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里彌漫的濃烈血腥味和焦糊味還未散盡,又添上了硫磺和硝石的刺鼻氣息。角落里,老煙袋的呼吸雖然微弱卻已平穩(wěn),蘇梅正小心翼翼地給他喂著一點溫?zé)岬拿诇聪蛄帜难凵窭?,殘留著昨夜的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但整個破廟的氛圍,并未因此變得輕松。懷疑如同厚重的凍土,僅僅被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急救撕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下方依舊是冰冷的警惕。
林默靠坐在冰冷的泥墻邊,后背的傷口被蘇梅重新用相對干凈的布條包扎過,火燒火燎的痛感減輕了些許,但每一次呼吸依然牽扯著肋骨的悶痛。他的右手手掌被燙得紅腫,起了幾個亮晶晶的水泡,此刻正火辣辣地疼。然而,他的目光卻異常專注,甚至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死死盯著視野右下角那層磨損的淡藍色光暈。
光暈中,一行新的、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文字清晰地浮現(xiàn):
【“精神薪火”儲備:微量?!?/p>
【可兌換項目(初級):】
> 【1. 邊區(qū)造手榴彈安全裝藥配比及引信改進方案(圖文詳解) - 消耗:微量薪火】
> 【2. 簡易土法反步兵地雷原理圖(觸發(fā)式/壓發(fā)式) - 消耗:微量薪火】
> 【3. 基礎(chǔ)創(chuàng)傷急救知識包(進階) - 消耗:微量薪火】
> 【4. 微量磺胺粉(應(yīng)急) - 消耗:微量薪火(性價比極低)】
選擇!一個關(guān)乎他能否真正在這支隊伍里立足、甚至活下去的選擇!
【邊區(qū)造手榴彈安全裝藥配比及引信改進方案】!林默幾乎沒有猶豫,意識瞬間鎖定了這個選項。原因很簡單:第一,這符合他“工程師”的身份背景,解釋起來相對容易;第二,這是縣大隊最可能立刻用得上的東西!昨晚趙鐵柱提到過,他們打伏擊,手榴彈啞火、炸膛是常事,傷亡很大!第三,改進火藥配比和引信,相對“地雷”這種更敏感的東西,更容易被接受和試驗!至于磺胺粉…杯水車薪,而且來源無法解釋,風(fēng)險太大!
【確認(rèn)兌換“邊區(qū)造手榴彈安全裝藥配比及引信改進方案(圖文詳解)”?!?/p>
【薪火點扣除…方案加載中…】
一股熟悉的、帶著輕微刺痛的信息流涌入腦海。不再是昨夜急救時的生死時速,而是大量清晰的圖紙、化學(xué)方程式、物理結(jié)構(gòu)剖析圖、詳細的步驟說明!關(guān)于如何利用根據(jù)地能找到的最基本原料(土硝、木炭、硫磺),通過更精確的配比、更充分的研磨和混合,制造出威力更大、更穩(wěn)定、更不易受潮的炸藥;關(guān)于如何改進那簡陋的拉發(fā)引信結(jié)構(gòu),增加一個簡單的保險裝置,避免意外觸發(fā);關(guān)于如何更合理地填充炸藥和預(yù)制破片(碎鐵片、瓷片、石子),提升殺傷半徑和破片密度!
信息量龐大而精準(zhǔn),瞬間烙印在林默的記憶深處。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因信息沖擊帶來的短暫眩暈,抬起頭,目光掃過廟內(nèi)。
趙鐵柱正蹲在火堆旁,用一塊磨刀石,沉默而用力地打磨著他那支三八式的刺刀,刀鋒在火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寒光。他動作沉穩(wěn),但林默能感覺到,那道無形的、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著自己,比昨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復(fù)雜。昨夜林默救回了老煙袋的命,但這非但沒有消除懷疑,反而讓這個刀疤臉隊長對這個“海外學(xué)生”的詭異之處更加警惕——那冷酷的手法,那超越時代的“醫(yī)術(shù)”,絕非常人!
