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大概是我這暗淡人生里為數(shù)不多的光亮。而光亮的源頭,是她——馬藝媛。
她完全符合小說里描繪的亭亭玉立 、純真 、干凈 、高挑 、這些詞。
只不過馬藝媛的臉頰和鼻子梁上 散布著一些小小的深色星星,我并不覺得那是什么不好的,
反而我覺得這是她的特點,我很喜歡用手指輕輕的刮她的鼻子。高一那年,
我被老師“發(fā)配”到了教室門口的第一排——俗稱“四大護法”的寶座。面前不是黑板,
是教室大門。馬藝媛,就坐在我身側(cè)靠窗,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排。生物課。
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我照例埋首于我的“歌單大業(yè)”(那時流行這個),
絞盡腦汁搜刮著腦海里所剩無幾的歌名。就在我環(huán)顧四周想歌名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她身側(cè)的窗戶——一只蜜蜂,正地趴在那里。幾乎沒經(jīng)過大腦,
我抄起手邊寫滿歌名的筆記本就迎了上去?!芭荆 辈怀鲆馔獾拿鄯鋺?yīng)聲而落。
更不出意外的,全班瞬間安靜。老師審視的目光映在我身上:“站起來!”我認(rèn)命地起身,
正當(dāng)我百無聊賴的時候,視線卻掃到馬藝媛身后居然還有一只!我下意識地彎腰,
看向她輕聲說了一句“別動”又是“啪”的一聲脆響。安靜再次降臨教室。
老師的眼神里滿是質(zhì)問?!坝小忻鄯?!”我急忙解釋,聲音有點發(fā)干。
老師盯著我看了幾秒,最終沒再理會,繼續(xù)講課。我杵在那里,跟沒事人一樣。寒假。
我正和發(fā)小在小區(qū)里吹著大話?!岸_恕笔謾C提示音突兀地響起。屏幕亮起,
是馬藝媛發(fā)來的消息。一條土味十足、一看就是復(fù)制粘貼來的冬日問候語。我手指動了動,
下意識回復(fù):“謝謝,你也一樣。天冷加衣?!卑l(fā)完,我以為對話就此終結(jié)。畢竟,
我們平時也沒有什么交集?!岸_恕逼聊辉俅瘟疗??!拔腋芏嗳硕及l(fā)了,
就你一個人回我?!彼南⑾褚活w小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一圈漣漪。
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話題天馬行空,從誰誰的八卦扯到過年,
屏幕兩端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種微妙的、試探性的溫度。不知是氣氛太好,
還是少年心性的狂妄作祟,我半開玩笑地敲下一行字:“馬藝媛,我要追你了啊。
”這句話發(fā)出之后。心跳莫名快了幾分。那邊沉默了幾秒,
發(fā)回來一個表情——手機自帶的那個最基礎(chǔ)、最原始的尷尬笑臉。
我有點懵:“這…什么意思?”“尷尬?!?她回得很快。一股莫名的狂妄涌上來,
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作祟了:“我追你,你尷尬?
”“我不知道怎么回復(fù)…” 她的消息透著點無措。對話似乎卡住了,但誰也沒說結(jié)束。
我們繼續(xù)聊著,東拉西扯,直到夜色深沉。第二天。一個念頭冒出來,帶著點試探和期待。
我在網(wǎng)上搜了那種一看就是情侶款的可愛備注名,發(fā)給她?!拔覀兓ハ喔膫€備注吧?
”幾乎是下一秒,她就換上了。我對著屏幕,徹底懵了。她是學(xué)霸,心思玲瓏,
不可能看不懂這備注背后的曖昧含義??蓳Q上之后,她就像人間蒸發(fā)了。整個下午,
我的手機安靜得可怕。焦躁像藤蔓一樣纏上來。我坐立不安,一遍遍刷新,屏幕卻始終暗著。
鬼使神差地,我去找了她的閨蜜。閨蜜給她發(fā)信息——她幾乎是秒回!
一股混雜著委屈、憤怒和被愚弄的酸澀猛地沖上頭頂。我?guī)缀跏且е溃?/p>
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羞惱,給她發(fā)了一連串消息:“你就當(dāng)咱倆啥事也沒發(fā)生!
”“我也沒說追你!”“我確實也配不上你!” ……消息石沉大海。時間一分一秒地爬,
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就在我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淹沒時,屏幕終于亮了。
馬藝媛只回了一句話。短短四個字,卻像一道驚雷,劈得我魂飛魄散“我喜歡你。”我?
喜歡我?怎么可能?哥們當(dāng)時就懵了…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第一反應(yīng),
她絕對是在逗我!手指顫抖著回復(fù):“現(xiàn)在還逗我?好玩是不是?!
”她的回復(fù)幾乎是追著我的消息跳出來:“你別這樣…”“你非讓我哭嗎?
