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榮耀的幻影與黑暗的誘惑宮廷夜影下的野心月光如冰冷的銀幣，
灑在王宮高聳的墻壁上。法官哈基姆裹緊了昂貴的羊絨披肩，焦灼地在宮門陰影里踱步。
空氣里彌漫著夜巡衛(wèi)兵靴子踏過石板的回響，以及遠(yuǎn)處傳來的、模糊不清的嬰兒夜啼。
真主最虔誠的仆人”、“智慧的化身”、“無人能及的公正者”——這些話語像甜膩的蜜糖，
滲入他心底，逐漸發(fā)酵成一種令人眩暈的膨脹感。一個小小的法官？不，
這盛名之杯已無法承載他自認(rèn)的浩瀚。他需要更大的舞臺——國王的御前大臣，
那才是他應(yīng)得的冠冕。妻子的嘆息和勸阻，如同拂過石像的微風(fēng)，未曾留下絲毫痕跡。終于，
那扇沉重的宮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個身影悄然步出，褪去王袍的國王，
僅著一件樸素的深色袈裟，手持一根不起眼的胡桃木手杖，面容隱在兜帽的陰影下，
卻自有一股不容錯認(rèn)的威嚴(yán)。哈基姆的心跳如擂鼓。他搶步上前，深深鞠躬，
嘴唇幾乎觸到冰冷的石板：“宇宙星辰的主宰，愿真主的恩澤永伴您左右！
”他吻了國王的手，那觸感粗糙而有力?！吧钜古腔矊m門，哈基姆法官？
”國王的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情緒，“禱告歸途？”“正是如此，偉大的王！
”哈基姆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精心排練的狂熱光芒，“今夜，我在向真主懺悔罪愆時，
靈魂忽如墜入深淵，得見真主圣容！祂對我說：‘哈基姆，
王座之側(cè)需一虔誠、正直、廉潔、明察秋毫的柱石。你已具此質(zhì)，速去見王，請領(lǐng)大臣之職。
國將因你而安，民將因你而樂?！姨K醒后，不敢有片刻耽擱，直奔王宮，
竟在此得遇真主在地上的化身！”他語氣懇切，仿佛每個字都浸潤著神啟的露珠。
國王兜帽下的目光如鷹隼般審視著法官那張因激動而微微發(fā)紅的臉。謊言的氣味，
如同腐壞的水果，在虔誠的包裝下隱隱散發(fā)?！罢嬷鞯膯⑹?，總是恰逢其時。
”國王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波瀾，“我確在尋求一位能洞悉國事、體恤民瘼的重臣。
然而，高位非虛授，我需先考量你的智慧與洞察之眼?！惫窂?qiáng)抑狂喜，
深深俯首：“任憑王命差遣，我必不負(fù)所望?！薄昂芎??！眹踹f過一塊深色薄紗，
“遮住你的面容，隨我同行。今夜，讓我們看看這城市的血脈如何在暗夜中搏動。
”暗夜巡視中的虛妄與迷局于是，城市的陰影里，多了兩個沉默的幽靈。
國王的步伐堅(jiān)定而無聲，像一只巡視領(lǐng)地的雄獅。他檢查著懈怠的哨兵，
在本子上記下鼾聲如雷的醉漢衛(wèi)兵；他在貧窮的門扉上留下只有御前書記官才懂的暗記，
承諾著明日的救濟(jì)；他傾聽孤兒的哭泣，將幾枚溫?zé)岬你y幣塞進(jìn)殘破的窗欞。
哈基姆緊隨其后，內(nèi)心卻翻騰著對權(quán)柄的渴望，國王的親民之舉在他看來，
不過是即將由他這位“未來大臣”接手的工作前奏。最終，他們停在一間搖搖欲墜的泥屋前。
腐朽木門的縫隙里，透出一線微弱昏黃的光。國王推門而入。屋內(nèi)，
一個枯瘦如柴的托缽僧蜷縮在墻角，僅靠一支殘燭的光亮誦讀經(jīng)文。
破舊的毯子裹著他單薄的身體?！霸钙桨才c你同在。”國王的聲音打破了小屋的寂靜，
他在僧人對面席地而坐。托缽僧慌忙起身行禮，又局促地坐下，
渾濁的眼睛在燭光下顯得疲憊不堪?！澳愕臍馍患?，滿是倦容，”國王溫和地問，
“莫非‘九分之三’也未曾得到？”托缽僧深深吸了口氣，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氣，
而是沉重的嘆息：“不，偉大的善人。豈止九分之三？我連‘三分之九’也已得全?！薄芭?？
”國王傾身，“如何得全？”“您看……”托缽僧?dāng)傞_枯枝般的手，指向這徒有四壁的破屋，
指向自己襤褸的衣衫，一切盡在不言中。國王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他從懷中掏出幾枚金幣，輕輕放在僧人的破毯上：“拿著，權(quán)作度日之用。
如果……那么……” 他話未說完，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門口哈基姆藏身的陰影。
托缽僧猛地抓住國王的手，激動地親吻：“難道我是傻瓜？”門外的哈基姆如墜五里霧中。
那“九分之三”、“三分之九”、“如果……那么……”、“難道我是傻瓜？
”如同古怪的咒語，在他腦中嗡嗡作響。國王竟與一個乞丐打啞謎？是年老昏聵，
還是其中藏著他不配知曉的玄機(jī)？這念頭像冰冷的鉛水，澆滅了一絲他膨脹的自信。
