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北風卷著細雪在宮墻間流轉(zhuǎn),
天地一色蒼茫。新晉秀女沈知微站在朱雀門下,指尖冰冷,掩在袖中的手卻緊攥成拳。
她腳下的雪還未被太多人踩實,鞋面透著江南織錦的舊色,裙裾邊緣有些磨損。
發(fā)間只插著一支素銀木蘭,細細的銀光在雪色中顯得尤為冷淡。她腰間束著粗麻孝帶,
在一眾珠翠堆砌的秀女中,顯得格外扎眼。掌事嬤嬤眼角的細紋里滿是輕蔑,冷哼一聲,
聲音帶著不屑:“戴孝入宮,可真晦氣?!鄙磉厰?shù)名秀女掩唇失笑,
目光明里暗里都落在沈知微那身半舊的水綠襖裙上。她低頭,眼底的寒芒被長睫遮住,
唇線卻抿得死緊。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每一分狼狽,都是故意為之。她的父親沈侍郎,
三月前因直諫皇后母族貪墨軍餉被人以鴆酒毒殺。母親悲憤不能自已,撞棺殉情。
江南沈家一夜之間風雨飄搖,外祖家寄來的求救書信被她親手撕碎,
血指印按在那份雪白的選秀名冊上。她沒有退路,只有進宮,
只有這條被積雪和鮮血染紅的路。高墻深宮,金瓦朱檐。她隨著一隊秀女向鳳鸞殿而去,
步步生寒。殿中焚著沉香,香煙繚繞間,皇后蘇氏端坐高臺之上。她一身素白宮裝,
外披深紫披風,眉眼溫潤,氣度端方,纖手撥弄著鎏金護甲。她看向下方的秀女,目光淡漠,
仿佛只是隨意打量一群無足輕重的花草。掌事嬤嬤高聲宣道:“沈家女兒,沈知微。
”沈知微盈盈上前,低首行禮,聲音輕柔卻不卑不亢:“草民女沈知微,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手指微頓,護甲下的指節(jié)驟然收緊,指尖幾乎掐進掌心。她靜靜打量著沈知微,
視線自那雙沉靜如水的眸子滑過眉眼、鼻梁,最終落在那一抹熟悉的輪廓上。那張臉,
分明與她記憶深處某人重疊。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極其復雜,冷意、驚懼、憤恨,
最終歸于一片死寂?!疤痤^來?!被屎舐曇魷睾停瑤е蝗菘咕艿耐?。沈知微依言抬頭,
雪光從殿外透進,落在她微微蒼白的面頰上。那一雙眼,黑白分明,澄澈如初冬湖水,
靜靜地與皇后對視。她沒有哭,也沒有怯意,只是靜靜承受著高位者的審視,
仿佛在等待一場命定的風暴。那短短的對視里,空氣仿佛凝結。
蘇氏的指甲在掌心劃出細微的血痕,她卻不自知。她想起了云妃,
那個被譽為帝都第一美人的女子,也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白月光。沈知微的眉眼與她,
竟有七八分相似。蘇氏收回目光,淡淡道:“沈家女兒,既有孝心,入宮后當更守規(guī)矩。
”她話語溫柔,唇角卻微微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身旁內(nèi)侍退后一步,低聲道:“娘娘,
碎玉軒已備好。”沈知微微微頷首,退回人群之中。她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松開,
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她望向高臺上的皇后,心中一片死寂。她知道,