”“這是我第一次跟人表白…”……轟——這下是真短路了。毫不夸張的說,
哥們當(dāng)時聽不見身邊任何聲音。世界都似乎都靜止了。
這戀愛……哥們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談上了?后來我問她,到底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就在那節(jié)生物課上……你給我拍蜜蜂?!薄鞍 毙聦W(xué)期歸校說實話,開學(xué)后的見面,
完全沒有小說里那種恨不得立刻黏在一起的膩歪勁兒。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微妙的、令人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尷尬。走廊上遇見,
眼神剛對上就像觸電一樣彈開,然后各自低頭快步走過,仿佛只是最普通的同班同學(xué)。
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明明寒假在手機里聊得那么火熱。后來,
班上幾個玩得好的朋友知道了我和馬藝媛在一起的消息。有人拍著我的肩膀,
半開玩笑半是驚訝地說:“哥,你這眼光……嘖嘖,怎么找了她?。?/p>
臉上還長著雀斑……”那語氣里帶著點毫不掩飾的評判和一絲優(yōu)越感。我當(dāng)時,
竟然沒有反駁。只是含糊地“嘖”了一聲,或者干脆假裝沒聽見,岔開了話題。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或許在最開始,接受這份心意,
里面確實摻雜了一點可笑的虛榮心——一個不起眼的“護法”,
能追到坐在真正第一排的、干凈的學(xué)霸女孩,聽起來似乎是個值得炫耀的成就”。但后來,
我就徹底陷進(jìn)去了。像一腳踩進(jìn)了溫暖的流沙,越掙扎,陷得越深。新學(xué)期排座位,
老師大概覺得我無可救藥,把我發(fā)配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個孤島般的單人座。沒有同桌,
也沒人管我。我樂得自在,課是不聽的,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隔著大半個教室攢動的人頭,
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馬藝媛的背影??此谇芭潘埔层紤械耐蚝诎澹?/p>
看她偶爾抬手整理鬢邊碎發(fā)時露出的側(cè)臉輪廓。我像在玩一場無聲的追逐游戲,等待著,
期盼著——等她什么時候,會突然回頭,看向我這邊。然后,
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哈哈哈哈……她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移開視線,
我的嘴角卻忍不住悄悄上揚。那種心照不宣又慌慌張張的對視,比任何對話都讓人心跳加速。
吃醋,是戀愛里逃不開的戲碼。有一次,課間。我看見她和一個男生聊的特別開心,
兩人靠得有點近,她笑得眉眼彎彎,鼻尖那顆小星星都跟著生動起來。
一股無名火“噌”地就冒了上來,酸溜溜的,燒得心口發(fā)堵。中午吃飯,我故意沒去食堂,
趴在座位上生悶氣。沒想到,她也沒去。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對著我,肩膀繃得緊緊的。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聲的較量——她在生氣我吃醋了不理她?還是生氣我吃醋了?搞不懂。
還能怎么辦?去哄唄。我慢悠悠地走到她座位邊,清了清嗓子,
故意用只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叫她的外號:“馬大”(馬大哈的意思)。
她肩膀似乎動了一下,但沒回頭。我繞到她側(cè)面,開始擠眉弄眼地扮鬼臉,舌頭伸得老長,
眼睛翻得只看見眼白。她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但立刻繃緊,把頭扭向另一邊。沒轍了。
我伸出手指,極其小心地、帶著點試探,輕輕點了點她的肩膀?!敖?,
別生氣了唄…” 我的聲音軟下來,帶著點討?zhàn)埖囊馕?,“你看我?/p>
你看看我”我繼續(xù)加大搞怪的力度。噗嗤——果然!她還是沒繃住,笑出了聲。
雖然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但那彎彎的眼睛和憋紅的臉頰,已經(jīng)出賣了她。陽光照在她臉上,
那顆小星星仿佛也在笑。世界瞬間又明亮了。還有一次鬧別扭,
好像也是因為些捕風(fēng)捉影的醋意。這次輪到她生氣了。中午下課鈴一響,她看都沒看我一眼,
拉著閨蜜就沖出了教室,直奔食堂。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我有點慌,又有點倔。
得做點什么。我沖上講臺,在粉筆盒里翻找,挑了幾支白粉筆。然后,
我跑到教學(xué)樓連接各層的主樓梯口,從一樓開始,在每一級臺階最醒目的中間,
一筆一劃地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白色的粉筆字,像一串笨拙的密碼,
一路蜿蜒向上,爬過冰冷的灰色水泥臺階,一直延伸到我們教室所在的三樓。
寫完最后一個字,我拍了拍沾滿白色粉塵的手,回到了教室等待著。走廊里漸漸熱鬧起來,
吃完飯的同學(xué)陸續(xù)回來了?!拔铱??誰寫的???”“這么多對不起?給誰的???
”“好傻啊哈哈哈…”議論聲清晰地傳進(jìn)教室。我豎起耳朵聽著,臉上有點發(fā)燙,
心里卻帶著點隱秘的期待。終于,馬大和閨蜜的身影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
她和閨蜜顯然也看到了臺階上的字。馬大的腳步頓住了,目光穿過人群,
精準(zhǔn)地落在教室后排我的身上。她的嘴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那一刻,我?guī)缀跄艽_定——她一定知道,那滿臺階的“對不起”,是我寫給她的。
像一場無聲的、盛大而笨拙的道歉儀式。還有,還有一件特別玄乎的事。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下雨,都像是掐準(zhǔn)了點兒!總是在我們剛踏進(jìn)食堂大門,
把飯菜打好坐下開吃的時候,外面就嘩啦啦下起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食堂的大棚上,
聲勢浩大。這種時候,我起碼有兩次,二話不說就沖進(jìn)食堂旁邊的小超市,買上一把傘。
然后,像個盡職的哨兵,舉著傘,站在食堂出口的屋檐下,等待著馬大的出現(xiàn)。
心里盤算著:“馬大”肯定沒帶傘,正好…正好可以一起走回去。 肩膀挨著肩膀,
也許還能趁機再刮刮她的小鼻子可是!邪門就邪門在這兒!每次!每一次!就在我望眼欲穿,
終于看到她和她閨蜜說說笑笑地走出食堂大門的那一刻——雨!它!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