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撐了傘,走出福利院。
「你餓嗎?」田安憶問。
蘇涵搖了搖頭,「不是很餓?!?/p>
「那去喝杯咖啡。」
二人找了一間咖啡廳,因為下雨,沒什么顧客,很冷清。
田安憶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點了一杯卡布奇諾,蘇涵點了一杯拿鐵。
咖啡很快端了上來。
「姐,你為什么對田甜那個小孩那么好?」蘇涵抿了口咖啡,「你不像第一次去福利院的人,你應該知道不能對某一個孩子那么好啊?!?/p>
田安憶揚了揚眉,笑了笑。
「說來不怕你笑話?!固锇矐涊p笑道,「其實,我并非什么正經(jīng)職業(yè)的人?!?/p>
蘇涵一愣。
「我也覺得自己臟,可沒辦法,我沒有出路?!固锇矐浻眯∩讛囍Х?,「我靠給人當小三為生。」
蘇涵的表情僵住了。他用力擠出一個微笑:「那,那也不是……」
「別硬夸?!固锇矐浶χf,「你很看不起我,是嗎?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正常人都會討厭我這類人的?!?/p>
蘇涵搖了搖頭:「至少,安憶姐,你是個好人,這樣做,也許是有苦衷的?!?/p>
田安憶低下頭,輕輕一笑,擦了擦眼角:「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對田甜那么好,我告訴你?!顾D了頓,「他是我的親生兒子?!?/p>
蘇涵沉默良久。
雨點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一陣風吹起,發(fā)出幽幽的嗚咽聲。
「姐,你有沒有想過,干點別的?」蘇涵低聲問道,「做點正經(jīng)的工作?!?/p>
「正經(jīng)的工作?」田安憶的手停頓片刻,「我又能做什么呢?一個高中都沒畢業(yè)的女人,到哪里,又做什么?」
「姐,你知道嗎?」蘇涵十指交叉,認真地看著田安憶:「你就像風一樣,是個像風一樣的女子。在我眼中,你活得很自如?!?/p>
「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和我表白嗎?」田安憶漫不經(jīng)心地攪著咖啡,一只手支著腮,一雙眼俏皮地看著蘇涵,「你女朋友不會吃醋嗎?」
「女朋友?」蘇涵的臉一紅,「哪有的事?!?/p>
「那么,那個借你衣服的同事怎么說?」田安憶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卡布奇諾的奶油掛在嘴唇上。這是格外吸引男人的動作。
蘇涵咽了口口水:「那是我表妹的衣服?!?/p>
田安憶輕吐舌頭,將唇上的奶漬舔干凈。她將咖啡飲盡,用餐巾紙擦干嘴,整齊地疊在桌上。
「蘇涵,我們只有一面之緣。這樣便談喜歡,會不會太快了點。」田安憶把臉轉向窗外。雨滴在玻璃窗上不斷匯聚,再也支撐不下,化作汩汩泉流,消失在半空?!赋牵愫湍切├夏腥艘粯?,只是貪圖我的身子。這樣的我是不值得你喜歡的。蘇涵,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一輪浩渺明月,我是污臭下水道里潛行的一只老鼠。我——是見不得光的。你是一個好人,我看得出來。你不該成為我的獵物。蘇涵,很高興能認識你。但,請你忘了我?!?/p>
說罷,田安憶站起身,卻被蘇涵拉住了手腕。
「安憶?!固K涵沒有站起來,他仰著頭,看著田安憶的側臉,「我從未相信過一見鐘情,但直到遇見你。我知道你會走,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我讓你知道,你并非一無是處,這個世界上,有個男人,他喜歡著你。我不會忘了你的,田安憶,這是我對你下的戰(zhàn)書?!?/p>