自己的命運已與這位端莊賢德的皇后緊緊糾纏,生死只在一念之間。鳳鸞殿后,
金碧輝煌的長廊里,沈知微隨著采女們緩緩行走。身后有竊竊私語,
有人低聲道:“她家死了人,還能進宮,也不知靠了什么關系?!鄙蛑⒙牰宦?,
步伐不疾不徐。她的背脊挺得筆直,肩膀卻微微收斂,像一只收斂羽翼的鳥,等待風暴來臨。
碎玉軒地處偏僻,常年陰冷。沈知微被丫鬟領著進了房,屋內(nèi)陳設簡陋,窗欞上結著霜花。
她坐在床沿,手指撫過那只素銀木蘭簪,眼中浮起一抹冷意。她的柔弱、她的無依無靠,
不過是她給自己織下的第一張網(wǎng)。只有在最絕望的地方,才能逼出人心最深的惡。
宮墻的陰影里,蕭決負手而立,身著玄衣,面容冷峻。他靜靜地注視著碎玉軒的方向,
眼中浮現(xiàn)一絲復雜的情緒。作為暗衛(wèi)營的統(tǒng)領,他的身份本應只屬于陰影和刀鋒。然而此刻,
他的目光卻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溫度。三年前,他曾替沈侍郎送過密信,那一夜風雪交加,
沈侍郎遞給他一只染血的指環(huán)。那是信物,也是托付。蕭決的手指摩挲著腰間的佩刀,
眼神越發(fā)幽深。宮中風云詭譎,前朝舊案尚未平息,后宮暗流洶涌。沈知微入宮的消息,
他早已知曉。他本不該插手宮闈之事,
但沈侍郎的死、軍餉案的冤屈、以及那份未曾送出的密信,都讓他無法徹底置身事外。
他曾在暗夜里見過沈知微,一身素衣,眼中燃著死灰般的光。
那是一種將自己生生逼到絕路后,才會有的寂靜與凌厲。他知道,這個看似柔弱的采女,
絕不會甘于做后宮一抹無聲的塵埃。夜色漸深,碎玉軒內(nèi)燭光搖曳。沈知微靜靜坐著,
窗外的雪片被風吹得凌亂,如同她心頭的思緒。
她將父母的死、沈家的覆滅、外祖家的冷漠一一梳理,
所有的屈辱與痛苦都化作一股冰冷的執(zhí)念。她要活下去,不只是為自己,
更是為那些死在深宮陰影下的人討回公道。她反復摩挲著手中的木蘭簪,
那是母親臨終前為她插上的。母親說過:“知微,世上最堅韌的不是刀刃,
是藏在柔弱下的鋒芒?!彼]上眼,唇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決絕,也有哀傷。
宮墻深處,皇后蘇氏獨自坐在梳妝臺前。銅鏡映出她端莊的容顏,
眼底卻藏著一抹癲狂的陰影。她指尖撫過鬢發(fā),想起今日沈知微的臉。
那張臉像極了她的夢魘,像極了那個人——云妃。她恨她的美貌,恨她的柔情,
更恨她帶走了皇帝全部的寵愛。即便云妃已死,這陰影卻如附骨之疽,
時時刻刻啃噬著她的心魂?!吧蚣遗畠骸彼吐暷剜?,聲音里帶著惡意的笑意,
“你也要走云妹妹的路嗎?可惜,這宮里,只有一個皇后?!彼峁P在案上畫下一朵木蘭,
筆鋒凌厲,幾乎要將宣紙戳破。夜風吹散燭火,燭影與雪光在宮墻上交錯。
沈知微靜靜望向窗外,指尖輕輕點在掌心,仿佛在數(shù)著什么。她在等待,
等待一場風暴徹底席卷而來。而在暗夜深處,蕭決的身影如影隨形,
靜靜守護著她未曾察覺的每一步。天地之間,雪落無聲。深宮之中,
三人的命運早已悄然糾纏。柔弱的采女、端莊的皇后、冷峻的暗衛(wèi),各自心懷鬼胎,
各自步步為營。誰也不知,下一場風雪,將為誰掩埋舊恨,將為誰鋪就血路。
2章:------------------------------窗外的雪還未停,
風卷著細碎的冰凌拍打在斑駁的窗欞上。沈知微獨坐于碎玉軒簡陋的床榻邊,
