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周圍的反應(yīng)了。
他一把抓住了陳梟的胳膊，力道之大，讓陳梟都有些意外。
“陳先生，快，快跟我來！”
胡四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一層不正常的潮紅，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
“總編，總編一直在等您的稿子！”
他幾乎是拖著陳梟，踉踉蹌蹌地朝著二樓總編辦公室沖去。
周圍的編輯們紛紛讓路，目光緊隨著那厚厚的布包，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寶。
“胡四，你慢點！”
陳梟被他拉得一個趔趄，無奈地開口。
這家伙，比自己還激動。
“慢不了，慢不了啊陳先生！”
胡四頭也不回，腳步更快。
“您是不知道，這幾天總編都快把我們給生吞活剝了！”
“《射雕》太火了，上次您給的稿子，最多再撐三天！”
“您又沒留下個地址，總編天天在辦公室里轉(zhuǎn)圈，嘴里都快念出火星子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沖到了二樓總編辦公室門口。
胡四連門都顧不上敲，直接“砰”地一聲推開了房門。
“總編！總編！稿子來了！陳先生帶著稿子來了！”
辦公室內(nèi)，一個穿著馬褂，戴著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踱著步。
正是劉文海。
聽到胡四的喊聲，劉文海猛地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鷹。
當他的目光落在陳梟，以及陳梟手中那個鼓鼓囊囊的布包上時，那股焦躁瞬間被狂喜所取代。
“陳先生！”
劉文海幾步上前，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先是看了一眼陳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眼前的年輕人，與半月前那個略顯落魄的青年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身形挺拔了不少，眉宇間帶著一股英氣，眼神沉靜而自信。
若非那張面孔依舊，他幾乎不敢相認。
但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布包牢牢吸引。
“稿子……稿子帶來了？”
劉文海的視線黏在那布包上，幾乎要灼出兩個洞來。
“嗯?！?/p>
陳梟點了點頭，將布包遞了過去。
“后續(xù)的，大約十萬字?！?/p>
劉文海幾乎是搶一般接過了布包，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
他迫不及待地解開布包，露出一沓厚厚的稿紙。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排版。
他隨手翻了幾頁，目光飛快地掃過。
那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那鮮活靈動的人物，讓他懸著多日的心，終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好！好！好！”
劉文海連說了三個“好”字，激動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
“陳先生，您可真是及時雨啊！”
他拉著陳梟在待客的沙發(fā)上坐下，又親自去倒茶。
胡四站在一旁，也是滿臉喜色，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
“劉總編客氣了。”
陳梟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神色平靜。
劉文海將茶杯重重放下，看著陳梟。
“陳先生，上次您走得匆忙，也沒留下個聯(lián)系方式，可把我給急壞了?！?/p>
“這《射雕英雄傳》一經(jīng)刊載，洛陽紙貴啊！”
“報社的銷量，足足翻了三倍！三倍！”
他伸出三根手指，語氣中充滿了驚嘆。
“每天都有無數(shù)讀者打電話、寫信來催更，報館門口更是天天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茶館里的說書先生，也都開始講《射雕》了，那場面，嘖嘖?！?/p>
陳梟安靜地聽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這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所以，”陳梟放下茶杯，目光迎向劉文海，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劉總編，關(guān)于稿費的事情，我想我們有必要重新談?wù)??！?/p>
劉文海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他打量著陳梟，眼前的年輕人，沉穩(wěn)得不像話。
那份從容，那份自信，讓他心中暗暗叫苦。
這哪是來送稿的，分明是來“打劫”的。
“陳先生，”劉文海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稿費的事情好商量，好商量?！?/p>
“上次我們定的千字七塊大洋，已經(jīng)是行業(yè)內(nèi)大多數(shù)作者的最高標準了。”
他試圖打個哈哈蒙混過去。
陳梟卻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眼神，清澈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胡四在一旁看得有些著急，忍不住插話。
