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煉獄血池王熙鳳的意識浮浮沉沉,耳邊是永無止息的哭嚎。偶爾,
能分辨出鎖鏈拖過粗糙地面的刺耳刮擦,一下,又一下。她猛地睜開眼,
視野卻被一片混沌的猩紅占據(jù)。她懸在虛空中,腳下是翻涌滾沸的猩紅巖漿之池,
時不時的濺射出點點灼魂的星火。王熙鳳渾身劇震,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抓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想動,想掙扎,卻感覺不到四肢百骸的存在,似乎在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
這就是她的歸宿?永墮這煉獄般的血池?“王熙鳳!”一個冰冷、宏大的聲音驟然響起。
那聲音里不含一絲情感,震得王熙鳳的魂體幾乎要再次潰散。他穿著玄色帝袍,
面容隱藏在帝冕下,只能看到如寒潭的目光,穿透玉旒,牢牢釘在王熙鳳身上。
他左手按著一方巨大的方印,右手則壓在一本厚重冊子上——生死簿。石臺兩側(cè),
肅立著牛頭、馬面,面目猙獰,手持鋼叉鐵鏈,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煞氣。是閻君!
她本能地想要下跪求饒,可無形的束縛讓她動彈不得。“賈門王氏,王熙鳳!
”閻君的聲音再次轟響?!澳闵耙姓藤Z府之勢,貪酷弄權(quán),草菅人命!鐵檻寺內(nèi),
為三千兩銀子,逼死兩條人命,口蜜腹劍,攪得家宅不寧,罪孽滔天!
”侍立在閻君身側(cè)的判官上前一步,聲音平板無波,卻字字清晰:“查,
王熙鳳生前所造罪業(yè),依《陰司律》,當(dāng)入血池獄,再入拔舌地獄,
再入銅柱地獄……”“不!閻君老爺!開恩?。 蓖跷貘P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尖叫起來。
“賤婦知罪!求老爺開恩!賤婦再也不敢了!饒命!饒命啊!
”在判官念誦刑罰的聲音稍稍停歇,王熙鳳的哀嚎也因極度恐懼而嘶啞的瞬間。
閻君并未理會王熙鳳的哭求,按在生死簿上的右手手指似乎只是極其隨意地向上抬了抬。
王熙鳳眼前,那片翻騰的血池地獄景象驟然模糊,猩紅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動著奇異水波光澤的“幕布”。幕布上光影交錯,瞬息萬變,
呈現(xiàn)出無數(shù)令她瞠目結(jié)舌、匪夷所思的畫面。
她看到一個個穿著古怪、卻異常利落衣裙的女子,昂首闊步地行走在宏偉建筑之間。
她們手中拿著會發(fā)光的方塊,對著它侃侃而談,神情自信從容。她們坐在寬敞明亮的廳堂里,
周圍是同樣穿著整齊的男男女女。那些女子并非侍立在一旁,而是居于長桌的主位或前列,
言語清晰,手勢有力,儼然是發(fā)號施令的中心!更有甚者,在一個滿是閃耀燈光的臺上,
一名女子手持一個奇特的小圓筒,正慷慨陳詞,臺下掌聲雷動,無數(shù)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充滿了崇敬與狂熱……這些女子身上,
沒有半分她所熟悉的、屬于她那個時代女子的低眉順眼、依附怯懦。她們的眼神銳利如鷹隼,
脊梁挺得筆直,
……一種王熙鳳只在那些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王公大臣身上才見過的、名為“權(quán)力”的無形威壓。
她們不依附任何人,她們自身,就是權(quán)力的象征!王熙鳳徹底看呆了,連恐懼都暫時忘卻,
魂體深處掀起驚濤駭浪。女人?不依附男人?還能如此……如此堂而皇之地號令一方?
這……這究竟是何處?“你所依仗的,不過是男人指縫里漏下的殘羹冷炙!離了賈府,
離了王家的嫁妝,離了那‘璉二奶奶’的名頭,你王熙鳳,算個什么東西?”她張了張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辯駁的聲音。閻君的話,無情地撕開了她精心維持了一生的華麗表象,
露出了內(nèi)里的虛弱與不堪?!澳阈闹锌煞??”閻君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威嚴(yán)。王熙鳳的魂體在虛空中瑟縮著。服氣?
她王熙鳳自負(fù)才干勝過賈璉十倍!可不服又能如何?
這世道……她生前的世道……不就是如此嗎?“冥頑不靈!好,本王今日就給你一個機會,
一個真正看清‘權(quán)力’為何物的機會!”他那只壓在生死簿上的右手終于抬起,
食指朝著王熙鳳的方向,凌空一點?!芭泄伲「呐?!”閻君的聲音如洪鐘,
宣示著不容置疑的裁決?!巴跷貘P,罪孽深重,然其生前操持家務(wù)、算計經(jīng)營之能,
尚有幾分可取。著,罰其魂靈投入‘公元二十一世紀(jì)’之紅塵,
剝奪其一切前世記憶……唯留管家理事、籌謀算計之本能!”然而閻君的話語并未停止,
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玩味:2 重生贖罪“若你能真正醒悟,憑己身之力立起脊梁,
或可贖清前愆,重入輪回。若你本性難移,
依舊只知依附鉆營、戕害他人……”閻君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則數(shù)罪并罰,永世沉淪,
不得超生!”“啊——!”王熙鳳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嚎,
便感覺一股無可抗拒的恐怖力量。“不——?。?!”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極其真實劇痛,
猛地刺穿了那混沌的黑暗,精準(zhǔn)地?fù)糁辛怂淖竽X袋。
“唔……”一聲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喉嚨深處擠了出來。緊接著,是沉悶的擊打聲。砰!