掌心還殘留著方才被指甲掐出的血痕,那點微微的刺痛像極了她心頭一根無法拔除的倒刺。
她凝視著指尖的血痕,思緒卻早已游離于冰冷的現(xiàn)實之外。她很清楚,
自己如今已然身處風暴的中心,卻又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粒塵埃。采女的位分,碎玉軒的冷清,
連夜間送來的飯食都帶著敷衍與冷淡。可她并不急于掙扎,相反,她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弱,
越?jīng)]有威脅,越能安然度過最危險的試探期。夜色漸深,碎玉軒外的雪積得更厚了些。
沈知微坐起身來,將銀木蘭簪輕輕插入發(fā)間。她的動作極輕,唯恐驚擾夜色深處的什么東西。
宮墻外的風聲仿佛帶著一絲低語,那是她父母離世的夜晚,江南的風雪也是這樣無情、冷冽。
她稍稍收緊衣襟,走到窗前,推開一絲縫隙。遠處,御花園的燈影搖曳,
隱約可見守夜太監(jiān)的輪廓。她的目光掃過夜色,
不動聲色地記下了今日進宮后每一處可供藏身、避難、偷聽的角落。
她知道自己沒有第二條命,也沒有第二個機會,每一步都必須走得極穩(wěn)極準。這時,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沈知微警覺地回身,見是隨侍的宮女小鴉端著藥碗,
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肮媚铮股盍?,喝點姜湯暖暖身子吧?!毙▲f聲音低低的,
帶著些許怯意。沈知微接過藥碗,微微一笑:“多謝?!彼龑⒔獪伙嫸M,苦澀順喉而下。
小鴉見她神色如常,悄然松了口氣,放下碗便要退下?!奥??!鄙蛑咀∷?,語氣溫和,
“你今日可是新分來碎玉軒的?”小鴉忙道:“是,奴婢前日在膳房伺候,今日才調(diào)來。
嬤嬤說姑娘身子弱,要人照應?!鄙蛑Ⅻc點頭,目光柔和,實則暗中觀察著小鴉的反應。
她很清楚,這樣的宮女十有八九是被人安插進來的探子。她不急于點破,
只淡淡道:“前兩日雪大,宮中可曾出什么事?”她語氣閑淡,仿佛只是隨口問問。
小鴉微一猶豫,隨即低聲道:“聽說長春宮的林昭儀丟了只金簪,鬧得不小,
連皇后娘娘都驚動了。”沈知微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逝,面上卻毫無波瀾。她點了點頭,
讓小鴉退下,房內(nèi)再次歸于寂靜。她靠在窗畔,心思翻涌。林昭儀,皇后親信,
素來囂張跋扈。金簪失竊,不過是幌子,真正的殺局還在后頭。夜已深,沈知微卻毫無倦意。
她反復回想今日所見皇后蘇氏的神情。那一瞬的錯愕與恨意,絕非無的放矢。她終于明白,
自己與云妃的相似,已成了蘇氏心頭無法抹去的刺。她不是唯一的獵物,
卻是最危險的那一個。果然,第二日未及天明,碎玉軒外已是人聲鼎沸。侍衛(wèi)們翻箱倒柜,
將沈知微的被褥、枕席一一掀開。小鴉臉色煞白,哆嗦著跪在一旁。最終,
一只被黑布包裹的人偶和一只金簪一同被揪了出來。“娘娘有令,沈采女巫蠱詛咒,
杖責五十,打入冷宮!”掌事嬤嬤的聲音尖銳刺耳,宛如夜梟穿破寂靜。
沈知微被按倒在雪地上,棍影如雨,鮮血滲透了青磚。她死死咬緊牙關,舌尖硌碎,
腥甜之氣涌入喉嚨。她不能暈過去,絕不能。她記得昨夜小鴉進門時鞋面上粘著一抹細土,
而林昭儀的侍女鞋面所繡的蝶紋,分明是蘇氏心腹才有的繡樣。她心頭冷笑,這場局,
