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西門宅內(nèi),軟榻內(nèi)的錦被一陣翻涌。
鉆出頭來晃了晃腦袋,吐出一口濁氣,西門慶兀自穿著中衣。
心說有道是家中繁榮千樣好,不如野花一枝香。
推開門去,放了這一屋子的腌臜氣,穿了一身青布直裰自在偏房閑坐。
西門慶直覺體內(nèi)灼熱,自覺不適,便攤開兩手。
“來呀,端茶來!”
門外的文杏應(yīng)了一聲,不消多時,端著一壺新泡的六安瓜片鉆了進來。
“小姐,可是睡好了?”
看著粉帳中云鬢蓬松,雙頰粉紅的薛寶釵,文杏斟了一杯溫茶遞了過去。
“自是睡好了,三妹妹和林妹妹呢?”
飽滿的紅唇輕輕將茶盞中的茶水吮進口中,薛寶釵只覺得腦袋清醒了些,伸手輕輕托著臻首,轉(zhuǎn)頭看向軟榻。
明明昨夜三個人還是一張榻上說著話的呢..
文杏聞言輕輕捂嘴一笑。
“今早晨雞還沒叫呢,林姑娘和三姑娘便走了,林妹妹還跟奴婢說,小姐睡得憨如,憨如.”
說到這,文杏的一張粉白小臉憋得如桃花瓣一樣粉紅。
看的薛寶釵瞥了她一眼,把茶盞輕輕墩在桌上,啐了一口。
“你只管說就是了,我又不能把你撕了去!”
她早就知道林妹妹牙尖嘴利心藏錦繡了,這幾天幾個姑娘同床共枕,說了之前多年都不敢說的話。
更是讓她對林妹妹的聰明伶俐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心里自然也知道,這林妹妹肯定不知道怎樣風(fēng)趣自己。
果不其然,一聽小姐的話,文杏嗤的一聲,嘴里笑了起來。
“林小姐,還說小姐睡得,憨如玀玀呢!”
玀玀是正經(jīng)吳語中對小豬的稱呼,薛寶釵也是金陵來的,自然知道。
好啊,林妹妹竟然說自己睡得像小豬。
心頭記上了這一筆,薛寶釵臉色稍稍一紅。
都怪她昨夜對今日上的仙庭,得見仙人的事情太過興奮,直到后夜四更天才堪堪睡去。
卻不想,倒叫兩位妹妹看了好戲去。
把心里的一絲羞憤驅(qū)趕走,薛寶釵看了看外面已經(jīng)放晴的天空,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問。
“杏兒,幾時了?”
一見小姐起身,文杏趕緊過來伸手將掛好的大紅金線團絨衣摘下,與寶釵穿好。
“剛才打鐘的剛來過,剛過卯時呢?!?/p>
給薛寶釵一頭的黑發(fā)盤著發(fā)髻,文杏看著銅鏡中薛寶釵的臉有些不解。
“小姐,要不咱們房里也放一個西洋鐘吧?!?/p>
西洋鐘這東西,在榮國府和寧國府中都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寶玉還有一塊懷表呢。
他們薛家又不是用不起,自家小姐為什么不在院子里置辦一塊呢。
“哎,終究是寄人籬下?!?/p>
薛寶釵輕吐一口香蘭,看著銅鏡中自己的面龐,伸手輕輕觸了觸額角的鬢發(fā)。
若是放在之前,她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可自從得知了這仙界之精妙,妙法之無窮,她心中那堪比天高的志氣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能寫出‘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娋涞钠媾?,自然是不愿窩在這深宅大院中,做籠中金絲雀的。
‘暫且韜光養(yǎng)晦,待我..’
手指輕輕挑著自己瑩潤的眉眼,薛寶釵輕輕梳理著一頭的秀發(fā),心中暗想。
這賈府看似這些時日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但她和兩位妹妹的理解卻都出奇的一致。
有道是三分黑時還有骨,十分紅處竟成灰,賈府這般的大族,怕也遮奢不久了。
更別說賈王史薛四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如果想將這家宅中的情況扭轉(zhuǎn),她們幾個小女兒是不夠的。
但是,既然有仙家撐腰,她們也甘愿一試!
本來柔和的眉眼突然伶俐起來,連身后給她梳理發(fā)髻的文杏都嚇了一跳。
“小姐這般神色,倒也似了幾分男兒了!”
聽著文杏的話,薛寶釵輕輕擺了擺豐膩的小手。
“且去把我那件緞翠面兒的鶴氅取來?!?/p>
“哎!”
文杏喜應(yīng)了一聲,趕緊去那云頭櫥內(nèi),打開箱扇,雙手將那件緞翠面兒,上嵌金絲,下繡八寶,云肩攢袖的鶴氅捧將出來。
“這衣服自從在老宅置辦了來,小姐還未穿過呢!”
