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冷宮棄妃時，喉嚨正燒著皇后賜的毒酒。原主記憶里，
她是唯一發(fā)現(xiàn)皇帝咳血秘密的人?；屎笮τ奈夷橆a：“妹妹安分些，本宮賞你全尸。
”我默默記下毒藥成分——現(xiàn)代法醫(yī)的本能。半年后皇帝暴斃，滿朝太醫(yī)束手無策。
我扒開龍袍露出針孔：“慢性混合毒，至少三種?！被屎笾钢壹饨校骸把趪娙耍?/p>
”我當(dāng)眾剖開胃袋提取毒物：“娘娘，您配方比例錯了?！薄芭喾帕艘诲X，
反而中和了烏頭的毒性?！薄跋麓螝⑷?，記得先咨詢專業(yè)人士。
”……冷宮破窗透進慘淡的晨光?；覊m在光束里無聲翻滾。喉嚨深處火燒火燎。
像吞下了一塊通紅的烙鐵。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我蜷在冰冷的土炕上。
身下是散發(fā)著霉味的薄薄草褥。胃里空得發(fā)慌，絞緊著。餿掉的飯菜氣味頑固地鉆進鼻腔。
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涌來?；屎竽菑埍ｐB(yǎng)得宜的臉。笑得溫婉，眼神卻冷得像冰。
“妹妹知道得太多。”“安分些，本宮賞你個痛快?！蹦侵淮髦A麗護甲的手。
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冰涼，帶著脂粉的膩香。玉盞里，琥珀色的酒液晃動著。
倒映出她眼底的殺意?！昂攘税伞！薄袄鋵m清苦，本宮心疼妹妹?！蹦潜揪频奈兜?。
辛辣里裹著絲絲詭異的甜。我猛地坐起，劇烈嗆咳。肺腑間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瞬間濕透了單薄的寢衣。我扶著斑駁掉漆的土墻。手指摳進墻縫的灰泥里。
冰涼的觸感稍微拉回神志。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清晰?；实廴諠u消瘦，咳血不止。
御前侍奉的我，撞見了秘密。皇后需要永遠封住我的口。冷宮唯一的“恩典”。
是一杯送行的毒酒。我靠著墻，急促喘息。舌尖下意識抵住上顎。細細分辨著口腔里的余味。
苦杏仁的微澀，若有若無。一絲極淡的金屬腥氣。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
像腐敗的花蜜。喉嚨的灼燒感緩慢褪去。留下一種奇異的麻木?，F(xiàn)代法醫(yī)的本能開始運轉(zhuǎn)。
砒霜？癥狀高度吻合。烏頭堿的麻痹感？那甜膩……莫非是鉤吻？幾種毒物混合的雞尾酒。
皇后倒是“用心良苦”。“吱呀——”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被推開。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宮女進來。端著個豁了口的粗陶碗。渾濁的米湯，飄著幾片爛菜葉。
“姑娘醒了？”她把碗擱在缺腿的破桌上。渾濁的眼珠掃過我慘白的臉?！靶蚜司秃?。
”“這地方，活著比死了更難熬?！彼穆曇舸指?，沒什么溫度。放下碗，轉(zhuǎn)身便走。
木門在她身后“哐當(dāng)”合上。震落一片灰塵。我撐著土炕邊緣站起來。雙腿虛軟得厲害。
走到破桌前?？粗峭胴i食般的湯水。胃里一陣翻攪。不是惡心，是餓。
尖銳的饑餓感啃噬著神經(jīng)。我端起碗。冰涼的碗沿硌著手心。屏住呼吸，灌下一大口。
餿味和土腥氣直沖腦門。強行咽下去。喉嚨殘留的麻木感似乎更重了。
食物滑過食道的觸感遲鈍。我放下碗。走到唯一的小窗前。冷宮荒僻，雜草叢生。
遠處宮墻高聳，隔絕了人間。幾只灰雀在枯枝上跳著。叫聲短促而凄涼。
皇后的臉在腦中揮之不去。那偽善的笑意。那冰涼拍打臉頰的觸感?！鞍卜中p你全尸？
”我扯動嘴角。喉嚨里發(fā)出嘶啞難辨的聲音。“等著。”“配方比例，我會替你好好驗算。
”日子在冷宮的荒蕪里緩慢爬行。像一潭發(fā)臭的死水。每日只有那個老宮女出現(xiàn)一次。
送來一碗勉強果腹的餿食。她的眼神渾濁，像蒙著霧。偶爾掃過我。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姑娘氣色……倒比前些日子好些？”她某次放下碗時，
忽然開口。聲音依舊粗嘎。我蜷縮在土炕角落。抱著膝蓋，埋著頭。肩膀微微顫抖。
喉嚨里發(fā)出含混的嗚咽。像受驚的小獸。“怕……怕……娘娘……”我哆嗦著，
聲音細弱斷續(xù)。“別過來……別過來……”老宮女沉默地站了一會兒。
渾濁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最終只是低低嘆了口氣。“作孽?！彼龘u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沉重的木門隔絕了外面微弱的光。我緩緩抬起頭。臉上的驚懼瞬間褪去。眼神沉靜如水。
只有袖中緊握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砒霜、烏頭、鉤吻……毒性、發(fā)作時間、殘留特征……每一種毒物的數(shù)據(jù)。