皇后與林昭儀合謀,借她之手試探、清理后宮異己。冷宮的門“砰”地一聲關上,
幽深的陰影撲面而來。沈知微氣息微弱,指尖在冰冷的地磚上劃出一道道血跡。
她掙扎著爬向角落廢棄的井臺,眼前暈眩,耳中卻捕捉到一陣細微的衣袂聲。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腕,將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沈知微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冷峻熟悉的面龐。“想活?”玄衣男子低聲問道,聲音如刀鋒般冷冽。
沈知微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點了點頭。那人將她輕輕扶起,取出隨身的藥瓶,掰開她的牙關,
將藥末倒入她口中?!拔沂鞘挍Q,”他在她耳畔低語,“暗衛(wèi)營統(tǒng)領。三年前,
我替你父親送過密信。你父親臨終前,托付我護你周全。”沈知微手指顫抖,
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她終于明白,自己并非孤軍奮戰(zhàn)??蛇@條路,依舊艱難險惡。
“你可還記得,今夜林昭儀侍女鞋上的蝶紋?”蕭決輕聲道。沈知微點頭,
目中寒芒初現(xiàn):“那是皇后暗線,借林昭儀之手,替自己試毒?!笔挍Q滿意地望著她,
遞過一枚蠟封小卷:“這是你父親遺留的線索。軍餉案的真相,藏在皇后母族手中。
你若想翻案,需一步步織網(wǎng),先自保,再反擊?!鄙蛑⑵料?,雙手緊緊攥著那枚蠟封。
她明白,自己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復位。只有重新回到皇帝眼前,才能有機會掌控局勢。
“宮中風云詭譎,林昭儀不過是皇后豢養(yǎng)的爪牙。你要借刀殺人,讓她們自相殘殺。
”蕭決低聲道。沈知微閉上眼,腦海中迅速推演著所有可能。冷宮、傷病、流言蜚語,
都是掩蓋利刃的煙霧。她要以苦肉計博取同情,借皇帝垂憐復位。
再設套讓林昭儀與皇后反目,借刀殺人。等到機會成熟,再以醫(yī)術入慈寧宮,獲得太后庇護,
為最終的兵權之爭埋下伏筆。夜色愈發(fā)深沉,冷宮外的積雪一層又一層。
沈知微蜷縮在破舊的被褥中,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堅定。她已無退路,只有血路可走。
數(shù)日后,消息傳入皇帝耳中。昔日秀女沈知微,因巫蠱案被杖責打入冷宮,命懸一線。
正逢天寒地凍,宮中小皇子不慎落入冰湖,命懸一線。眾人驚慌失措時,沈知微強撐著傷體,
撲入湖中,將小皇子救起。自己卻高燒數(shù)日,命若游絲?;实勐動崳H自前來冷宮探視。
見她面色蒼白,雙臂凍瘡累累,心下不忍。那雙澄澈的眼,竟與早逝的云妃無比相似。
“你這雙眼,倒叫朕想起一個人?!被实蹏@息,吩咐太醫(yī)全力救治,將她接回前殿。
沈知微虛弱地向皇帝行禮,唇角勾起一抹隱忍的笑。她知道,復位之路,已然開啟。
她甘愿以血肉為餌,換回一線生機。而這場權謀的棋局,才剛剛開始。自此,
沈知微得以喘息。她依舊低調(diào)行事,留意著每一絲風吹草動。她知曉,
