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荒郊破廟里,身邊是那位本該恨我入骨的攝政王。
沈寒舟側(cè)身而臥,修長的手指還搭在我腰間,呼吸均勻。昨夜逃亡途中,
我們被追兵逼入絕境,慌不擇路躲進這座破廟。雨勢太大,衣衫盡濕,他執(zhí)意要生火取暖,
我們便……總之,醒來時我衣衫凌亂,而他竟還在熟睡。我小心翼翼地挪開他的手,
正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拉回懷中?!副菹逻@是要去哪里?」他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我強作鎮(zhèn)定:「追兵隨時會到,朕……我們該走了。」沈寒舟睜開眼,
那雙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昨夜之事,陛下打算如何?」
我避開他的目光:「什么昨夜之事?不過是逃命時的意外罷了?!埂敢馔猓俊顾湫σ宦?,
忽然翻身將我壓在身下,「那陛下扯開臣衣襟時,可曾想過這只是意外?」1其實,
我與沈寒舟的恩怨,要從三個月前說起。那時我還是大燕的新帝,剛剛親政不過半年。
而沈寒舟,則是先帝留給我的攝政王,手握重權(quán),朝中半數(shù)官員都是他的人。
都說新帝與權(quán)臣必有一爭,我原以為我們也逃不過這個宿命。直到那個雨夜。御書房里,
我正在批閱奏折,沈寒舟忽然闖了進來。他渾身是血,踉蹌著走到我面前,
單膝跪下:「陛下,鎮(zhèn)北侯謀反,臣已將其拿下?!刮倚闹幸惑@。鎮(zhèn)北侯是朝中重臣,
更是我暗中拉攏的對象,怎會謀反?正欲詢問,卻見沈寒舟搖搖欲墜。我下意識伸手扶住他,
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后背上插著一支羽箭?!改闶軅??」他抬眼看我,
嘴角扯出一個蒼白的笑:「為陛下效力,臣萬死不辭?!鼓且豢?,我忽然意識到,
或許我一直都錯看了他。我親自為他處理傷口,看著那猙獰的傷口,心中竟生出一絲愧疚。
這些年來,我處處防備他,卻不知他一直在暗中護我周全。包扎完畢,他要告退,
我鬼使神差地留下了他:「今夜雨大,攝政王就在偏殿歇下吧?!顾读算?,
隨即恭敬道:「臣遵旨?!鼓且灰梗逸氜D(zhuǎn)難眠。
腦海中總是浮現(xiàn)他蒼白的臉色和背上的傷口。天快亮?xí)r,我終究還是去了偏殿。推門而入,
他正靠在軟榻上假寐,聽到聲音立刻睜眼:「陛下?」「朕……朕來看看你的傷?!?/p>
借著燭光,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為深不可測的幽深。我在他身邊坐下,
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可有發(fā)熱?」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才道:「臣無礙。」
收回手時,卻被他握住了?!副菹隆顾穆曇艉茌p,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臣有一事不明?!埂负问??」「陛下為何要來?」這個問題,我答不上來。
2此后的日子里,我與沈寒舟的關(guān)系悄然發(fā)生了變化。朝堂之上,我們依舊是君臣,
他恭敬有禮,我威嚴端肅??伤较吕铮傆行┱f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在空氣中流轉(zhuǎn)。
直到一個月后的中秋宮宴。那夜月色正好,我喝了些酒,有些微醺。
宴后獨自在御花園中漫步,卻在湖心亭里遇到了同樣微醉的沈寒舟?!笖z政王也來賞月?」
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我行禮:「見過陛下。」許是酒意作祟,他今夜少了往日的冷峻,
多了幾分慵懶。月光灑在他身上,竟讓我看得有些失神?!缸?,不必多禮。」
我在他對面坐下。兩人相對無言,只有夜風(fēng)送來桂花的香氣。「陛下可知,臣等這個位置,
等了多久?」他忽然開口。我一愣:「什么位置?」他抬眼看我,
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緒:「能與陛下這樣……坐在一起的位置?!剐奶┝艘慌?。
「沈寒舟,你醉了。」「是,臣醉了?!顾猿耙恍Γ覆蛔?,怎敢說這樣的話?!?/p>
他站起身,踉蹌了一下。我下意識去扶,卻被他反手拉入懷中?!副菹?,臣斗膽問一句,」
他的呼吸噴灑在我耳畔,「那夜陛下來看臣,當(dāng)真只是看傷嗎?」我掙扎著要推開他,
他卻抱得更緊:「陛下心里,可曾有過臣?哪怕只是一瞬?!埂阜潘粒 刮业秃?。他松開手,
退后兩步,深深一拜:「臣知罪?!罐D(zhuǎn)身離去時,
我聽到他低低地說了一句:「臣本不該有此妄想?!鼓且灰购?,沈寒舟開始疏遠我。朝會上,
他依舊盡職盡責(zé),可再也不會在私下出現(xiàn)在我面前。偶爾在宮中相遇,也只是恭敬行禮,
然后匆匆離去。我告訴自己,這樣最好。君臣之間,本就該如此。可為什么,
心里會有種說不出的空落?3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個月后。那日早朝,忽然有人參奏我乃女子,
不該為君。滿朝嘩然。我端坐龍椅之上,冷眼看著下方的錢太傅:「錢大人此言,可有憑證?
