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梟目光微凝，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
“我是陳梟。”
西裝男子再次躬身。
“陳先生，福安里遭此劫難，我家小姐特遣小人前來探望，并處理善后。”
他自我介紹道。
“小人趙平，梁府管事之一，奉福伯之命前來?！?/p>
梁府？梁婉君？
陳梟心中了然，梁家的反應(yīng)比他預(yù)想的還要迅速。
趙平話音剛落，他身后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xiàn)了數(shù)名穿著短褂的精壯漢子。
這些人一聲不吭，如同影子般迅速散開，開始清理院中的狼藉。
他們動作麻利而沉穩(wěn)，搬開破碎的桌椅，收拾傾倒的水缸碎片，清掃地上的污穢。
每一步都井然有序，顯然是訓(xùn)練有素的家丁。
這份效率，遠(yuǎn)非尋常人家可比。
趙平則從隨身攜帶的皮質(zhì)公文包里取出一個扁平的紅木盒子與一張燙金名帖，雙手遞向陳梟。
“梁小姐聽聞先生方才受了驚擾，恐有損傷，十分擔(dān)憂?！?/p>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和一些調(diào)理氣血的補(bǔ)品，囑咐先生務(wù)必好生修養(yǎng)。”
藥盒入手微沉，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
陳梟的目光從那些動作迅捷的家丁身上掃過。
他們的步伐穩(wěn)健，眼神銳利，太陽穴微微鼓起，呼吸綿長。
這些人，怕是都有幾分功夫在身。
梁家的底蘊(yùn)，由此可見一斑。
他心中微凜，對梁婉君的能量又有了新的認(rèn)知。
“有勞趙管事，也多謝梁小姐掛懷。”
陳梟接過名帖與藥盒，卻將那盒補(bǔ)品輕輕推了回去。
“些許皮外傷，不礙事。這點小事，我自己能處理，就不勞煩梁府了，也免得過分叨擾梁小姐?！?/p>
他不想欠下太多人情，梁家府的情也沒那么好還。
趙平見陳梟態(tài)度堅決，也不強(qiáng)求，順勢收回了補(bǔ)品。
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這位陳先生，年紀(jì)輕輕，卻不卑不亢，有自己的分寸。
“既然如此，趙平便不多事了?！?/p>
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露出鄭重的神色。
“梁小姐還有一事相托?！?/p>
“明日傍晚，梁小姐將在‘靜安雅集’舉辦一場小型的文化沙龍?！?/p>
“屆時會邀請一些滬上文壇的名宿前輩，還有些青年才俊。”
“主要也是想為陳先生的《射雕英雄傳》單行本出版預(yù)熱一番，為先生揚名?！?/p>
“還請陳先生務(wù)必賞光?！?/p>
靜安雅集，文壇沙龍。
這對陳梟而言，無疑是一個融入此地文化圈，擴(kuò)大影響力的好機(jī)會。
《射雕英雄傳》的成功，不僅僅是稿費，更是他未來立足文壇的基石。
這個年代，除了自身實力，名望也是一道護(hù)身符。
陳梟略作思忖，便點了點頭。
“梁小姐盛情，陳梟豈敢推辭?！?/p>
“屆時一定到?！?/p>
趙平臉上露出笑容。
“那小人明日午后會派車來接先生?！?/p>
他留下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又客氣了幾句，便帶著手下人告辭離去。
那些家丁來去如風(fēng)，片刻之間，院子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雖然依舊簡陋，卻不再狼藉。
白小蝶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眼中滿是驚奇與崇拜。
梁家的能量讓她心驚，而陳梟能得到這樣的人物如此看重，更讓她覺得陳梟深不可測。
她心中的那份依賴，又深了幾分。
與此同時，閘北區(qū)，青龍幫一處隱秘的堂口內(nèi)。
燈光昏暗，煙霧繚繞。
刀疤彪正跪在地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鼻血還未完全擦干凈，顯得狼狽不堪。
他對著太師椅上端坐的一個壯漢哭訴著。
那壯漢約莫三十多歲，面容兇悍，一條猙獰的黑豹刺青從脖頸延伸到手臂，肌肉虬結(jié)，充滿了爆發(fā)性的力量。
此人正是青龍幫在福安里一帶的頭目，“黑豹”張烈。
張烈聽著刀疤彪添油加醋的哭訴，臉色越來越陰沉。
當(dāng)聽到自己手下居然在一個書生手上栽了跟頭，甚至被當(dāng)眾踩了臉，他猛地一拍桌子。
“廢物！”
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四濺。
“我青龍幫的臉，都被你們這群飯桶丟盡了！”
“一個臭拉車的，寫了兩天文章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把自己當(dāng)根蔥啦？”
張烈的吼聲在堂口內(nèi)回蕩，手下嘍啰們噤若寒蟬。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哆哆嗦嗦地跪在一旁，見狀連忙添油加醋。