林昭儀必不會善罷甘休,而皇后也不會容忍她再次出現(xiàn)在皇帝視線之中。宮中表面的平靜下,
暗流洶涌。她開始收集證據(jù),將皇后克扣貢緞的消息“無意”泄露給林昭儀。
兩宮之間暗斗升級,彼此消耗元氣。沈知微靜觀其變,暗中聯(lián)絡蕭決,
將所得線索一一傳遞出去。終于,林昭儀因失勢而被貶,皇后雖得以保全,但已元氣大傷。
沈知微以醫(yī)術救治太后,獲得慈寧宮庇護,在后宮漸漸站穩(wěn)腳跟。然而,
宮墻之內(nèi)的風雪從未停歇。沈知微每夜獨坐,望著窗外無盡的黑暗,心中早已無悲無喜。
她明白,這場權謀之戰(zhàn),注定沒有真正的贏家。她的心態(tài)也悄然變化:從最初的求生,
到漸漸掌控大局。那些手中曾沾過她血的權貴,一個接一個倒下??伤齾s發(fā)現(xiàn),
自己在這無盡的算計與復仇中,漸漸失去了曾經(jīng)的溫柔與熱忱。夜深人靜時,
沈知微撫著掌心新的疤痕,低聲自語:“父親,母親,女兒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
但這深宮的雪,怕是再也化不開了……”窗外雪花飛舞,深宮依舊無聲。
沈知微靜靜立于風雪之間,身影漸漸融入夜色,成為宮墻下最鋒利的一抹倩影。
第3章:------------------------------夜色如墨,
碎玉軒窗外的雪尚未融化,風聲掠過屋檐,帶著宮中特有的壓抑與肅殺。沈知微伏案靜坐,
一只手輕覆在掌心新愈的疤痕上。她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冷宮時舊傷偶爾抽痛,
但眼底的光卻比往日更冷,仿佛雪下埋著鋒利的刀。這些天,她始終謹慎地維持著低調(diào)。
身為新晉復位的采女,她不過是后宮里最不起眼的一抹影子。可所有人都知道,
她身上有一道焚心的疤痕,和一段險死還生的傳說。眾人或憐惜、或覬覦、或冷眼旁觀,
卻無人知曉,這段“苦肉計”其實是她親手點燃的火種。小鴉端來溫湯,悄聲問道:“姑娘,
奴婢聽說,林昭儀那邊又鬧起來了?!鄙蛑⒌恍Γ粗每煞?。她輕晃著湯碗,
目光透過窗紙,似乎在聆聽夜色深處的風聲。她知曉,林昭儀失勢后,
長春宮內(nèi)外的探子、內(nèi)侍、嬤嬤們都在蠢蠢欲動。有人想落井下石,有人想投機取巧。然而,
她更關心的是皇后派系的動靜?!叭ゴ葘帉m送藥時,可見到太后?”沈知微問。
小鴉恭敬地答道:“太后身子還好,只是頭風未愈,御醫(yī)們都說姑娘的方子見效極快。
太后還特意叫人賞了您一套緙絲手帕。”沈知微嘴角微翹,指尖在帕子繡邊上摩挲。她知曉,
太后是深宮里最擅權謀的老人,慈寧宮的庇護既是靠山,也是無聲的枷鎖。
她要借太后的庇護穩(wěn)住腳跟,更要以太后的名義,打破皇后與林昭儀之間的脆弱平衡。
夜深時分,蕭決如影隨形,悄然出現(xiàn)在碎玉軒側院。雪色襯得他玄衣如墨,眼神冷靜而銳利。
他遞上一封密信,低聲道:“林昭儀失寵,皇后正忙著清理她的舊部。
碎玉軒外的守衛(wèi)已經(jīng)換成了皇后新提拔的人。”沈知微凝視那封密信,眉峰微蹙:“看來,
皇后還不死心。”“巫蠱案雖未將你徹底除去,卻已讓你在眾人眼里成了‘不祥’之人。
她想讓你自亂陣腳?!笔挍Q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嘲諷,“但你以苦肉計得皇帝憐惜,