田安憶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任由自己的手腕被蘇涵握在掌心。
她能感受到那片溫暖,正在融化她冰凍的內心。
她告訴自己,田安憶,你是不配的,你不配得到這份愛。你是個娼妓,一個垃圾堆中最不起眼的垃圾。
她輕輕地抽動自己的手,沒有任何阻擋,輕松地將手抽了回來。
「你這個人好奇怪?!顾p聲呢喃,頓了半晌,又道:「再見?!?/p>
說罷,便緩緩地走向吧臺,結了賬,走出咖啡店。
她撐起傘,路邊玻璃窗時,放緩了腳步,看著蘇涵背靠椅子,一只手搭在桌上,望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發(fā)呆。
她駐足于窗外,望了望這個此生第一個對她表白的男人,輕輕招了招手,然后,匆匆退開,在雨中,留下一道倉皇的背影。
她乘上地鐵,看著車廂內來住的過客,兩只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坐在對面的那個女孩依偎在男孩懷中,男孩把頭埋在女孩秀發(fā)中,不時輕輕地蹭一蹭,叫女孩發(fā)笑。
曾經(jīng),她也依偎在一個男人懷中,只是,他好像從未對她說過「愛」這個字。
不,說過?!顾p笑一聲。
當她拿著兩道杠的驗孕棒放到他面前時,那個男人笑著的臉立刻降到冰點。
「打了?!菇崎徽f了兩個字。
「為什么?」她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它是我們的孩子,浩楠,我們努努力,我們能養(yǎng)得起的。」
只是江浩楠沒給她選擇的余地。
「要么打了,要么分手?!菇崎谅暤溃改愫秃⒆?,只能留一個?!?/p>
她跌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看著江浩楠。
「不,我不會打掉它的?!?/p>
「你愛干嘛干嘛!」江浩楠怒吼一聲,鉆進臥室,幾分鐘后,他把一個行李箱丟到她身邊,「滾?!?/p>
她站起身,從口袋里取出家門鑰匙,拍在桌上,提著行李箱向外走去。臨走時,她哭喊了一句:「江浩楠,你真他媽是個畜生!」
地鐵到站了,她站起身,下了車,低著頭,順著地上的指示箭頭,尋找著出口。
突然,一只手猛地拉住她,將她狠狠地推到墻上,一雙唇粗暴地附上,粗暴地向她索著吻。
她看清了這是誰,拼了命地把他推開,一巴掌扇到他臉上,「江浩楠,你他媽畜牲!」
江浩楠捂著自己的臉,怪笑著:「田安憶,你他媽敢打我?」
「我們已經(jīng)分手六年了,」田安憶輕輕按著手腕,四周已零星站了幾人,「你別再纏著我了,江浩楠,你適可而止。」
「你就甘愿給那幫老男人當三?」江浩楠冷笑道。
「是,沒錯?!固锇矐淈c點頭,「至少,我能從他們手中拿到錢?!?/p>
「我呸。」江浩楠怒罵道,「下三濫的賤貨。」
「怎么,非要我把你這些年來做的丑事都列舉一遍嗎?」田安憶擦了擦嘴,「堵伯,欠債幾萬,然后天天管前女友要錢,要靠前女友當小三賺來的錢才能吃上飯……」
「夠了!」江浩楠憤怒地吼著。
「把未成年女孩的肚子搞大了,向前女友要錢來平事?!固锇矐浵蚯白吡艘徊剑溉缓髲埧陂]口罵我下賤,罵我知三當三。你當年趕我走時,我的肚子里還懷著孩子!」
江浩楠掐住田安憶的脖子,將她按在墻上,但立刻,被保安按倒。田安憶劇烈地咳嗽著,淚水,從眼角溢出。
她沒有停留,快步走出地鐵站,攔了輛出租車,去往明安酒店。
已是 5:30,她的肚子有些餓了。
不知道蘇涵怎么樣了。
她下了車,對著酒店前的玻璃照了照,脖子上看不出指印。
走進酒店,報了房間號,有服務員將她領進 202 房間,那里還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