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夜驚雷劈開黑暗時,“沈無虞”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冷汗浸透了寢衣,她急促喘息著,卻在睜眼的瞬間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
裴青硯正坐在她床邊,手中還拿著一方錦帕。
“做噩夢了?”他伸手欲為她拭汗。
“別碰我!”她猛地往后縮,后背撞上床欄。
那只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收回,指節(jié)泛白。
“你怕我?!边@不是疑問句。
“沈無虞”攥緊了被角,喉間泛起血腥味。這些日子積壓的恐懼終于決堤。
“我當年接近你是為了完成系統(tǒng)任務!我只是想回家!”她聲音嘶啞,“我剛來的時候,系統(tǒng)告訴我沈無虞死了,我根本不知道她還會回來??!”
雨聲驟然變大。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裴青硯瞬間蒼白的臉。他唇角慣常掛著的溫柔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平靜。
“繼續(xù)說?!?/p>
“沈無虞選擇離開只是為了成全你我,她希望你幸福,才自愿離開的……”她苦笑著指向自己心口,“你卻那樣對她?!?/p>
裴青硯倏地站起身,他沒有說話,轉(zhuǎn)身走向門外,卻在將要離開時頓了頓:“你待在這里”
整整一夜,書房燈火未熄。
“沈無虞”透過雨幕,看見裴青硯瘋狂翻找的身影。
他將沈無虞的舊物一件件攤開。
繡到一半的香囊、抄錄的詩詞、珍藏的玉佩……每一樣都與他有關,每一樣都被原本的沈無虞小心收藏著。
天亮時分,"沈無虞"捧著那本泛黃的手記走進書房。
"給你。"她將筆記放在案頭,"這是她……記錄你喜好的本子?!?/p>
裴青硯翻開扉頁,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今日得知他愛食甜,特向廚娘學了桂花糕制法。雖被燙了手,但想到他或許會嘗一口,便不覺得疼了?!?/p>
往后翻去,密密麻麻全是這樣的記錄。
【他批奏折至三更,送去的參湯原封不動退回。聽聞從前穿越女直接闖進書房,他卻笑著喝完了她端來的茶……】
【穿越女說他穿玄色好看,今日便將所有衣裳都換成了這個顏色。明明從前我繡的月白袍子,他一次也未穿過……】
字里行間沒有怨恨,只有無盡的自嘲與絕望。
最后一頁的墨跡已經(jīng)暈開,像是被淚水打濕:
【七道符水已備齊。高僧說飲盡后,我的魂魄將去往異世,而她能回來。裴青硯,但愿你得償所愿后,偶爾也能想起,這個身體里曾住過一個叫沈無虞的癡人?!?/p>
字跡在這里斷開,仿佛執(zhí)筆的人再也寫不下去。
裴青硯的指尖撫過那些暈染的墨跡,突然想起很多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
每當他審問完罪臣回府,真正的沈無虞總會等在廊下,眼中盛滿心疼而非畏懼;
每當他染了風寒,她熬的藥總是溫度剛好;
每年生辰,他案頭都會出現(xiàn)一碟賣相不佳卻散發(fā)著熱氣的長壽面……
“王爺?”侍衛(wèi)在門外輕喚,“葉氏……該如何處置?”
裴青硯恍若未聞。他抬頭看向站在窗邊的“沈無虞”,對方立刻下意識后退半步。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他的胸腔。
那個真正的沈無虞,從來不會躲開他的觸碰。
“厚葬?!彼K于開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按……側(cè)妃之禮。”
侍衛(wèi)驚愕地抬頭,又迅速垂下眼睛:“是?!?/p>
“沈無虞”看著裴青硯緩緩合上手記,手指在封面上停留許久。
她突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玉佩。
正是當初葉初吟搶走的那塊。
“這個……”她將玉佩放在案上,“應該物歸原主。”
裴青硯盯著玉佩上【平安】二字,突然想起這是沈無虞祖母的遺物。
那日葉初吟來搶時,真正的沈無虞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而他親手將玉佩給了葉初吟。
“你走吧?!彼蝗徽f。
“沈無虞”愣在原地:“什么?”
“我說,”裴青硯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你自由了?!?/p>
他們隔著案幾對視。
一個滿身疲憊,一個滿眼警惕。
“沈無虞”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去時,她聽見身后傳來玉佩碎裂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