如今又借太后庇護?;屎蠓吹雇妒蠹善鳎桓逸p舉妄動?!鄙蛑⑤p笑,
眼底寒光一閃:“她若再出手,便是自陷泥潭。”她的目光落在案上的蠟封小卷上。
那是蕭決帶來的父親遺物,密信里提及皇后母族私吞軍餉的蛛絲馬跡。
她反復推敲其中的細節(jié),已然找到一處關鍵——貢緞賬冊。皇后手中掌管著各宮用度,
暗中克扣貢緞多年。林昭儀一向貪奢,若是得知此事,必會不顧一切地反撲。
“我要借林昭儀的手,撕開皇后的傷口?!鄙蛑⒌吐暤?,“但不能讓她看出我的計謀。
”蕭決點頭,將一只絹帕遞到她手中。絹帕上繡著一朵銀白木蘭,暗藏皇后母族的家徽。
沈知微會意,轉(zhuǎn)身吩咐小鴉:“明日將這帕子送去長春宮,就說是太后賞給林昭儀的。
”小鴉一怔,旋即低頭退下。沈知微靜靜地看著燈影搖曳,心中已有成算。翌日,
長春宮里果然起了風波。林昭儀接過帕子時,發(fā)現(xiàn)其上繡樣乃皇后母族獨有,頓時心生疑竇。
她素知皇后貪利,見帕子上暗藏的紋路,聯(lián)想到近來宮中貢緞短缺、賞賜驟減,
疑心自己被克扣。她私下遣人查賬,果然查出不少破綻。林昭儀氣急敗壞,
當夜便派心腹進獻密信給皇帝,告發(fā)皇后私吞貢緞、苛待嬪妃?;实壅鹋?,命人徹查。
宮中風聲鶴唳,皇后雖有心鎮(zhèn)壓,卻因證據(jù)確鑿,不得不暫時收斂鋒芒,
將部分責任推卸給下屬嬤嬤。沈知微于慈寧宮侍疾,靜觀二妃斗法。
她故意在太后前提及碎玉軒舊物之事,引得太后起疑:“你這孩子,身世可憐,
宮中處境又險。哀家怎能容你再受委屈?此后有事,盡管來慈寧宮尋哀家。
”沈知微盈盈一拜,順水推舟接過了這道明牌庇護。自此,宮中眾人對她的態(tài)度驟然轉(zhuǎn)變。
有人暗中奉承,有人試探拉攏??伤冀K如履薄冰,既不親近哪一方勢力,
也不輕易表露心跡。數(shù)日后,皇后與林昭儀表面和解,實則暗中各自拉攏勢力。
林昭儀因揭發(fā)有功,雖未獲寵,卻也保住了地位?;屎髣t收攏手下,嚴防林氏再生風波。
沈知微則借機以“醫(yī)術”之名頻繁出入各宮,暗中調(diào)查父親案的線索。慈寧宮外,
雪落一地銀白。沈知微站在廊下,靜靜望著遠處宮墻。蕭決悄然現(xiàn)身,與她并肩而立。
“你以苦肉計得皇帝垂憐,又借皇后之手引出林昭儀,今日宮中兩股勢力明爭暗斗,
皆因你一人一線牽?!笔挍Q低聲道,“可你不覺得危險嗎?”沈知微垂眸,
指尖在袖中緩緩摩挲那只素銀木蘭簪:“危險本就是我的護身符。只有讓自己看似脆弱,
才能引得惡狼彼此撕咬。而我,只需等待,便能撿拾他們的殘軀。”蕭決望著她,
眼神中有一絲痛惜,卻更多的是欽佩。他低聲道:“你若有朝一日心生倦意,可還有退路。
”沈知微輕笑,眸色淡然:“我已無退路。”那一刻的靜默,仿佛將兩人隔絕于宮墻之外。
風雪中,沈知微的身影愈發(fā)清冷,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鋒芒。翌日,皇帝微服出游,
偶然路過慈寧宮,見沈知微在花圃中為太后采藥,便命人喚她前來問話。沈知微行禮畢,
皇帝見她面容憔悴、腕上凍瘡未愈,不由嘆息:“你這雙眸,總讓朕想起云妃。
”沈知微垂首,唇角含笑:“臣妾不敢當。云妃娘娘乃宮中仙子,臣妾只是薄命之人。
”皇帝怔然片刻,忽而柔聲道:“你與她一樣,都是命苦的女子。往后若有委屈,
記得來尋朕?!鄙蛑⒅x恩,心下卻冷笑。她已然明白,所謂白月光替身,只是權力的棋子。
但這一層身份,卻成了她最鋒利的利刃?;屎蠹刀仕娜菝玻实蹜z惜她的身世,