“豹哥，您是不知道，那小子邪門得很！力氣大得不像話！”
“而且，他那院子剛修好，肯定是發(fā)了橫財，兜里有的是錢！”
他眼中閃著貪婪的光。
“我還打聽到，他跟《晶報》搭上了線，最近又跟什么開明書局勾勾搭搭，聽說那書局老板是個女的，還是個有錢的主兒！”
“這里面，油水肯定足得很啊，豹哥！”
黑豹張烈聞言，眼中兇光一閃，貪婪之色畢露。
錢，他喜歡。
女人，他也喜歡。
更重要的是，面子！
“哼，管他什么背景！”
張烈冷笑一聲，從太師椅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
“在閘北這塊地界上，還沒有我黑豹擺不平的事！”
“他就算搭上天王老子，惹了我青龍幫，也得給我趴下！”
他眼中兇光畢露。
“召集人手，帶上家伙！”
“今晚，老子就親自去會會這個陳梟！”
“老子要讓他知道，馬王爺?shù)降子袔字谎?！也讓福安里那幫窮鬼看看，誰才是那里的天！”
他不僅要找回場子，還要狠狠敲詐一筆，最好，連那個開明書局的女老板也一并“請”來談?wù)劇?/p>
小院內(nèi)。
送走趙平后，陳梟并未立刻放松下來。
他先是安撫了受驚不淺的白小蝶，又走到院外，對那些同樣心有余悸的鄰居們道謝。
之前刀疤臉一伙人砸壞了不少鄰居的物件。
陳梟從懷中摸出二十塊大洋，這是他留著平時應(yīng)急的，現(xiàn)在剛好派上用場。
他將銀元分給那些受損的鄰居，作為賠償。
“諸位街坊，今日之事，連累大家了?！?/p>
“這點小錢，不成敬意，還請收下，修繕一下?lián)p失的物件?！?/p>
老王頭、張老師等人本想推辭，但見陳梟態(tài)度誠懇，加上家中確實有所損失，便也收下了。
一時間，院外充滿了感激與稱頌之聲。
陳梟此舉，無形中又將他在福安里的聲望推高了一層。
人心，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
回到修葺一新的小屋，陳梟關(guān)上門。
他盤膝坐在床上，開始調(diào)息。
方才與刀疤壯漢等人動手，雖然看似輕松，實則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內(nèi)息亦有些浮動。
《八極崩山》剛猛有余，對身體的負(fù)荷也大。
他一邊運轉(zhuǎn)內(nèi)息，一邊思考著明日靜安雅集的文化沙龍。
那將是一個全新的舞臺，也是一個充滿未知的挑戰(zhàn)。
更重要的是，青龍幫的報復(fù)。
打退了刀疤彪，不代表事情就此了結(jié)。
他很清楚，像青龍幫這樣的地頭蛇，最重顏面。
今晚，或許才是真正麻煩的開始。
夜色漸深。
福安里家家戶戶的燈火次第熄滅，陷入一片寂靜。
只有幾聲犬吠，偶爾從遠(yuǎn)處傳來，更添幾分夜的蕭索。
突然，一陣細(xì)碎而雜亂的腳步聲自巷口遙遙傳來。
那聲音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清晰，還夾雜著刻意壓低的呼喝與兵器碰撞的輕響。
黑夜中，數(shù)十條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入福安里狹窄的巷道。
為首的，正是黑豹張烈。
他身后跟著三十多名手持棍棒、砍刀的幫眾，個個面目猙獰，殺氣騰騰。
他們?nèi)缤彼?，迅速包圍了陳梟所在的院落。
“砰！”
一聲巨響。
那扇剛剛被梁府家丁簡單修補(bǔ)過的院門，再次被人狠狠踹開，木屑紛飛。
黑豹張烈一腳踏入院中，目光如餓狼般掃視著院內(nèi)。
院子里，燈火通明。
陳梟早已站在院中，神色平靜，仿佛早已料到他們的到來。
“陳梟！給老子滾出來受死！”
黑豹囂張的叫嚷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也驚醒了福安里的住戶。
陳梟目光冰冷地看著闖入院中的不速之客。
“我在此，有何指教？”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
在他身后，白小蝶俏臉煞，白手里緊緊攥著一把菜刀。
在她身側(cè)，拎著兩塊板磚的白小虎，雙手微顫。
老王頭、張老師，還有幾個平日里受過陳梟恩惠、膽子稍大些的年輕鄰居，也拿著扁擔(dān)、木棍之類的東西，從各自家中走出，聚在院門口，神色緊張，卻無人退縮。
他們雖然害怕，但陳梟之前的義舉與此刻的鎮(zhèn)定，給了他們一絲勇氣。
黑豹張烈看到院內(nèi)這陣仗，特別是陳梟那平靜得有些過分的眼神，心中沒來由地一突。
但旋即被更濃的戾氣所取代。
他獰笑一聲，露出一口黃牙。
“指教？”
“老子今天就好好指教指教你！”
他一揮手，指向陳梟。
“給我上！”
“男的，打斷他的狗腿！讓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規(guī)矩！”
他的目光又轉(zhuǎn)向陳梟身后的白小蝶，眼中淫光閃爍。
“至于那個女娃兒……嘿嘿，細(xì)皮嫩肉的，豹爺我今晚要開開葷！”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白小蝶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著木棍的手指因用力而發(f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