“總編，陳先生這書，可不能按大多數(shù)的標準算?。 ?/p>
“現(xiàn)在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射雕英雄傳》？這影響力，千字七塊，實在是……”
他沒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劉文海瞪了胡四一眼，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他干咳一聲，看向陳梟。
“陳先生，您也知道，報社經(jīng)營不易，各項開支都很大……”
“劉總編?！?/p>
陳梟打斷了他的話。
“《晶報》因為《射雕》銷量翻了三倍，這筆收益，想必遠超我的稿費吧?！?/p>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字字珠璣，點明了核心。
劉文海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小子，不好對付??！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再打馬虎眼已經(jīng)沒用了。
“那……陳先生的意思是？”
“千字十塊大洋?！?/p>
陳梟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
“什么？”
劉文海和胡四同時驚呼出聲。
千字十塊！
這在整個上海灘的報界，也是頂尖名家的價碼了！
劉文海的臉色有些難看。
“陳先生，您這……是不是太高了點？”
“我們報社的頭牌作者，稿費也不過千字八塊?！?/p>
陳梟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劉總編，我相信《射雕》的價值，不止于此?！?/p>
“若是《晶報》覺得為難，或許，我可以考慮和其他報社合作?！?/p>
他這話一出，劉文海的臉色徹底變了。
和其他報社合作？
那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射雕》現(xiàn)在就是《晶報》的命根子，是銷量的保證！
“別別別！”劉文海連忙擺手，語氣軟了下來。
“陳先生，有話好好說，好好說?！?/p>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開始盤算起來。
千字十塊，確實很高。
但如果失去了《射雕》，《晶報》的損失將會更大。
這筆賬，他還是算得清的。
一番天人交戰(zhàn)，劉文海咬了咬牙。
“好！千字十塊就千字十塊！”
“不過，陳先生，這已經(jīng)是我們報社能給出的最高價了?！?/p>
陳梟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劉總編爽快?！?/p>
“這十萬字，就是一千塊大洋?！?/p>
劉文海的心在滴血，但臉上還是強撐著笑容。
“沒問題！”
他當即叫來賬房，取了一千塊大洋銀行支票交到陳梟手上。
稿費到手，讓陳梟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練武的開銷，暫時是不用愁了。
“陳先生，為了以后方便，您看能不能把府上地址告知一下？”
劉文海的態(tài)度越發(fā)恭敬。
“以后每個月，我派人去您府上取稿，稿費也一并結(jié)清，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
陳梟報出了福安里的地址。
劉文海連忙讓胡四記下，生怕再把這位財神爺給弄丟了。
事情談妥，劉文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看著陳梟，越看越覺得順眼。
這哪里是什么作者，這分明是行走的搖錢樹?。?/p>
“陳先生，今日天色已晚，不如由我做東，請您便宴如何？”
劉文海熱情地發(fā)出邀請。
“一來是為您接風(fēng)洗塵，二來，我還有一位朋友想介紹給您認識?！?/p>
“哦？”陳梟挑了挑眉。
“我這位朋友，是‘開明書局’的東家，對您的《射雕英雄傳》仰慕已久，一直想和您商談出版單行本的事宜?！?/p>
劉文海笑著解釋。
出版單行本？
陳梟心中一動。
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報紙連載有時效性，單行本才能真正流傳開來，影響力也會更大。
“既然劉總編盛情相邀，恭敬不如從命。”
陳梟點頭應(yīng)下。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
上海灘有名的“杏花樓”飯莊，二樓雅間內(nèi)，燈火通明。
劉文海殷勤地為陳梟布菜，席間觥籌交錯，氣氛熱烈。
“陳先生，我來為您介紹?！?/p>
酒過三巡，劉文海放下筷子，笑著指向門口。
“梁小姐，這位就是《射雕英雄傳》的作者，陳梟陳先生?！?/p>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道倩影走了進來。
來人約莫二十出頭，穿著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烏黑的短發(fā)齊耳，顯得干練而精神。
她的五官明媚皓齒，一雙眸子尤其靈動，閃爍著好奇與聰慧的光芒。
身上帶著一股書卷氣，又有著不同于這個時代女子的開朗與自信。
“陳先生，久仰大名?！?/p>
女子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江南女子的軟糯。
“我是梁婉君，開明書局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