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那點可憐的糊糊徹底倒了個一干二凈，融進濕泥里去了。

“大…師…咕嚕?！埫蔽移疵財D出幾個字眼，泥漿在嘴唇開合間不斷涌入?！班?？

說啥？”魯智深似乎聽不清，還特意俯低了點他那如磐石般沉重的身體，

夾著我脖子的鐵臂箍得更緊了些，“大點聲！莫不是沒吃飽？”他哈哈笑著，

手腕猛地又加了把力，把我朝坑底更深的地方重重一砸！“噗——！

” 更大一股黑泥噴了出來，糊滿我整張臉。

就在我靈魂幾乎要從口鼻耳朵里尖叫著飛散的絕望關(guān)頭，

頭頂上魯智深那破鑼嗓子唱的怪調(diào)還在荒腔走板地蔓延，

猛地拔了一個更高的調(diào)門：“……嘿喲那個……澆得勤來菜苗旺呀——！

”或許是他勁道使得太猛，

又或是那粗布褲腰帶實在經(jīng)不起我這“人形拖把”的激烈摩擦——只聽刺啦一聲脆響！

我腳上那只本就快掉跟的破麻鞋，如同打了敗仗倉皇撤退的兵卒，

倏地掙脫了唯一纏絆腳踝的草繩束縛，在空中劃出一道極其離譜的弧線。鞋子高高飛起，

帶著一路甩出去的泥點子，翻著筋斗，

越過了下面那群聞聲聚攏在菜園邊籬笆墻外、伸長了脖子看神仙拔樹的好事潑皮們的頭頂。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我的視線被爛泥糊著，

耳朵卻被底下驟然爆發(fā)的、那種想使勁憋住卻又按捺不住的古怪倒抽冷氣聲填滿。

所有潑皮的喉管里，幾乎同時發(fā)出了“嗬——”的一下，整齊得如同排練好的劇目。下一瞬，

“啪嗒”一聲輕響。異常的輕。那聲音帶著點遲疑，

有點像是……浸透的濕拖把布頭砸在涂滿了厚實油脂的光滑石壁上？

一片詭異的、窒息般的寂靜。連魯大師哼唱那不著調(diào)的嗓音都停頓了一下。

魯智深把我從泥巴坑里扯出來，隨手丟在旁邊——像扔一件沾滿了污泥的破麻袋。

空氣嗆進被泥糊住的喉嚨管，我咳得驚天動地，眼前模糊成一片色塊，

幾乎以為自己真要溺斃在陸地上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和泥漿攪拌在一起，糊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