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確切地描述我們究竟是如何存活下來的,即便是我們這些親身經(jīng)歷過那段大饑荒歲月的人,恐怕也難以清晰地回憶起當(dāng)時所承受的苦楚,那種叫天不靈,叫地不應(yīng)的感覺。而于我而言,腦海深處僅存下那刻骨銘心的饑餓記憶——我、我的家人,無一不是處于極度饑餓的狀態(tài)之中。
那一年,我年僅七歲,年幼懵懂的妹妹才剛剛滿一歲還未斷奶,而大哥也不過九歲而已。原本我們所在的村莊擁有千戶,幾千人,是個大村,但此刻,就連山上的野草都已經(jīng)被村民們啃食殆盡了,然而即便如此,仍不斷有村民因饑餓而命喪黃泉,幾乎家家掛白,最后無力發(fā)喪。于是為了活命,村里逐漸出現(xiàn)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的人群,他們選擇踏上逃難之路,只為尋求一絲生機(jī)。但與此同時,更多的人卻懷著對故鄉(xiāng)深深的眷戀與不舍,心中暗自思忖:即便背井離鄉(xiāng),又怎能保證在外便能安然存活?與其冒險外出闖蕩,倒不如堅守這片熟悉的土地,即便是死,也是落葉歸根。
此時此刻,我正饑腸轆轆地在灶臺上苦苦翻找著任何可以果腹之物,由于長時間未曾進(jìn)食,眼前早已是金星亂冒。一旁的妹妹則哭得聲嘶力竭,哭聲,令人心碎不已??蓱z的母親同樣也是餓著肚子,由于缺乏食物補(bǔ)充營養(yǎng),她根本無法分泌出乳汁來喂養(yǎng)嗷嗷待哺的妹妹。因此,全家人都餓得奄奄一息,只得無力地躺在炕上,盡可能減少身體的活動量以節(jié)省體力。算起來,我們已經(jīng)整整兩日粒米未進(jìn)了。
我用充滿渴望的眼神望向娘,虛弱地說道:“娘,我好餓啊……”然而,娘并未回應(yīng)我一言半語,只是緊緊地?fù)е鴳阎刑淇薏恢沟拿妹?,淚水如決堤般不停地流淌而下。這時,大哥緩緩走過來,輕輕地將我擁入懷中安慰道:“別哭啦。等會兒,哥哥就帶你到山上去挖些草根回來燉湯充饑?!甭牭竭@話,我一邊抽泣著,一邊微微點(diǎn)頭應(yīng)道:“嗯……”
大哥拉著我的手,步履蹣跚地走上了這座荒蕪的山。放眼望去,整座山一片光禿,連一根小草都沒有生長,這種景象實在罕見得令人咂舌。山上的樹木更是可憐,樹葉早已被人薅得精光,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在風(fēng)中搖晃。
我們兩人各自提著一個破舊的筐,彼此對視一眼后,我忍不住開口道:“哥,我肚子餓得咕咕叫,這里哪還有草根可挖呀!就連樹皮也都被扒光了。要不咱們?nèi)ズ永锟纯?,能不能摸到一些魚蝦充饑?”大哥皺起眉頭想了想,然后無奈地說:“那好吧,我們再往遠(yuǎn)處走走試試。要是今天還是找不到吃的東西,咱倆可就沒法回家了?!闭f完,他便領(lǐng)著我繼續(xù)向深山走去。
然而,面對這片茫茫大山,我們兩個年紀(jì)加起來還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又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呢?山路崎嶇難行,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艱難地跟在大哥身后,本就餓得難受,不知道已經(jīng)走了多久。漸漸地,我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邁出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就在這時,一陣眩暈感襲來,我眼前一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險些暈倒在地。
正當(dāng)我搖搖欲墜之際,突然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聲劃破長空。只見幾只小鳥在空中疾速掠過。大哥眼疾手快,迅速從腰間抽出別著的彈弓,并彎腰在地上撿起幾顆小石子。來不及瞄準(zhǔn),只能瞎打了,用力將石子彈射出去。只聽見“嗖嗖嗖”幾聲,連續(xù)發(fā)射了七八顆石子后,終于傳來一聲尖銳的“吱吱”叫聲。一只麻雀應(yīng)聲落地,它被打斷了腿,一只麻雀,全家的口糧,是不是跟諷刺?
原本疲憊不堪的我,瞬間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興奮地朝著掉落麻雀的方向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大喊:“大哥,打中啦!在這里,在這里!”
沒想到居然打下了一只麻雀!這是最大的收獲了,當(dāng)時的我和大哥也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冒出來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路飛奔著回到家中,我的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只還溫?zé)岬穆槿?,眼睛直直地盯著它,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p>
一進(jìn)家門,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娘跟前,聲音略帶顫抖地喊道:“娘,您看,大哥打下來一只麻雀呢,妹妹終于有東西可以吃啦,咱們再也不會被餓死啦!”話剛說完,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不受控制地從我眼眶里涌了出來。一旁的大哥也是如此,他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角,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只見娘緩緩地站起身來,把熟睡的妹妹放在吊在房梁上的搖籃里,她那蹣跚的腳步顯得有些無力,但還是堅強(qiáng)地走向了灶臺。不一會兒,鍋里就響起了燒水的聲音。這時,我和大哥對視一眼,默契地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一起走出家門去做準(zhǔn)備工作。
來到河邊,我開始低頭在河邊地?fù)焓暗厣系母刹裰?,心里都會涌起一絲喜悅。而大哥則提著一個水桶,快步向河邊走去。等我們倆到了河邊,我蹲下身,再看看大哥那邊,他正彎著腰,費(fèi)力地從河里提起滿滿一桶清水。只是,如今這河里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生機(jī)與熱鬧,曾經(jīng)隨處可見的魚蝦現(xiàn)在竟然連影子都瞧不見。放眼望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幾只小得可憐、幾乎肉眼看不到的魚苗在緩慢地蠕動著。望著眼前這番景象,我的心情愈發(fā)沉重起來,真不知道這樣艱難的日子究竟要持續(xù)到何時啊?
正當(dāng)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家中的煙筒冒出了久違的炊煙,一只小麻雀被娘燉了一大鍋的湯,那小小的麻雀在這一大鍋的湯中,幾乎看不到,為了能有點(diǎn)味道,還加了鹽堿地的泥土塊,這年頭,誰家又吃的起鹽巴呢!而天色漸黑的時候父親匆忙的回來了,扛著一個打著補(bǔ)丁的布袋,推門進(jìn)來說道,孩子娘,快,這是半袋子地瓜,快給孩子們煮了吃了,娘驚訝的說道,孩子爹,這半袋子地瓜你哪來的?父親回道,說來話長了,村里來了一過伙流民有四五百人,闖進(jìn)了楊財主家,把楊財主家的人都?xì)⒘耍鸭Z食都搶光了,我是聽見槍聲才去的,我到的時候滿院子已經(jīng)沒活口了,趁著天黑我又回去了,我在地窖里找到了這半袋子地瓜,還有兩個鹽塊,夠咱們?nèi)页詡€十天半個月了,娘看著滿頭大汗的父親說道,快把衣服脫了,洗洗臉吧!瞧你這滿頭大汗的,孩子們今天打了一只麻雀,我煮了一鍋湯,就等你回來吃了,咱們先吃飯,一會兒我有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