
我的眼球，屬于我身體的部位，一點一點被人挖出來。
徒留下兩個空空的眼眶。
到最后，我已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迷茫困惑。
“我在做噩夢嗎？”
我脫力的身體被李渝接住，我眼前是空茫茫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他正在擦拭著我的臉。
手指顫抖。
他輕輕抱著我哄。
“阿語以后就不要惹我生氣了好不好？”
“我讓太醫(yī)給你開藥，讓你的傷快些好?！?/p>
我沉默地聽著。
在意識里調(diào)出游戲屏幕，系統(tǒng)用無機質(zhì)的聲音為我播報。
【脫離游戲倒計時，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李渝還在說著。
“以后你看不見，我來當你的眼睛?！?/p>
【十，九，八……】
我艱難地動了動唇。
他注意到，聲音停了下來，附耳靠近我。
【三，二，一，即將脫離世界，請宿主做好準備?！?/p>
我輕輕開口。
“沒有以后了，李渝。”
而后，如一縷輕煙，
在他的懷中，猝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