在腦中反復(fù)排列組合。冰冷的理性，是唯一的武器?；钕氯?。必須活下去。三個月后。
冷宮的死寂被急促的腳步踏碎。木門被粗暴撞開。幾個面生的太監(jiān)沖進來。眼神銳利如鷹隼。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總管，面白無須。眼神刀子般刮過我全身?！疤K氏？”他聲音尖細，
帶著不容置疑?！案奂易咭惶??！睕]有解釋，沒有理由。老宮女瑟縮在角落，大氣不敢出。
我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卻瞬間換上極致的驚恐?！安弧灰獨⑽遥 蔽壹饨兄罂s。
眼淚洶涌而出。“娘娘饒命！娘娘饒命??！”身體抖如篩糠。一個太監(jiān)上前，
粗暴地抓住我胳膊。將我拖拽下炕。手臂被攥得生疼。拖過冰冷堅硬的地面。
冷宮外停著一乘簡陋的青布小轎。我被粗魯?shù)厝诉M去。轎簾落下。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轎子搖搖晃晃。在深宮狹窄的巷道里穿行。方向……是皇帝的寢宮。越靠近，
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越濃。壓抑的哭泣聲隱約傳來。太監(jiān)宮女們腳步匆匆。臉色都白得像紙。
寢宮外，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王公大臣，后宮妃嬪。個個面如死灰。
壓抑的悲泣聲匯成一片低沉的嗚咽。我被拖拽著，踉蹌穿過人群。無數(shù)道目光射來。
驚疑、嫌惡、恐懼……像冰冷的針?；屎蟮纳碛傲⒃谧钋胺健Ｒ簧硭胤?，鬢邊簪著白花。
她正用手帕按著眼角。肩膀微微抽動。似乎悲痛欲絕。然而，當(dāng)她微微側(cè)目。
視線與我驚恐畏縮的目光相撞時。她按著帕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眼底深處。
一絲極快閃過的錯愕和冰冷的審視。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那深切的悲痛重新覆蓋。
她甚至微微朝我這邊偏了偏頭。唇角似乎向下抿緊了一瞬。像是在無聲地警告?！鞍卜中?。
”我被粗暴地推進了寢殿深處。
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奇特的甜腥氣。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龍床前，圍著一圈太醫(yī)。個個臉色灰敗，汗如雨下。低聲爭論著什么。
“脈象全無……這……”“癥狀詭譎，前所未見??！”“急火攻心？還是邪風(fēng)入體？
”爭論聲混亂而絕望。“都閉嘴！”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響起。是太醫(yī)院院判，陳太醫(yī)。
他須發(fā)皆白，手指搭在皇帝枯槁的手腕上。眉頭擰成了死結(jié)。手指微微顫抖。殿內(nèi)瞬間死寂。
只有壓抑的呼吸聲。陳太醫(yī)收回手。沉重地閉上眼。再睜開時，一片死灰。他緩緩搖頭，
聲音嘶啞干澀?！氨菹隆堮S……賓天了?！倍潭處讉€字。像巨石投入死水。
“陛下啊——！”殿外驟然爆發(fā)出震天的悲號?；屎笊眢w一晃。被旁邊的宮女慌忙扶住。
她以帕掩面，哀慟的哭聲凄厲響起?！氨菹?！您怎么舍得丟下臣妾啊——！
”那哭聲撕心裂肺。帶著令人動容的絕望。滿殿的太醫(yī)和宮人齊刷刷跪倒。
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俺嫉葻o能！臣等萬死！
”悲聲、哭聲、告罪聲……混亂地交織在一起。寢殿成了巨大的靈堂。
我縮在巨大的鎏金蟠龍柱的陰影里。身體還在“瑟瑟發(fā)抖”。像一片被狂風(fēng)摧殘的落葉。
目光卻穿過混亂的人影。死死鎖住龍床上那具明黃的身影。皇帝的身體僵直。
裸露在明黃寢衣外的手腕和脖頸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極不自然的青灰色。
嘴角殘留著一絲深褐色的干涸痕跡。喉結(jié)下方……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小的、暗紅色的點。
像被蚊蟲叮咬過。幾乎難以察覺。我藏在破爛袖口下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微微屈伸著。
模擬著某種按壓探查的動作?？諝饫锬枪商鹦任??；旌现鴿饬业乃幬?。砒霜的金屬腥？
鉤吻腐敗的甜膩？還有……一絲被掩蓋的辛辣？混亂中，沒人注意角落里的我。
一個早已被遺忘的冷宮棄妃?；屎蟮目蘼暽陨酝ｎD。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陳太醫(yī)。
聲音因悲痛而顫抖破碎?！瓣愒号小菹隆菹戮烤埂彼煅手?，幾乎說不下去。
“究竟是何病癥，如此突然？”“讓陛下……讓陛下連句話都……”她再次以帕掩面，