砰!砰!一下,又一下,帶著醉醺醺的狂躁和發(fā)泄的狠戾。“媽的!喪門星!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一個充滿濃重酒臭味的男人咆哮聲,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眼皮重若千斤,王熙鳳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視野搖晃、模糊。
那是一個男人,穿著看不出顏色的骯臟工裝背心。他臉色漲紅如豬肝,
渾濁的三角眼里燃燒著野獸般的暴虐。
“別…別打了……”破碎的求饒聲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伴]嘴!賤貨!
”男人一腳狠狠踹在她護(hù)著頭的手臂上?!袄献庸┠愠怨┠愫?!讓你洗個衣服都洗不干凈!
還敢躲?老子打死你個沒用的廢物!”拳腳如同冰雹般再次落下,
夾雜著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劇痛之中,
一些破碎的片段強行擠入王熙鳳混亂的意識:林小鳳,這是她的名字。
眼前這個野獸般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周大勇。這里是城郊結(jié)合部最混亂,
最廉價的出租屋區(qū)域。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忍受無休止的打罵,
去小餐館后廚洗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
“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王熙鳳的意識在劇痛的縫隙里掙扎。砰!
一記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打得她耳朵里嗡嗡作響,嘴里泛起濃重的血腥味。
周大勇似乎打累了,喘著粗氣,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抓起半瓶劣質(zhì)白酒,
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隨即像一灘爛泥般倒在吱呀作響的破床上,鼾聲如雷。墻角,
王熙鳳——或者說,林小鳳,蜷縮在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
身體因為劇痛和寒冷而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她艱難地轉(zhuǎn)動脖子,
最終落在墻角一塊布滿污漬的鏡子上。鏡子里映出一張臉——蠟黃,浮腫帶著可怖的青紫色,
滲著血絲。頭發(fā)油膩板結(jié),胡亂地貼在額角和臉頰。那不是林小鳳的眼神。
“周…大…勇……”一個名字,從她喉嚨深處極其緩慢卻極其清晰地擠了出來。那聲音嘶啞,
卻不再顫抖,反而沉淀下一種令人心悸的陰寒。她扶著冰冷刺骨的墻壁,一點一點,
極其艱難地?fù)纹鸱路鹕⒘思艿纳眢w。但她咬著牙,一聲不吭。閻君…這就是你說的贖罪?
這就是你要我看的“新時代”?好,好得很!
“不靠男人…掌握權(quán)力…”閻君冰冷的話語在腦海中回響,帶著嘲諷。
“等著……”她無聲地對著床上那攤爛泥低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你們都給我等著……”“林小鳳!三號臺!快!盤子堆成山了!磨蹭什么呢!
”后廚管事的尖利嗓音?!皝砹耍?/p>
”林小鳳嘶啞的聲音應(yīng)道嘩啦—3 逆襲開端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只是條件反射般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動作機械精準(zhǔn),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效率。
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黏在布滿疲憊和細(xì)小疤痕的臉上?!靶▲P姐,
你…你臉上又…”旁邊一個同樣在埋頭苦干的年輕洗碗工,
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林小鳳腫脹未消的左臉林小鳳刮盤子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輕嗯了一聲。周大勇昨晚又喝多了,
理由是她洗壞了他一件破工裝——那衣服本就破爛不堪。她沒躲,也沒像以前那樣哭求。
只是護(hù)著頭,默默承受著。“不靠男人…掌握權(quán)力…”這句話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著她。
林小鳳手中沾滿洗潔精泡沫的盤子脫手滑落,重重砸回油膩的水池里,濺起一片水花,
驚得旁邊的洗碗工“呀”地叫了一聲。林小鳳卻渾然未覺。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靈魂深處掀起的滔天巨浪!
“不靠男人…掌握權(quán)力…”閻君的話再次響起,這一次,卻像投入滾油的火星,
瞬間點燃了她眼中沉寂已久的、近乎瘋狂的光!她的目光,不再是空洞和麻木。
它們緩緩移動,銳利地掃過這混亂、油膩、充斥著噪音的后廚。王熙鳳的眉頭緊緊鎖起,
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向下撇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像在榮國府那樣,厲聲呵斥?!傲中▲P!
發(fā)什么呆!盤子!”管事的尖嗓門再次炸響,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安幌敫闪藵L蛋!
”這一聲呵斥,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林小鳳猛地一顫,眼中的銳利光芒瞬間被強行壓下,
重新覆上一層麻木的灰翳。她低下頭,迅速抓起水中的盤子,更加用力地刮擦起來。
粗糙的絲瓜瓤摩擦著瓷盤,發(fā)出刺耳的“嚓嚓”聲。她只是個最底層的洗碗工,人微言輕。
貿(mào)然開口,只會招來更惡毒的辱罵,甚至丟了這份賴以糊口的工作。但是……王熙鳳的意識,
如同最精密的算盤,本能被喚醒了,就再也無法沉睡。閻君扔給她的,是絕境,
也是一線微光。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堆堵塞通道的雜物箱上,落在那泡得發(fā)黑的蔬菜筐上,
落在那亂糟糟的出菜口……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厭惡。她擦盤子的動作依舊麻利,
只是那微微抿緊的嘴角,泄露了內(nèi)心洶涌。日子在油污、汗水和時不時的拳腳中緩慢度過。
林小鳳依舊沉默地洗著堆積如山的碗碟,忍受著周大勇的酒后暴虐和后廚管事的刻薄刁難。
只是,她眼底深處那點幽冷的火星,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在日復(fù)一日的煎熬中,
被淬煉得更加堅硬。她知道,在商人眼里,什么體面尊嚴(yán)都是虛的,唯有落到實處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