太后看重她的醫(yī)術。每一個人,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夜色如水,沈知微獨坐窗前,
手中銀簪映著燈光。她回想這一路走來的每一步:巫蠱案中,她從受害者變?yōu)椴季终撸?/p>
主動引蛇出洞,借刀殺人;假孕爭寵、白月光替身,每一次危機,她都反向利用,化險為夷。
她不是無辜的棋子,而是執(zhí)棋之人。風雪漸大,外頭的宮墻仿佛被銀粉刷洗。
小鴉進來稟報:“姑娘,長春宮的林昭儀請安,說是有要事相商。”沈知微淡淡一笑,
吩咐她備好茶點。她知道,林昭儀此來,必然是想借她之手扳倒皇后。可這一局,
她早已洞悉。她會讓林昭儀以為自己得了盟友,卻在關鍵時刻將她推入深淵。
幕后勢力、宮中權謀,都在她掌中翻轉(zhuǎn)?!澳闱彝讼??!鄙蛑⒕従徠鹕?,整了整衣襟,
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無聲的雪落在窗欞、廊檐、她的心頭。宮墻之內(nèi),風起云涌,
殺機暗藏。沈知微心如寒鐵,卻步步為營。她知道,這場棋局還未結束,真正的殺招,
還在暗處悄然醞釀。她撫過指尖的傷痕,低聲喃喃:“父親,母親,
女兒不會讓你們白白死去。所有的血債,總有一日,要用他們的命來償?!睙艋痍@珊,
雪色無聲。沈知微的身影在宮墻下愈發(fā)堅定,像一柄藏在錦緞下的刀,靜靜等待著,
屬于她的那一刻。
:錦灰堆中局------------------------------夜色未央,
宮燈如豆。沈知微靜靜立于寢殿梳妝鏡前,指尖拂過淺粉錦袍的暗紋。新雪初融,
窗外的枝椏還掛著殘冰,殿內(nèi)卻暖香浮動。小型的冊封儀式已結束,余韻仍在空氣中繾綣。
今日,她終由才人晉封為嬪,冊封誥命上的朱印尚未干透,便被太監(jiān)恭敬地置于案幾一角。
她能感受到那紙張下隱隱的重量,不只屬于身世,更是宮廷的刀鋒。儀式廳中,
諸位嬪妃依次行禮。沈知微俯身謝恩,目光平靜,唇畔卻漾著恰到好處的笑意。
眾嬪妃口中恭賀,眼中卻或冷漠、或戒備、或輕蔑。林昭儀身著緋衣,鳳目微挑,
含著不屑的笑。只有皇后蘇氏,端坐高位,身著秋水色宮袍,手中捧著一尊精致的送子觀音,
緩緩步下階來,將賀禮親自遞與沈知微?!吧驄逍聲x,愿早生貴子,福澤綿延。
”皇后語聲溫婉,眼神卻深不見底。觀音雕像溫潤如玉,衣折流暢,唯有底座略顯厚重,
雕工密實。沈知微雙手接過,細微地感到那底座中藏著一絲異樣的重量。殿中一瞬寂靜,
幾位資深嬪妃交換了眼色,有人低聲議論觀音的用意,有人掩唇偷笑,意味深長。
沈知微垂眸謝恩,將觀音安置于寢殿最顯眼的案幾上。每日例行參拜,
命小宮女每日擦拭香案,令雕像始終在眾人目光下。她暗自留心,夜間常有陌生宮人來觀望,
或試探,或流言。她未曾阻攔,只是在心底添了幾分警惕。時光如水,三月悄然流轉(zhuǎn)。
春寒料峭的一日清晨,沈知微忽然腹痛如絞,冷汗浸濕鬢角,幾乎難以自持。她強忍著疼痛,
讓貼身婢女喚來太醫(yī)。太醫(yī)診脈,只見沈知微面色蒼白,呼吸微促,手腕卻纖軟無力。
他凝神片刻,眉頭微蹙,最終卻低聲道:“恭喜娘娘,已然有喜?!毕⒁怀觯髮m嘩然。
眾妃前來探視,或是送來安胎湯藥,或是流露冷淡關切,實則暗藏窺探。林昭儀步入寢殿,
語氣中帶著酸澀,“沈嬪好福氣,竟然如此快便得龍種,皇后娘娘必然喜不自勝吧?
