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監(jiān)察御史,卻讓我住漏雨的柴房。他摟著穿金戴銀的庶妹嘆息,“清官難為,
阿寧要體諒?!蹦且梗依^母捧著簽筒給我做局?!凹灱藓罡?,兇簽……只能配劉公公,
算是在宮中給我們家謀出路了?!鄙弦皇?,我抽中兇簽時,妹妹笑彎了腰。
“姐姐這身窮酸骨,二十兩頂天了”再睜眼,我直接攥緊兇簽,“女兒命賤,就選這閹宦路。
”花轎抬進劉府當夜,我用那根兇簽刺穿了老閹的喉嚨。我血泊中起身,
撞進奉命查案的刑部侍郎懷里。他翻出我染血的嫁妝單子冷笑?!皸钣费b窮賣女的鐵證,
齊了?!焙髞?,金鑾殿上,爹娘跪求新后開恩。我特賜一個木盒,木盒中,
是當初妹妹抽中吉簽的那只手……1“吱呀——”柴房腐朽的門被推開。
我蜷縮在冷冰冰的草垛上,疲憊地抬了抬眼皮。我已經(jīng)餓了三日了,滴水未進。
我繼母楊柳氏沖了進來,她臉上堆著愁苦。“唉,你爹今日又只領(lǐng)了半袋糙米回來,
俸祿微薄,這府里上下幾十張嘴……”她重重嘆氣,眼角適時地擠出兩滴淚,“委屈我兒了。
”委屈?我目光掠過她腕間那只透出溫潤光澤的羊脂玉鐲。前世我蠢,
真信了她這“清貧”的戲碼。直到被抬進劉府的那晚。
我才從劉公公那老閹狗醉醺醺的炫耀里得知。我爹楊輝,堂堂正五品監(jiān)察御史。他表面裝窮,
其實暗地里早用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在城南置下三進三出的豪奢別院!“娘,不委屈。
”我聲音干啞,搖著頭,陪著她演戲,“爹清廉,是百姓之福。
”楊柳氏嘴角偷偷勾起一個弧度,然后命人給我洗漱,將我?guī)У搅遂籼?。當著列祖列宗的面?/p>
我爹取出一個紅木簽筒,筒里面插著兩支簽。一支是吉簽,一只是兇簽。
“阿寧啊……”楊柳氏的聲音帶上了哽咽,將簽筒遞到我面前?!笆中氖直扯际侨狻?/p>
娘和你爹,愁得幾宿沒合眼了。蘇家那邊……侯府的世子,人家是勛貴門第,只肯娶一個。
劉公公那邊呢……”她欲言又止?!半m說年紀大了些,可畢竟是司禮監(jiān)掌印,跟著他,
你吃穿用度總是不愁的,也能……也能幫襯幫襯你爹這清水衙門。
”她用手帕假裝擦了擦眼睛?!霸蹅兗译m窮,但講個公道!抽簽,看天意,抽中黃簽,
風風光光嫁蘇世子!抽中這黑簽……”她聲音帶著哭腔,“那也是你的命!誰也怨不得!
只盼你日后……莫要怨爹娘無能!”前世,就是這“公道”二字讓我顫抖著手,
抽出了那支兇簽。從那日起,我便墜入劉府那比十八層地獄更污穢的深淵。上一世,
彌留之際,我膝蓋被鐵錘敲碎,腳踝被鎖鏈磨破后潰爛。劉公公將我丟入廁所,
恭桶邊蛆蟲蠕動……我死死地攥著手心,強忍淚水,仰頭看著祠堂的穹頂。從前我不曾發(fā)現(xiàn),
這祠堂的頂,竟然是琉璃做的!現(xiàn)在來看,這都是用我的命換來的!“娘!”我看著楊柳氏,
“真的……看天意?”“當然!老天爺最是公道!”楊柳氏用力點頭,淚光盈盈,催促著我。
“快抽吧,莫讓你妹妹等急了,她心軟,看不得姐姐受苦。
”庶妹的嘴角毫不掩飾的譏誚和幸災樂禍的神態(tài),像看一出精心編排的猴戲一樣。
她的頭上可是價值千金的頭釵。我心里冷笑,好一個兩袖清風,家徒四壁的楊御史!
我緩緩地伸出手。指尖沒有半分猶豫,一把攥住了那支兇簽!
宦官的騷臭味鉆進我的鼻腔!我用力一拔!“啪嗒!”簽筒因我的力道歪斜落地。
里面那根竹黃色的“吉簽”滾了出來,沾滿了柴房的塵土……2楊柳氏看看地上滾落的黃簽,
又看看我手中緊握的黑簽,嘲笑了一聲。我爹楊輝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大概想不通,
我這個一向懦弱認命的女兒,怎么會做出如此“自暴自棄”的選擇?!胺潘?!”“楊安寧!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婚姻大事,豈容你……”“爹!”我打斷他,
握著那根冰冷的兇簽折斷在手心。“娘說了,看天意。天意如此,女兒認命。既是閹宦路,
女兒這身窮酸骨,就干干凈凈地去,不臟了侯府的門楣?!蔽椅⑽⒋瓜卵鄄€,
掩去眼底的兇狠?!芭畠骸@就回柴房,等著劉公公的花轎?!闭f完,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重新走向那漏雨的柴房。柴房外的冷雨淅淅瀝瀝下了幾日。楊府上下,
為了討好權(quán)勢滔天的劉公公,終于肯在我身上施舍一點體面。只是這虛假的體面之下,
是極致的羞辱。幾個腌臜的老婆子送來所謂的嫁妝,被隨意地扔在我的柴房門口,
像打發(fā)叫花子一樣。竟然只是一個半舊的樟木箱子。里面是幾件漿洗得發(fā)硬的粗布衣裙,
顏色灰撲撲的,包裹著幾只廉價銅簪木釵。唯一一件稍微值點錢的。
是一件半舊的細棉布里衣,袖口還帶著磨損的毛邊。“大小姐,劉公公府上富貴,
什么好東西沒見過?這些個,也就是個意思,添個箱底兒,省得您進門那天太寒酸,
丟了咱們御史府的臉面。”一個婆子撇著嘴,陰陽怪氣地說著。與此同時,
楊嬌嬌院里的動靜,隔著破敗的院墻都清晰可聞。小丫鬟們捧著各色錦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