二牛和其他幾個戰(zhàn)士則聚在另一邊,小心翼翼地整理著他們少得可憐的武器彈藥。幾支老套筒、漢陽造被擦得油亮,但槍膛磨損嚴(yán)重;幾枚邊區(qū)造手榴彈被格外小心地放在一塊相對干凈的破布上,黑乎乎的鐵殼粗糙簡陋,露出里面填充的黑火藥和粗糙的拉火繩。一個戰(zhàn)士正試圖把一顆手榴彈后蓋擰得更緊些,動作笨拙而謹(jǐn)慎,仿佛捧著的是隨時會炸的祖宗牌位。
“隊長,” 林默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依舊沙啞,但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平靜,“能不能…給我看看你們的手榴彈?”
“嘩啦!” 二牛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跳了起來,手里的老套筒差點走火,他指著林默,聲音尖利:“你想干什么?還想炸死我們不成?!隊長!不能給他!誰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趙鐵柱磨刀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死死盯著林默:“理由?!?兩個字,冰冷如鐵,沒有絲毫溫度。
林默迎著那銳利的目光,沒有退縮。他指了指自己后背的傷口,又指了指角落里昏睡的老煙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昨天,鬼子追我們。今天,鬼子還會來掃蕩。下一次,我們可能沒昨晚那么好的運氣躲進蘆葦蕩,也可能沒有…沒有恰好能壓住動脈的位置?!?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幾枚擺在破布上的、如同定時炸彈般的邊區(qū)造,“這東西,是兄弟們拼命的本錢。但它…太容易啞火,太容易炸膛。啞火了,炸不到鬼子。炸膛了…炸死的是自己兄弟?!?/p>
他這番話,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刺中了在場所有戰(zhàn)士心中最深的恐懼和痛點。幾個整理武器的戰(zhàn)士動作都僵住了,看著那幾枚手榴彈的眼神充滿了忌憚。二牛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詞,臉憋得通紅。
趙鐵柱的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握著刺刀的手緊了緊。他當(dāng)然知道手榴彈的問題,這幾乎是用命換來的教訓(xùn)。
“我懂點…化學(xué)?!?林默繼續(xù)開口,語氣帶著一種工程師特有的、試圖解決問題的務(wù)實感,“在…在國外工廠實習(xí)的時候,接觸過一些火藥配方。也看過一些資料。我覺得…你們的裝藥配比可能有點問題,引信結(jié)構(gòu)也不太安全。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改一改,讓它更可靠,威力更大一點。至少…別讓它在自己人手里炸了?!?/p>
“改?怎么改?” 趙鐵柱的聲音依舊低沉,但少了幾分直接的殺意,多了幾分審視和探究。他站起身,走到那幾枚手榴彈旁邊,拿起一枚,掂量了一下,粗糙的鐵殼冰冷硌手,“就憑你一張嘴?你知道這玩意兒弄不好會死多少人?”
“我知道?!?林默回答得斬釘截鐵,“所以需要材料,需要地方。找個離這里遠點、背風(fēng)的地方,最好…有個破缸或者坑。我只需要一點點你們做手榴彈用的藥粉,再找點碎瓷片或者小石子,還有…” 他目光掃過破廟角落一個積著渾濁雨水的破瓦缸,“…一點尿?!?/p>
“尿?!” 二牛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你要尿干啥?做法事?。?!”
連趙鐵柱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林默沒理會二牛的怪叫,解釋道:“提純。土硝里雜質(zhì)太多,影響威力,也容易受潮。用尿…可以簡單提純一下硝。” 這是系統(tǒng)方案里提到的最簡陋可行的土法提硝步驟之一。
蘇梅這時走了過來,她看了看林默認(rèn)真的表情,又看了看趙鐵柱緊鎖的眉頭,輕聲道:“隊長…要不…讓他試試?就一點點藥粉,找個背風(fēng)的地方,我們看著。總比…總比下次伏擊的時候,它又在咱們自己腳底下響強…” 她的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戰(zhàn)士的心聲。對未知的恐懼,終究被對眼前致命缺陷的擔(dān)憂壓了下去。
趙鐵柱沉默了足足十幾秒,目光在林默蒼白的臉、燙傷的手和那雙異常冷靜的眼睛之間來回逡巡。最終,他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將那枚手榴彈重重地丟回破布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響。
“二牛!你看著他!拿半斤藥粉給他!帶他去廟后頭那個塌了的土窯坑!蘇梅,你也去!” 趙鐵柱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敢耍一點花樣,或者弄出一點火星子把藥點了…” 他冰冷的眼神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刮過林默,“老子親手把你點了天燈!”
