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織女已然在布織晚霞，天色愈漸昏暗。
臭猴子早就走了，我卻沉寂在方才的氣氛中，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臭猴子闖地府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
真是荒謬。
我寧愿相信他是喝多了走錯了道。
隔間隱隱傳來拍門聲。
我深吸一口氣，拋去雜念，將隔間打開。
里面一個妖化的書生身形詭異地爬了出來。
天光的余暉稀疏散在他的眼眸，他不適地皺起眉頭。
見狀，我將周圍簾布盡數(shù)拉下。
“桃溪，你下午在和誰爭吵？”
我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一只不知死活的野猴子罷了?！?/p>
“你是餓了嗎？”
他輕輕搖了搖頭，趴在地上沒有起身。
我不敢輕易動他，因為自從妖道將他與妖強行融合，他的人類習性就在漸漸衰退。
平常簡單的坐立、行走都會讓他痛苦不堪。
在那方道觀，我日日夜夜聽著王石的哀嚎無法入眠。
妖道的狂笑如魔音灌耳。
折磨王石之余，他還不忘在我身上畫下血符，抽空我的靈氣。
所幸他自食惡果，煉制丹藥時被爆炸所傷，不治身亡。
可惜王石……我原以為他無恙。
直至他對人類的食物無法下咽，我才恍然，他的妖化只是時間問題。
人間自然沒有解決之策。
于是我只能度雷劫上天庭。
本想求個兩全之法。
誰料天界之人對妖奚落至此。
明明他們也會雇傭小妖管理宅院，美名其曰教化。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們愿意教化人間眾妖，卻唯獨不愿救王石這個無辜書生于水火。
猶記剛上天庭那一年。
天兵天將把不服天條的我揍得滿地找牙。
我被關進天牢禁閉，王石則被他們趕出了南天門。
后面的種種屈辱磨難，我都盡數(shù)咽下。
從天牢出來，王石被我偷偷帶進了天庭。
我試著給他用藥，緩解他妖化的痛苦。
后來發(fā)現(xiàn)，似乎只有修元丹對他有些作用，于是我盤算著開了間報社。
一開始我只是為了收些好處，好到老君那兒換修元丹。
而后報社一步步壯大，我忽然有些難過和不甘，于是籌劃得來了特赦令，若事情暴露，多少能保全王石。
近日我設法相邀蓬萊仙，便是意圖在蟠桃宴上尋藥。
我的書法、丹青都是王石教的。
王石是個書生，他本會上京趕考，做凡間最公正的官員。
我曾多次后悔，當初一意孤行，沒叫上我的精怪朋友們一起去救他。
但凡我法力再高深那么一點點，但凡我當初沒有暈倒。
或許我和王石就不會遇上那個妖道。
也不至于現(xiàn)如今為了一線生機扯百八十個謊。
“王石，修元丹還剩兩顆吧？”
“嗯。”
“我今天本來拿到了新的丹藥……”
我有些沮喪地低下頭：“都怪我太沒用了?！?/p>
“桃溪……是我連累你了?！?/p>
我心里泛起酸來，我最怕王石和我說這樣的話。
他也曾是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桃溪，放棄我吧。”
王石雙手撐地，吃力地將自己翻過身來。
我對上他的視線。他臉上青斑密布，鬢角還有青色的鱗片。
他的妖化更嚴重了……
我眼角不覺濕潤。
他接上前話：“你說過的，你要走遍五湖四海。你不該被我困住，不該被過去困住，不該被這天道困住，是我拖累你了……桃溪?！?/p>
我含淚拼命搖頭：“沒有，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p>
王石慘淡一笑，他開了開口，終究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夜半，我潛入了太上老君的府邸。
要是有法子，我也不想來做這雞鳴狗盜的營生。
只要熬過這段時日。
過些日子就是蟠桃盛會。
屆時我再用人情換出幾位老神仙的丹藥，王石或許就還有救。
黑燈瞎火的煉丹房，我雙眼一抹黑，剛往前走兩步就撞上了一堵肉墻。
怎么還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