泣不成聲。陳太醫(yī)跪在地上。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磚。聲音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回稟娘娘……陛下脈象驟停……”“氣絕之前，
口鼻……似有褐跡……”“然……然脈癥詭譎難辨……”“臣……臣等實難……實難斷定??！
”他語無倫次，身體抖得厲害?！半y斷定？”一個尖利的女聲猛地拔高。
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是李貴妃。她妝容已花，眼睛紅腫。此刻卻猛地站起，指著太醫(yī)們。
“一群廢物！”“陛下龍體抱恙非止一日！”“你們?nèi)杖照埫}，竟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尖利破音。
“如今陛下……陛下就這么不明不白……”“你們太醫(yī)院難辭其咎！
”她的話像投入油鍋的水滴。跪地的太醫(yī)們抖得更厲害。頭埋得更深?！百F妃娘娘息怒！
臣等萬死！”“陛下之癥，委實……委實前所未見??！
”“急癥如山倒……”辯解聲微弱無力。殿內(nèi)的氣氛更加凝滯。
悲傷混雜著恐懼和即將到來的清算氣息?；屎缶従彿畔卵诿娴呐磷印Ｄ樕蠝I痕猶在。
眼神卻透出一股沉痛的決絕。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全身力氣。“陳院判?！甭曇舨淮?，
卻壓過了所有嘈雜。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本宮知道你們盡力了。”“但陛下乃九五之尊，
身系天下?！薄褒堮S賓天，豈能不明不白？”她目光掃過地上抖成一團的太醫(yī)。
最終落回陳太醫(yī)身上?！氨緦m給你一日時間。”“召集太醫(yī)院所有圣手。
”“務(wù)必……給本宮，給天下一個交代！”最后幾個字，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
陳太醫(yī)渾身一顫。頭重重磕在地上?！俺肌褴仓?！”那聲音，已近絕望?；靵y中，
我像一抹幽魂。貼著冰冷粗糲的殿柱。一點點，悄無聲息地挪動。向著龍床的方向。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點上。呼吸放得極輕。破碎的裙裾拖過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
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悲痛欲絕的皇后。
和那群末日降臨般的太醫(yī)身上。沒人留意這個角落里的螻蟻。近了。更近了。
那股混雜的、令人作嘔的甜腥藥味。越發(fā)清晰刺鼻?；实劭蓍禄覕〉拿嫒萁阱氤?。
青灰色的皮膚下。隱隱透出不祥的暗紫脈絡(luò)。嘴角的深褐色痕跡已經(jīng)干涸。
凝固成一道丑陋的痂。我的目光。死死釘在他的脖頸下方。喉結(jié)左側(cè)一寸。
那個微小的暗紅色點。在慘淡的燭光下。終于顯露全貌。針尖大小。邊緣極其整齊。
周圍皮膚有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收縮褶皺。像被極細的針迅速刺入又拔出。
我的手藏在寬大的破袖里。指尖冰涼。卻異常穩(wěn)定地模擬著動作。仿佛握著無形的柳葉刀。
“嗚……嗚嗚……”一聲細弱、壓抑的嗚咽。突兀地在死寂的寢殿角落響起。
像受驚幼獸的哀鳴。在這片被巨大悲痛和恐懼籠罩的空間里。微弱，卻異常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這聲音吸引過去。驚疑、審視、嫌惡……如同實質(zhì)的利箭。
聚焦在那個蜷縮在龍床陰影下的身影上。我緊緊抱著膝蓋。頭深深埋在臂彎里。
單薄的肩膀劇烈地聳動。破碎的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
“怕……怕死……別殺我……”“娘娘……別殺我……”聲音嘶啞含混。充滿了瀕死的恐懼。
皇后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轉(zhuǎn)過頭。淚痕未干的臉上。那雙美目瞬間射出凌厲的寒光。
直直釘在我身上。如同淬了毒的冰錐。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緊緊攥著那塊素白的手帕。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按竽懀 币宦晠柡?，帶著雷霆之怒。打破了殿內(nèi)凝滯的死寂。
李貴妃柳眉倒豎。幾步?jīng)_上前來。指著瑟瑟發(fā)抖的我?！澳膩淼寞倠D！”“陛下靈前，
竟敢胡言亂語！”“穢亂宮闈！驚擾圣靈！”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生疼?！皝砣耍?/p>