服侍著薛寶釵將鶴氅穿了,文杏喜滋滋的開口。
而看著鏡子中穿上一身鶴氅,從本來就嬌艷動人又變的明艷了三分,薛寶釵的臉色微微一紅。
其實,她也是愛顏色的。
只是平日在姐姐妹妹身前,不大好張揚罷了。
平時穿的也都是些素凈,樸拙的衣服,似這般明艷的卻少穿了些。
仙人貴為天上客,自是不會在乎自己這凡俗裝扮的,也就無謂衣著了。
昨夜她還專門將這一頭的黑發(fā)用澡豆專門清洗過,生怕身上有什么不潔之物,帶到仙界去,惹了仙長生氣。
將一身衣著理順了,寶釵剛欲差文杏去尋鶯兒,不想只聽外面一聲嬌俏的說笑。
“呦,小鶯兒,你這是抱著什么寶貝?。 ?/p>
林黛玉一身青碧色的藕絲裙,身上的大紅斗篷裹著嬌俏的身軀,這紅配綠俗氣至極的打扮,穿在她身上,竟然顯得格外清麗脫俗。
她身旁跟著的鶯兒抱著琴盒,額頭上微微可見汗水。
“林小姐,您,您別說笑了。
這是我們小姐讓我去貨棧取的。”
鶯兒也知道這幾天自家小姐和林姑娘相好,夜夜同塌而眠,沒有背著她,將琴盒往上提了提。
跟著鶯兒進了屋的林黛玉看著換了一身衣服的薛寶釵,眼睛也是一亮。
最能發(fā)現(xiàn)女人的美的,只有女人。
這就和最懂男人的只有男人一樣。
“寶姐姐今天可是好漂亮啊!”
林黛玉湊了上去,看著薛寶釵這一身和往日完全不同,艷麗多姿的穿搭,學(xué)著看過雜書里登徒子嘖嘖稱奇的樣子,上下打量著。
“好一個小娘子?!?/p>
看著文杏和鶯兒將門掩上退了出去,薛寶釵也輕輕推了一把一旁的林黛玉。
“要我說,那仙長真不該醫(yī)好你的??!
本來顰兒哪有如今的這般翹嘴貧舌呢!”
笑罵了一句,薛寶釵輕輕打開包裹著琴盒的錦緞。
林黛玉剛欲調(diào)笑幾句,卻被薛寶釵掀開琴盒后里面的東西驚了一跳。
“寶姐姐,這,怎么這般多的金子??!”
琴盒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亲龊玫慕鹋?,一塊一塊上都刻著‘薛’字。
薛寶釵伸手撫摸著琴盒里的一塊塊金錠。
“我家京內(nèi)買賣中的所有存金,無論是貨棧,還是當(dāng)號,酒肆,書齋,能支出的金貨,我都支出了一半來?!?/p>
林黛玉看著這一盒金子,她雖是大宅出來的,可是這般多的金子,他還沒見過呢。
“這該有多少?”
薛家和其他三大家族不同,賈王史三族雖然名聲顯赫地位超群,家里的財貨也不知凡幾。
可是若是想拿的出如此多的現(xiàn)貨金銀來,卻不如薛家這般容易。
行商走貨的,自是窖庫中時常就背著金銀的。
薛寶釵的星眸掃過著一排排的金錠,輕扣貝齒。
“一千五百兩?!?/p>
薛寶釵的話讓林黛玉美目一皺。
她雖不耐煩這些金啊銀的,可林如海身為御史,又督過揚州,自是知道這金子是何等價值。
“寶姐姐,這..”
饒是林黛玉,也被薛寶釵的手筆嚇了一跳。
寶姐姐這是要..以薛家之物力,結(jié)仙人之歡心了么?
而望著琴盒里的一摞摞金牌,薛寶釵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這金子放在貨棧中,也只是死物而已?!?/p>
薛寶釵合上琴盒,輕輕一笑。
“若是能引得仙君高興,解了林妹妹的寒毒,我體內(nèi)的熱疾,便是再來一千五百兩,我也是要拿出來的?!?/p>
薛寶釵說著,將琴盒重新用上好的蜀錦裹了。
如果能換來更大的仙緣,別說一千五百兩,就是五千兩五萬兩,都有人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仙長有醫(yī)好林妹妹之疾的手段,又有調(diào)動九幽探視天庭的本事,這等凡俗之物,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而她這邊剛把琴盒裹好了抱起來,便覺得渾身一松。
緊接著,雙目一黑,渾身如墜無底深淵一般。
下一刻,等雙目清明時,便看到了眼前的一片仙境..
和一名登徒浪子!
西門慶本在自己院中飲茶,誰承想渾身一麻。
再睜眼時,眼前竟然多了此等嬌娥!
看著抱著琴盒,一身藕絲裙的薛寶釵,西門慶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
和家中那幾個俗家的姐兒不同,大家閨秀出身的薛寶釵身上自然帶著一股子清冷。
這般氣氛,更是激起了西門慶的心頭的邪火。
一旁的寶釵秀美的眉毛輕輕皺起,這等神仙居所,竟然也有這般和自己哥哥一樣的人!
薛蟠:“????”
臉上掛起笑容來,西門慶理了理身上的直裰,輕咳一聲。
“敢問小姐...”
“好個潑賊!”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輕喝傳來。
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坤道頭扎發(fā)髻,身披道袍,手里捻著拂塵信步而來。
而西門慶更加歡喜了,玄門人好??!
他還沒玩過道姑呢!
迎身上去,剛要和這位花容月貌的道姑交流,卻見那坤道抬起了素手。
“閃電奔雷掌!”
一旁的薛寶釵看得分明,眼見那坤道掌中閃爍出藍(lán)色的電弧,一掌輕輕擊在西門慶的胸口。
西門慶本來還欲調(diào)笑幾句,突然間只覺得胸口一麻,瞬間便抽搐起來。
整個人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薛寶釵目光一凝,檀口都嚇得合不上了。
‘這這這...’
看著輕描淡寫收回手掌的坤道少女,心頭大震。
這,這五雷正法,竟然收放自如!
眼前的仙子,果然是天上的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