」「臣有人證!」錢太傅一揮手,一個宮女被帶了上來。我認得她,是曾經(jīng)伺候過我的翠兒。
翠兒跪在殿中,顫聲道:「奴婢曾親眼見過……見過陛下沐浴……」「夠了。」我打斷她,
目光掃過群臣,「諸位覺得,朕是男是女,很重要嗎?」「這……」群臣面面相覷。
「朕登基以來,削藩平亂,整頓吏治,開倉賑災(zāi),可有做錯?」我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階,
「朕問你們,是要一個無能的男帝,還是要一個能為百姓謀福祉的女帝?」殿中一片寂靜。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臣以為,陛下性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乃天命所歸,
德配天下?!故巧蚝邸K奖姸?,在殿中跪下:「陛下圣明,臣愿誓死追隨。」
有了他帶頭,陸續(xù)有大臣跟著跪下??慑X太傅顯然早有準(zhǔn)備,
他冷笑道:「攝政王自然要維護陛下,畢竟……」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和沈寒舟一眼,
「陛下對攝政王,可是寵愛有加啊。」這話里的暗示太過明顯,
我臉色一沉:「錢太傅是想說什么?」「臣不敢妄言,只是民間多有傳聞,
說陛下與攝政王……關(guān)系匪淺?!埂敢慌珊?!」「是不是胡言,查查便知?!?/p>
錢太傅胸有成竹,「臣懇請?zhí)竽锬镏鞒止?!」我心中一沉。太后雖是我名義上的母親,
實則一直對我不滿,若是她出面……果然,太后的懿旨很快就到了:「請陛下移駕慈寧宮?!?/p>
4慈寧宮中,太后高坐上首,眼神冰冷地看著我?!富实?,哀家問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挺直脊背:「兒臣是先帝親封的太子,是大燕的皇帝?!埂改蔷褪遣豢险f實話了?」
太后冷笑,「來人,驗身!」幾個嬤嬤圍了上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殿外忽然傳來喊殺聲?!柑竽锬?,大事不好!」一個太監(jiān)跌跌撞撞跑進來,
「鎮(zhèn)西王帶兵攻進皇宮了!」太后臉色大變:「什么?」我心中雪亮。錢太傅敢如此大膽,
背后必有人撐腰。鎮(zhèn)西王早有不臣之心,這次怕是要趁機奪位?!缸o駕!護駕!」
慈寧宮頓時亂成一團?;靵y中,一只手拉住了我:「陛下,跟臣走!」是沈寒舟。
他不知何時趕到,一身玄衣已染了血跡?!附娨呀?jīng)被收買大半,臣的人守不了多久?!?/p>
他拉著我往外跑,「臣已備好快馬,陛下先離開京城!」「那你呢?」「臣斷后。」「不行!
