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夜急雨，來勢洶洶，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宛若鼓聲，順流而下形成一片水幕。
長廳燈火通明，舞姬們赤足踩著地衣，隨樂翩翩起舞。
舞樂之中，姜承祁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倒酒！”
依偎在姜承祁身邊的美姬連忙將倒?jié)M的酒盞送到他嘴邊。
姜承祁不是一個沉溺酒色享樂的人，養(yǎng)著府里的歌姬也是為了哄母親開心。
然而，今日不知怎么，竟一反常態(tài)。
美姬看著姜承祁酗酒的樣子，不禁心驚肉跳，試圖勸道：“大郎君，還是早些歇息吧......”
柔軟的手臂攀上姜承祁的肩膀，卻被他一把甩開，“滾開！”美姬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忍著疼爬起來跪好，繼續(xù)給他斟酒。
姜承祁醉眼朦朧，透過翩翩起舞的舞技，似乎看見了姜瓔朝他走來的身影。
“阿兄？”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苦惱，“怎么又喝醉了呢?！?/p>
“我去煮醒酒湯?！彼D(zhuǎn)身欲走。
“阿池！”姜承祁霍然起身，急急追上去，“你別走！別——”
咕嚕?！?/p>
酒壺從短案上滾了下去，酒水灑一地。
姜承祁推開舞姬，伸出手，卻只抓住一團(tuán)空氣。
幻覺消失得一干二凈。
姜承祁神情怔怔，望著外頭的瓢潑大雨，忽然紅了眼。
不會再回來了。
她走的那樣決絕，就是想徹底和他們斷絕關(guān)系。
姜承祁喃喃道，“姜瓔，怎么會有你這么狠心的人？”
“大郎君，奴扶您去歇息吧?！彼藕虻钠玩緭?dān)憂道。
姜承祁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就連婢女端來醒酒湯也被他打翻。
“阿池、阿池?！彼鷣y地念著姜瓔的小名，身體一陣?yán)湟魂嚐?，難受得幾乎要落淚。
為什么要走？
她以前是那么乖，那么懂事，六七歲的年紀(jì)就會照顧人，給他煮醒酒湯，小小的手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一下又一下，笨拙卻細(xì)心。
他醉的暈乎乎，拍她腦袋，問她累不累。
她仰著小臉，笑容透著幾分傻氣，認(rèn)真道：“不累呀，能給阿兄做點什么，我好高興的?！?/p>
“阿池......”姜承祁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他后悔了，他不應(yīng)該贊同爹娘讓她代替阿寶嫁到將軍府的。
如果沒有這件事，姜瓔就不會被趙咎哄騙了去。
更不會離開永安侯府！
婢女摸了摸姜承祁的額頭，驚呼一聲，“怎么這么燙？”
頓時，院子里的下人忙成一團(tuán)。
打水的打水，請郎中的請郎中。
婢女見姜承祁一直說胡話，心里不踏實，便去稟報劉氏，一番折騰下來，天也快亮了。
姜瓔用完早膳，繼續(xù)跟著王氏看賬本。
趙家資產(chǎn)頗豐，隨便一處京郊莊子的收成，就足夠姜瓔算上小半個月。
王氏今日精神不濟(jì)，陪了姜瓔一會兒便去了里頭歇息，一直到晌午用食，才將將醒來。
“阿池？”
聽到呼喚，姜瓔立馬放下賬本，“夫人，怎么了？”
王氏沒想到她就這樣坐了一上午，不由無奈道：“你這孩子，累了就去歇著......”
“我不累！”姜瓔連忙道，只是看賬本而已，頂多費些心神，壓根算不上是體力活，和她每天伺候劉氏相比，都可以說是享福了。
沒有人會不喜歡勤奮上進(jìn)的孩子，王氏也不例外。更別說姜瓔乖巧貼心，讓只有三個兒子的王氏狠狠過了一把養(yǎng)女兒的快樂。
“不累也要歇一歇，不然眼睛該看疼了?！蓖跏相恋?。
今日沒有趙咎來煩，姜瓔看賬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王氏翻看以后，不禁滿意點頭。
姜瓔沒怎么學(xué)過算數(shù)，但上手很快，人又聰明，隨便點撥幾句就能融會貫通，特別省心。
兩人一同用了午膳，王氏胃口不佳，吃了幾口就擱下筷箸。
姜瓔擔(dān)憂地望著她，王氏笑道：“不要緊，許是昨兒傍晚累著了?！?/p>
姜瓔忍不住道：“是不是四郎君和五郎君頑皮，折騰您了？”
“什么？”
王氏一時半會沒能反應(yīng)過來。
跟四郎五郎有什么干系？
姜瓔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訥訥道：“昨天回來的時候，趙九郎君說，夫人要陪兩位小郎君一同用膳......我還以為......”
王氏不可思議道：“他是這么跟你說的？”
四郎和五郎念書念的好好的，哪會跑后院來找母親撒嬌？這要是父親回來知道，又得罰他們抄族譜！
虧得趙咎眼都不眨，謊話張口就來。
就為了和姜瓔單獨用食。
辛夷等人低著頭，一個個憋笑。
從前九郎不近女色，太后娘娘還擔(dān)心小弟染了斷袖惡習(xí)，恨不得一個勁地往他房里塞人。
如今有了心上人，又是當(dāng)街搶親，又是求來賜婚詔書，這還不夠！
還要隔三差五地哄騙人家小娘子！
“他可真是出息了！”王氏低低哼了一聲。
姜瓔不知道大家都在笑什么，王氏又不好揭穿趙咎的壞心思，好在辛夷打圓場糊弄了過去。
外頭雨聲漸小。
淅淅瀝瀝，潺潺不絕。
王氏掩唇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這會兒竟又覺得疲倦困頓。
“阿池，你回去午憩......”
話未說完，一個婢女走進(jìn)來，稟報道：“夫人，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在外頭?！?/p>
“說是......想要見一見姑娘?！?/p>
屋內(nèi)靜了片刻。
王氏皺了皺眉，她對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可沒什么好印象，不過見不見的，還得看姜瓔自己。
王氏溫和道：“阿池，你要見她嗎？”
姜瓔搖了搖頭，“不，我不要。”
王氏頷首，還好沒有心軟過頭。
不過心軟也不是壞處，她就喜歡純良憨厚的孩子。
王氏身子疲乏，派人去打發(fā)了姜寶瑜，就回房歇息了。
“阿池，你也回去歇著吧，這樣的雨天，最適合小憩了。”她笑道，許是自己沒有女兒，對姜瓔難免多了幾分縱容。
這要是換在永安侯府，別管晴天雨天，就是暴雪寒夜，只要劉氏一句話，姜瓔都得從床上爬起來，為她洗手作羹湯。
世子夫人真好。姜瓔暗暗想。
姜瓔不困，但還是聽王氏的話回房歇息。
香薷給她脫了木屐，正要躺下時，香附走進(jìn)來，又急又氣道：“永安侯府的大姑娘非賴在門口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