國王起身告辭，對門口的哈基姆低語：“回宮。你任大臣之事，我需思量。
” 這句話瞬間驅(qū)散了哈基姆心頭的疑云，狂喜重新點(diǎn)燃。然而，歸途中，
那些神秘的對話卻如附骨之疽，啃噬著他的好奇與不安。解不開這謎，
如何證明自己的智慧足以勝任大臣？他必須找到那個托缽僧！
破曉迷局中的貪婪抉擇破曉時分，哈基姆已站在那間破屋前。
他付出了巨大的耐心等待托缽僧做完冗長的晨禱?！白蛞沟纳衩卦L客，”哈基姆開門見山，
語氣帶著法官特有的威壓，
你們那些謎語——‘九分之三’、‘三分之九’、‘如果……那么……’、‘難道我是傻瓜？
’——究竟是何意？事關(guān)王上，我有權(quán)知曉！”托缽僧抬起疲憊的眼皮，
聲音干澀：“法官大人，那是國王的秘密。凡夫俗子，無權(quán)窺探?！薄拔沂潜境欠ü伲?/p>
任何秘密，若涉王國安寧，我皆有知情之權(quán)！”哈基姆厲聲道。托缽僧沉默片刻，
枯瘦的手指捻著破舊的念珠：“若您執(zhí)意要解這王室的啞謎……需付一千金幣。否則，
秘密將隨我入土?！币磺Ы饚?！這數(shù)目讓哈基姆的心猛地一沉。但想到大臣的寶座，
想到國王的“思量”，貪婪壓倒了理智。
一個念頭如毒蛇般鉆入腦?！倘税⒗锛拇娴哪谴饚?！他匆匆趕回宅邸，屏退仆人，
顫抖著打開存放阿里錢袋的沉重橡木箱。金幣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他拿起剪刀，
沿著錢袋封口的細(xì)密針腳小心翼翼地剪開，倒出一千枚金光燦燦的第納爾。
沉甸甸的財(cái)富觸感讓他一陣眩暈。接著，
收藏的鉛幣——那是從前審理假幣案時留下的證物——將等量的、冰冷沉重的鉛幣灌入錢袋。
他叫來了城里手藝最精妙的裁縫老巴希爾。“看仔細(xì)了，”哈基姆指著錢袋的破口，
竭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用最細(xì)的絲線，最隱秘的針腳，縫得和原來一模一樣。辦好了，
賞錢豐厚。”老巴希爾渾濁的眼睛掃過錢袋和法官緊抿的嘴唇，什么也沒問。他戴上老花鏡，
枯瘦的手指靈巧地穿梭，細(xì)密的針腳如同從未被破壞過。哈基姆付了遠(yuǎn)超工錢的報酬，
將縫好的錢袋放回箱子深處，仿佛放下一塊燒紅的烙鐵。那一千金幣，
則被他用一塊厚實(shí)的絨布緊緊包好。再次踏入托缽僧的破屋，
哈基姆將沉甸甸的包裹重重放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床上：“一千金幣，點(diǎn)清?，F(xiàn)在，
告訴我！”托缽僧解開包裹，金光瞬間照亮了他溝壑縱橫的臉。他沒有點(diǎn)數(shù)，
只是用手指摩挲著冰冷的金幣，發(fā)出沙沙的輕響?！白蛞鼓俏簧碇卖牡纳迫?，
”他聲音低沉，帶著洞悉一切的平靜，“正是我們的國王陛下。每年此時，他都會如約而至，
體察如我這般微塵的命運(yùn)。他見我形容枯槁，問：‘難道你沒有得到九分之三？
’ 是問我這一年中，是否連三個月休養(yǎng)生息、九個月勞有所得的微薄福分都未曾享有？
”托缽僧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的嘲諷：“我答：‘不，不僅九分之三，
而且三分之九也得到了。’ 法官大人，您明白嗎？我不僅沒有三個月安歇，
那所謂的‘勞作九個月’也成了一場空夢！我是一整年，整整十二個月，
都深陷在這無望的泥沼里，如同得到了‘三分之九’——那不過是絕望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哈基姆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氨菹掠謫栁业慕鼪r，”托缽僧繼續(xù)道，
“我以沉默作答，這破屋便是答案。臨別時，他望向您藏身的門外陰影，
說：‘如果……那么……’ 其意昭然：如果門外那位好奇的法官想探聽我們的談話，那么，
他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一大筆錢。” 托缽僧枯瘦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床上的金幣，
“而我回答：‘難道我是傻瓜？’ 意思是，我當(dāng)然明白他的暗示，也當(dāng)然會收下這筆錢。
畢竟，誰會拒絕真主（或國王）賜予的生計(jì)呢？”真相如同冰冷的鉛水，
瞬間灌滿了哈基姆的四肢百骸。沒有神啟，沒有玄機(jī)，只有國王對他貪婪本性的試探，而他，
像一條愚蠢的魚，毫不猶豫地咬住了裹著黃金的鉤！他失魂落魄地離開破屋，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大臣的美夢在“九分之三”的真相和一千金幣的代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