“是!隊長!” 二牛雖然滿臉不情愿,但還是立刻應(yīng)下,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和警告。
半斤黑乎乎、帶著濃烈硫磺和硝石味的土制黑火藥,被二牛像捧著祖宗牌位一樣,小心翼翼地用一塊破布包著,帶到了破廟后方一個早已廢棄的、半塌的土窯坑里。這里背風(fēng),三面有土墻遮擋,相對安全??拥追e著薄薄一層凍土和枯草。
蘇梅也跟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豁口的瓦盆和一個小木棍。她看向林默的眼神,除了警惕,更多是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默忍著肋下的悶痛,在冰冷的凍土上蹲下。他先讓二牛把火藥放在離坑中心最遠的地方。然后,他拿起瓦盆,走到坑邊一個結(jié)了冰的破水缸旁,用木棍敲碎薄冰,舀了半盆渾濁的冰水。接著,在二牛和蘇梅驚愕、甚至有點惡心的目光注視下,他解開褲帶,往瓦盆里…撒了泡尿。騷味瞬間彌漫開來。
“你…你惡不惡心!” 二牛捏著鼻子,嫌棄地后退兩步。
林默沒理他,忍著尿騷味,用小木棍在瓦盆里使勁攪動渾濁的冰水和尿液混合物。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二牛帶來的火藥包,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黑火藥(大約幾十克),極其緩慢、均勻地撒入瓦盆中。黑色的粉末在渾濁的水面上漂浮、旋轉(zhuǎn)。
“硝溶于水…雜質(zhì)沉淀…” 林默低聲自語,這是系統(tǒng)方案里的關(guān)鍵步驟。他需要利用硝(硝酸鉀)溶于水,而硫磺、木炭等雜質(zhì)不溶或難溶的特性,進行初步分離。尿液里的堿性成分有助于中和酸性雜質(zhì),提高硝的純度。他耐心地攪拌著,讓黑色的火藥在水中充分分散。
二牛和蘇梅緊張地看著,大氣不敢出,生怕一個火星濺進去。林默的動作極其小心,緩慢。
攪拌了約莫一刻鐘,林默讓渾濁的液體靜置沉淀。又過了一會兒,他小心地將上層相對清澈(雖然依舊渾濁發(fā)黃)的液體,慢慢倒進另一個干凈的破瓦罐里。罐底留下了一層黑色的沉淀物(主要是硫磺和木炭雜質(zhì))。
“把那個瓦罐,埋進旁邊那個還沒熄的灶灰堆里,用熱灰蓋住,別壓太實,讓它慢慢烤干?!?林默指著土窯坑旁邊一堆還在冒著微弱熱氣的柴火灰燼,對蘇梅說。
蘇梅點點頭,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動作很小心。
等待水分蒸干的時間漫長而煎熬。寒風(fēng)呼嘯著穿過殘破的土墻縫隙,吹得人瑟瑟發(fā)抖。二牛抱著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默,仿佛他隨時會變出個炸彈。趙鐵柱不知何時也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土窯坑的入口處,抱著胳膊,像一尊沉默的煞神,冷冷地注視著坑底的一切。
終于,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林默讓蘇梅小心地扒開灰燼。瓦罐里的液體已經(jīng)蒸發(fā)殆盡,罐底留下了一層薄薄的、帶著尿騷味的灰白色結(jié)晶——這就是初步提純后的硝!