」我拉住他,「要走一起走!」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陛下,臣的命是陛下的,可陛下的命,
是天下百姓的?!拐f完,他將一個包裹塞到我手中:「這里面有臣的兵符和一些銀兩,
陛下去西北找鎮(zhèn)北將軍陸遠,他會護陛下周全?!埂干蚝郏 顾呀?jīng)轉(zhuǎn)身沖向追兵。
我咬牙跺腳,只能先行離開。5我騎著快馬一路向西,身后喊殺聲漸遠。出了京城,
我不敢走官道,專挑小路走。一路風(fēng)餐露宿,好不狼狽。三日后的黃昏,
我正在一處山林中歇息,忽然聽到馬蹄聲。我連忙躲到樹后,卻見來人竟是沈寒舟。
他一身是傷,見到我時,緊繃的身子才松懈下來,竟是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沈寒舟!」
我沖過去扶住他。他嘴角帶血,卻還在笑:「找到陛下了……太好了……」
我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你這個傻子,為什么要來找我?」
「臣說過……臣的命是陛下的……」他抬手,虛弱地擦著我的眼淚,
「陛下別哭……臣沒事……」我扶著他找到一處山洞暫避。檢查他的傷勢時,
我倒吸一口涼氣。大大小小十幾處傷口,最重的一處在腹部,血流不止。
我撕下衣擺為他包扎,手抖得厲害。「陛下的手……真軟……」他有些神志不清了,喃喃道,
「臣早就想摸摸了……」「別說話,留著力氣?!埂副菹隆加芯湓挕恢毕胝f……」
「等你好了再說。」他搖搖頭,艱難地握住我的手:「臣怕……沒機會了……」「不會的,
你不會有事的!」「陛下,臣……臣心悅你……」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從很久……很久以前……」我愣住了。
「那年上元節(jié)……陛下女扮男裝出宮……在湖邊救了一個落水的少年……」他笑得虛弱,
「陛下不記得了吧……可臣……一直記得……」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六年前的上元節(jié),
我確實救過一個少年。那時我才十四歲,偷跑出宮看花燈,恰好遇到有人落水。
我不假思索跳下去救人,上岸后,那少年一直昏迷不醒。我怕身份暴露,
留下一塊玉佩就匆匆離開了?!甘悄恪埂赋颊伊吮菹铝辍顾难凵駶u漸渙散,
「終于……終于能死在陛下身邊了……」「不準(zhǔn)說這種話!」我緊緊握著他的手,「沈寒舟,
你給我撐??!」可他的手,漸漸涼了。6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回過神來時,
天已經(jīng)黑了。沈寒舟還有微弱的呼吸,但已經(jīng)陷入深度昏迷。我不能讓他死。絕對不能。
我翻出他給我的包裹,里面除了兵符銀兩,還有一些傷藥。我小心地給他上藥,
然后生火取暖。整整一夜,我都守在他身邊,不敢合眼。天亮?xí)r,他的燒退了些,
呼吸也平穩(wěn)了。我松了口氣,正要再給他換藥,洞外忽然傳來聲音?!杆眩∷麄円欢ㄔ诟浇?!
」是追兵!我連忙熄了火,扶著沈寒舟往山洞深處躲。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這時,沈寒舟醒了。他立刻明白了狀況,
掙扎著要起身:「陛下先走,臣來拖住他們?!埂竸e動!」我按住他,
「你這樣出去就是送死?!埂改且脖缺菹卤蛔プ??!埂刚l說我會被抓???」我咬咬牙,
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我解開發(fā)髻,讓長發(fā)披散下來,又撕破衣襟,露出女子的曲線。
沈寒舟瞪大了眼睛:「陛下……」「一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別出聲。」我深吸一口氣,
走了出去。「救命!救命啊!」我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追兵們一愣,
顯然沒想到會遇到一個女子?!改闶鞘裁慈??」為首的問?!感∨邮歉浇迕瘢?/p>
上山采藥迷了路?!刮页蓱z地看著他們,「幾位大哥行行好,送小女子下山可好?」
那人狐疑地打量著我:「這深山老林的,你一個女子來采什么藥?」「家中老母病重,
郎中說需要一味山參……」我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或許是我的演技太好,
那人的神色緩和了些:「你可見過兩個男子經(jīng)過?」我搖頭:「小女子一直在山中轉(zhuǎn)悠,
什么都沒見到。」「頭兒,要不我們先送這小娘子下山?」一個手下色瞇瞇地看著我。
為首的瞪了他一眼:「正事要緊!」他又看向我,「小娘子,我們還有要事,你自己小心些。
」說完,帶著人繼續(xù)搜山去了。等他們走遠,我才癱軟在地?;氐缴蕉矗?/p>
沈寒舟正撐著身子靠在石壁上,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副菹聞偛拧埂竸e說了,保命要緊。
」我扶他躺下,「等你傷好些,我們就去找陸遠。」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陛下為何要冒險?
」我愣了愣:「你都能為我擋刀,我為什么不能為你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