”沈知微面上浮現(xiàn)一抹羞澀笑意,眸中卻無波瀾。幾日后,御醫(yī)復診時卻發(fā)現(xiàn)脈象有異,
時快時慢,似真似假。沈知微巧妙控制呼吸,暗自操縱脈息,讓太醫(yī)始終無法把握真實狀況。
他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言:“娘娘胎象不穩(wěn),需靜養(yǎng),切忌勞累?!被实勐動崳H臨碎玉軒,
坐于榻前,撫慰沈知微。“你若真有了身孕,朕自會護你周全?!彼Z帶憐惜,
目光中卻閃過一絲復雜。沈知微順勢偎在他懷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就在眾人以為風波將息時,一場突變驟然襲來。這一日夜半,沈知微腹痛劇烈,險些昏厥。
太醫(yī)與內(nèi)侍急忙趕來,翻遍寢殿所有藥膳、香囊,竟在供桌的送子觀音底座下,
刮出一層淡黃色粉末——麝香氣息撲鼻而來?!镑晗?!”太醫(yī)失聲驚呼,眾人面色大變。
皇帝大步而來,見狀勃然大怒,厲聲道:“誰敢害朕的皇嗣?徹查!”風暴自寢殿席卷而出,
碎玉軒外,宮人跪了一地。沈知微在榻上虛弱地垂淚,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面色比雪還要蒼白?;屎筇K氏聞訊,疾步而至,面帶驚愕:“怎會如此?林昭儀,
你常與沈嬪親近,可知此事?”林昭儀身形一顫,連連搖頭,驚惶失色?;屎髤s緩緩轉(zhuǎn)身,
眼中波瀾不驚,語氣冷靜,“據(jù)本宮所知,林昭儀曾暗中求子,妄圖奪寵。
或許是她見沈嬪得寵,生了歹心?!薄霸┩?!”林昭儀踉蹌跪地,淚水漣漣,
“皇后娘娘明鑒,臣妾從未有害人之心!”但太監(jiān)們已奉旨,將她死死拖住,
任她如何掙扎哭喊,終是無力回天。長廊深巷,寒風凜冽。林昭儀在眾目睽睽下,
被白綾勒住喉嚨。她雙目圓睜,指甲劃破手腕,眼中滿是不甘與絕望。宮人們低頭不語,
只有沈知微靜靜注視著遠處的黑影,唇邊的笑意淡得幾不可見。林昭儀的掙扎漸弱,
終于倒在雪地之上,血色在白雪中暈染開來。天色漸暗,寢殿內(nèi)藥香與血腥氣交雜。
沈知微脫下錦袍,坐于榻上,袖中藏著一粒未曾服下的藥丸。她根本未孕,
這一切只是以假脈象為餌,借皇后手中的殺機,布下引蛇出洞的局。
林昭儀不過是她推入深淵的棋子。宮闈之中,生死只在一念之間。夜更深,窗外風聲嗚咽。
沈知微靜坐案前,輕聲喚道:“你來了?!痹捯粑绰?,殿門無聲開啟,
一襲玄衣的蕭決自陰影中現(xiàn)身。他手持藥箱,為她解開衣袖,輕柔地為她上藥,
指腹冰涼而堅定?!敖袢罩拢阕龅煤芨蓛??!笔挍Q低聲道,眸色沉靜如夜。沈知微側首,
望著案上的送子觀音,語氣淡然:“若不如此,只會是我死?!彼穆曇舻统粒牪怀銮榫w。
蕭決打開一封陳舊血書,遞到她指間。書頁微黃,血色斑駁,
上面記錄著當年軍餉案的證人名單。沈知微一行行細看,
忽然在末尾見到一個極其隱晦的族徽——蘇氏家族的標記。她指尖一顫,抬眸,
眼中掠過鋒銳的光。“蘇氏…原來所有線索都指向她的母族。難怪她步步緊逼,
根本不懼宮廷風浪?!笔挍Q淡淡一笑,低聲道:“兵權在握,后宮再如何動蕩,
終究不過是她的錦灰堆。若想徹底撼動蘇氏,單憑后宮之爭遠遠不夠?!鄙蛑⒊聊?,
緩緩合上血書。她心底的復仇烈焰逐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權謀算計?!拔颐靼琢?。
既然如此,便從兵權下手。只要蘇氏的根基動搖,皇后便如失巢之鳳,任人宰割。
”殿內(nèi)燭火搖曳,窗外夜色如墨,二人的身影在燈下重疊。
蕭決輕聲道:“你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隱忍求生的沈家女了?!鄙蛑⑤p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