給本宮拖出去！”“杖斃！”最后兩個字，帶著血腥的殺意。兩個身材魁梧的太監(jiān)應(yīng)聲上前。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冰冷的殺人機器。粗壯的手臂伸向我。陰影瞬間籠罩下來。
帶著濃重的汗味和死亡的氣息?！安弧?！”我爆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
身體猛地向后縮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蟠龍柱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巨大的撞擊力讓我眼前一黑。喉頭腥甜。但我借著這股撞擊的反力。
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猛地向前一撲！不是逃離太監(jiān)的抓捕。
而是撲向——那張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龍床！撲向龍床上那具已無聲息的帝王軀體！“護駕！
”“攔住她！”“瘋婦！”驚呼聲、怒斥聲、尖叫聲……瞬間在寢殿內(nèi)炸開！
時間仿佛被拉長。無數(shù)驚駭欲絕的面孔在眼前晃動。伸出的手帶著風(fēng)聲抓來。
皇后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巨大的驚駭。
她失聲尖叫?！皵r住她！”聲音完全變了調(diào)。然而，晚了。我的身體重重摔撲在龍床邊緣。
冰冷的錦緞觸感貼著面頰。濃烈的甜腥混合著藥味和尸體的冰冷氣息。沖入鼻腔。
顧不上疼痛。我用盡全身力氣。在無數(shù)雙手即將抓住我的前一剎。猛地伸出手！
指尖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狠狠撕向——皇帝明黃色寢衣的前襟！“嗤啦——！
”尖銳的布料撕裂聲。刺破了寢殿內(nèi)所有的喧囂。像一道驚雷劈在每個人頭頂。時間，
凝固了?？諝?，凍結(jié)了。所有伸出的手。所有張開的嘴。所有驚恐憤怒的表情。
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死一般的寂靜。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無數(shù)道目光。
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死死地、聚焦在龍床之上。聚焦在被我粗暴撕開的明黃寢衣之下。
皇帝枯槁的胸膛袒露出來。蒼白松弛的皮膚上。赫然散布著三個暗紅色的點！喉結(jié)左下一寸。
心口上方兩寸。還有……左側(cè)肋骨下方！針尖大小。邊緣光滑得詭異。
與脖頸下方那個如出一轍！在慘白的皮膚上。像三只詭異的、吸飽了血的眼。
無聲地注視著所有人。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落針可聞。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像破舊的風(fēng)箱在拉扯。我癱坐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背靠著龍床。仰著頭。
身體還在微微發(fā)顫。臉上淚痕狼藉。眼神卻不再驚恐畏縮。那里面有什么東西碎裂了。
露出底下冰冷的、銳利的鋒芒。像沉寂千年的古劍驟然出鞘。我抬起手。
沾著灰塵和汗?jié)n的手指。顫抖著。直直指向那袒露胸膛上的紅點。每一個字，
都像從冰水里撈出來。砸在死寂的寢殿里。清晰無比。“看……看這里……”聲音嘶啞，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針……針孔……”“不止……一個……”滿殿死寂。
目光如芒在背。我深吸一口氣。那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甜腥味。此刻卻像最精準(zhǔn)的導(dǎo)航。
引導(dǎo)著我的判斷。我盯著皇帝灰敗發(fā)青的面容。嘴角深褐的干涸痕跡。聲音提高了些許。
依舊帶著顫抖的余韻。卻異常清晰地吐出判斷。
不是……急癥……”“是……慢性毒……”“混合毒……至少……三種……”每一個字落下。
都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無聲的巨浪?！把曰蟊?！”一聲尖利到破音的嘶吼。
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氣?；屎笙癖欢拘刂?。整個人從巨大的驚駭中彈起。
精心維持的悲痛面具徹底碎裂。露出底下扭曲的、猙獰的恐慌。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
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劇烈顫抖。直直指向癱坐在地的我?！疤K氏！你這賤人！