林默用木片小心地將這些硝結(jié)晶刮下來,放在一塊相對干凈的破布上。然后,他拿起那包剩下的、沒有提純的黑火藥。他按照系統(tǒng)方案里給出的精確比例(硝75%,硫磺10%,木炭15%),將提純后的硝、火藥包里原有的硫磺和木炭粉末,小心翼翼地分開稱量(用破碗和碎石子當(dāng)簡易天平)。接著,他讓二牛找來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頭,用另一塊小石頭,極其耐心、緩慢、均勻地將三種粉末混合研磨,直到成為極其細膩、均勻的灰黑色粉末。
這個研磨的過程,林默做得異常專注和緩慢,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避免摩擦生熱。二牛和蘇梅看得手心冒汗,趙鐵柱的眼神也更加凝重。
研磨好的新火藥粉,被林默小心地裝入一個空的邊區(qū)造手榴彈鐵殼里(只裝了正常量的三分之一,用于試驗),壓實。然后,是最關(guān)鍵的引信改造。他拿起一枚邊區(qū)造手榴彈原有的引信裝置——一根粗糙的拉火繩連著一小包摩擦火藥和一個簡陋的延時導(dǎo)火索。
林默用小刀(蘇梅提供的,昨夜用過的那把,已經(jīng)清洗過)極其小心地割開包裹摩擦火藥的小油紙包。他仔細清理掉里面一些受潮結(jié)塊的劣質(zhì)火藥,然后從系統(tǒng)方案里,找到了一個極其簡陋但有效的改進——他用小刀在導(dǎo)火索靠近摩擦火藥的一端,非常小心地刻了幾道淺淺的螺旋凹槽!
“這…這干啥?” 二牛忍不住低聲問。
“增加導(dǎo)火索初始段的燃燒面積,讓引火更可靠?!?林默頭也不抬地解釋,這是他利用現(xiàn)有條件能做的最大改進。接著,他用一塊干凈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將刻好凹槽的導(dǎo)火索部分和摩擦火藥重新包裹纏緊,確保密封,又在外面加了一道細麻繩作為簡易的“保險栓”——只有拉開拉火繩的同時,這個保險栓才會被帶掉,避免意外觸發(fā)。最后,他將改造好的引信裝置,小心翼翼地擰回到那個只裝了三分之一新火藥的鐵殼上。
一枚簡陋到極致、卻又凝聚了超越時代知識的手榴彈“原型”,誕生了。
林默將它放在地上,退后幾步,看向趙鐵柱:“隊長…找個地方試試?”
趙鐵柱盯著地上那枚看起來和以前區(qū)別不大、只是引信處多纏了一圈麻繩的手榴彈,眼神銳利如刀。他沉默了幾秒,對二牛一揮手:“去!扔到前面那個干溝里!小心點!”
二牛一臉不情愿,但還是小心翼翼地?fù)炱鹉敲丁霸囼炂贰?,仿佛拿著一條毒蛇。他快步跑到土窯坑前方幾十米外一條干涸的土溝邊,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以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投彈姿勢,狠狠地將手榴彈扔進了溝底!
然后,他像兔子一樣猛地臥倒,死死抱住腦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時間仿佛凝固!
一秒…兩秒…三秒…足足過了四五秒!
預(yù)想中的爆炸聲并未響起!
二牛抬起頭,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譏諷:“啞了吧?我就說瞎搞……”
他的話音未落!
“轟——!??!”
一聲遠比尋常邊區(qū)造手榴彈更沉悶、更響亮的爆炸聲,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干溝里炸響!一股明顯的沖擊波和氣浪猛地擴散開來,卷起漫天塵土和枯草!爆炸的火光雖然一閃即逝,但那威力感卻清晰地傳遞到了幾十米外的土窯坑!
二牛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臉上的譏諷瞬間變成了呆滯!
趙鐵柱瞳孔驟然收縮!他清晰地看到,爆炸點附近的凍土被炸開了一個臉盆大小的坑!飛濺的凍土塊和碎石甚至有幾塊飛到了土窯坑的邊緣!這威力,比他們平時用的邊區(qū)造手榴彈,至少強了三成!
更關(guān)鍵的是,它響了!延時穩(wěn)定!而且是在經(jīng)過那么復(fù)雜的“瞎搞”之后!
蘇梅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震驚!
林默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后背的傷口似乎都沒那么疼了。他看向趙鐵柱,對方也正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睛,第一次沒有帶著冰冷的審視和殺意,而是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終于破冰而出的、灼熱的探究!
就在這時,破廟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激動嘶啞的喊聲:
“隊長!隊長!老煙袋!老煙袋他醒了!他…他認(rèn)得那個人!” 一個戰(zhàn)士激動地沖了過來,指著林默,聲音都在發(fā)抖,“老煙袋說…說昨晚迷迷糊糊…看見…看見是他!在蘆葦蕩里!是那個穿白衣服的!拖著個孩子!被鬼子追!后背挨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