”“陛下尸骨未寒！”“你竟敢……竟敢撕毀龍袍！褻瀆圣體！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而扭曲變形。“還敢在此妖言惑眾！血口噴人！
”她胸膛劇烈起伏。華麗的鳳袍隨之波動?！袄鋵m賤婢！心懷怨懟！”“定是你！
是你詛咒陛下！”“是你用了什么妖法邪術(shù)！”她的指控一句比一句尖銳。一句比一句瘋狂。
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太醫(yī)。如同淬毒的鞭子。“你們這群廢物！”“還愣著干什么！
”“這瘋婦驚擾圣駕！褻瀆龍體！詛咒君王！”“罪該萬死！”“給本宮拿下她！
”“就地正法！”最后四個字，帶著血腥的殺意。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
那兩個先前被驚住的魁梧太監(jiān)。如夢初醒。臉上瞬間布滿兇戾。如同兩只被激怒的惡犬。
猛地再次朝我撲來！沉重的腳步踏在金磚上。發(fā)出悶響。巨大的陰影帶著腥風(fēng)。
眼看就要將我吞噬?！奥 币宦暽n老卻異常堅定的斷喝。如同驚雷炸響！陳太醫(yī)！
須發(fā)皆白的老院判。竟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身體還在微微搖晃。臉色蒼白如紙。
渾濁的老眼里。此刻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著龍床上。
那袒露胸膛上的三個暗紅小點。還有皇帝嘴角的深褐色痕跡。他的眼神。從最初的茫然恐懼。
瞬間變成了極度的震驚和……某種頓悟的駭然！“娘娘！”陳太醫(yī)的聲音因激動而劇烈顫抖。
他猛地轉(zhuǎn)向暴怒的皇后。深深一揖。幾乎彎到地面。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懇求。
“請娘娘暫息雷霆之怒！”“容……容老臣……”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全身力氣。
“容老臣……再看一眼！”他的目光。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醫(yī)者的執(zhí)著。
死死鎖在那三個紅點上。鎖在皇帝異樣的面色上。鎖在那深褐的嘴角。
皇后臉上的暴怒瞬間凝固。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太醫(yī)的異議狠狠噎住。
她的眼神驚疑不定。在陳太醫(yī)那張充滿震驚和懇求的老臉上。和龍床上那刺目的紅點之間。
急速地來回掃視。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
終于在她眼底深處。像毒蛇般悄然滑過。那兩個撲向我的太監(jiān)。動作硬生生頓在半途。
驚疑地回頭望向皇后。等待著主子的決斷。寢殿內(nèi)。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皇后身上。
無形的壓力幾乎讓她窒息。她豐腴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精心描繪的唇線抿成一條慘白的直線。
眼神深處。那絲慌亂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迅速擴大、沸騰。幾乎要沖破強裝的鎮(zhèn)定。
幾息之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她緊攥的手猛地一松。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被旁邊眼疾手快的宮女慌忙扶住。她閉上眼。再睜開時。里面翻涌的驚濤駭浪被強行壓下。
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和疲憊。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院判……”“你……要看便看！
”“但若再看不出個子丑寅卯……”她冰冷的目光掃過陳太醫(yī)。也掃過地上如同螻蟻的我。
“你們……都仔細著！”那未盡之語里的殺意。讓殿內(nèi)溫度驟降。陳太醫(yī)身體一顫。
臉上血色褪盡。但他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踉蹌著撲到龍床前?？菔莸氖种浮?/p>
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微顫。小心翼翼地撫上皇帝裸露的胸膛。
指尖精準(zhǔn)地落在那三個暗紅點上。他的動作極其輕柔。像是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又像是在確認一個恐怖的真相。指尖按壓。指腹感受著那極其細微的皮膚收縮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