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初剛跨進去,就被炭火盆的熱氣撲了滿臉
“說吧,你這小子遇到什么難題了?我看看能不能幫幫你?!睂O元良看著他笑道。
“軍座,就是希望你能派一些人將后勤補給運到我們營地去,其他也沒什么大事?!?/p>
“這么快就要后勤補給?你哪里湊齊的人?”聽到張元初的話,孫元良倒是有些詫異了。
不是說今天唐孟瀟給了他一個閉門羹嗎。
“呵,唐司令忙得腳不沾地,哪兒顧得上咱這新團?”張元初自嘲的搖了搖頭。
“不過,卑職上午自己去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您猜怎么著?潰兵跟菜市場的白菜似的。
桂軍的草鞋兵、川軍的老套筒,全在街角蹲著啃饅頭呢。
現(xiàn)在各營連排都下去收攏潰兵了,預(yù)計今天晚上就能招夠,只是兵源有了,但后勤補給卻沒有。
預(yù)一團也沒多余的人來領(lǐng)取后勤補給,所以希望軍座幫幫忙,派人給我們送過去?!?/p>
張元初輕描淡寫的說著,只是孫元良卻皺起了眉頭。
“去下面收攏潰兵?元初,我知道你心急,但也不能去下面隨便收攏。我們是德械師,需要的是優(yōu)秀兵源。
你所說的拉人,都是地方軍,雜牌軍??!”
常志清的嫡系部隊,即使?jié)×?,回來之后也會被迅速集中起來,然后作為預(yù)備兵源補充到其他部隊當中。
這些士兵雖然吃了敗仗,但素質(zhì)在那里擺著,常志清不可能放任這些兵源就這樣在大街上晃悠,都會集中在特殊的兵營內(nèi)。
這些兵營是需要手令才能帶走的,這也是之前常志清讓唐孟瀟來辦此事的原因。
“都一樣的!他們戰(zhàn)斗力不差,缺少的只是武器裝備?!睆堅趺霭櫚桶偷睦系杜?,彈出一根叼在嘴里,“軍座,借個火?“
孫元良的鍍金打火機“啪“地竄出火苗,映得他眉心直跳:
“元初啊,不是我說你,這雜牌軍就像拼湊的百衲衣,看著花哨...真要碰上鬼子甲種師團...“
“那就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百鬼夜行!“張元初吐了個煙圈,“淞滬那會兒,桂軍七個旅打剩不到一旅,照樣撕開鬼子三道防線。
川軍更絕,抬著棺材沖鋒,您說這是雜牌?這他媽是閻王殿的先鋒營!“
指揮部突然安靜得能聽見懷表走動聲,馮圣法默默把“精兵集中營“的名單塞回抽屜。
“罷了!”孫元良突然起身“你要的后勤隊半小時后出發(fā),不過..”
他湊近半步,雪茄味混著發(fā)油味撲面而來“小鬼子的兵鋒都已經(jīng)頂在我們的鼻子上了,校長剛頒布了作戰(zhàn)計劃,我們到底什么時候撤離還不清楚。
到時候有可能顧及不到你的預(yù)一團,你要自己做準備了?!?/p>
孫元良好意提醒張元初,戰(zhàn)爭爆發(fā),很多時候哪里顧忌的到這么多?
兵荒馬亂的,他自己本部的部隊都有可能走丟,何況現(xiàn)在剛組建的預(yù)一團。
“呵呵!軍座,放心吧!卑職知道!”
張元初走出了72軍的指揮部,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孫元良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從目前來看,此人似乎還不錯,至少對自己很好。
只是歷史上,此人在金陵城還沒有破之前就率領(lǐng)一部向下關(guān)方向撤退,當了逃兵。
要不是被36師師長用槍逼著,他恐怕還不會回去。
而且此人在歷史上還有飛將軍的稱號,北伐時期擅自后撤,差點被常志清給槍斃。
但在淞滬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卻又堪稱經(jīng)典,此人在歷史上終究還是褒貶不一,有功也有過!
“算了!不想這些了,反正我也管不了。”張元初搖了搖頭,向自己的軍營而去。
......
晚上八點左右,預(yù)一團的軍營像個沸騰的方言大鍋。
“龜兒子!莫擠老子!”川音。
“丟雷樓某!邊個踩我腳!”粵語。
“阿表,給支煙抽嘛!”滇腔。
吳德水蹲在營房門口,正跟幾個桂省的弟兄比劃手勢,嘴里蹦著半吊子官話。
“聽懂沒?咱這是德械師,槍托子比你們的老套筒長兩指,拼刺刀時先捅肚子再劃拉。”
旁邊的川兵笑得直拍大腿:“龜兒子,你當是切辣椒呢?”
張元初蹲在石獅子上,看著亂哄哄的隊伍直撓頭。
在后世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嘛!
一句東北話,傳遍東三省,南方一句本地口音,也許出了這條街就沒人聽得懂。
雖然這只是調(diào)侃,但也可以看出南方各省的口音差別。
【我發(fā)誓,我在南昌待了兩年,一句南昌話都聽不懂,感覺是在聽外語,和他們本地人交談,全都是普通話】
“你們幾個過來!”張元初看著站在那里得意洋洋的六個營長,有些頭大的將他們招過來。
“團座,人都招回來了!嘿嘿!你看!”吳德水這個六營營長,一臉諂媚的笑著。
張元初翻了翻白眼,不過也知道,老兵油子就是這個吊樣。
“頭大?。∵@些人都是各地的人,溝通方面都是一個問題,你們是怎么將他們給招進來的?你們能聽懂?”張元初斜眼瞅了一眼吳德水。
“這多簡單的事??!他們不會說官話,但聽得懂??!咱們再這么比劃比劃就得了?!?/p>
吳德水咧嘴笑著,旁邊幾人趕緊遠離他,一副躲瘟神的模樣。
張元初翻了個白眼,不過也不擔(dān)心,這些老兵油子既然敢招進來,那溝通方面,他們還是有一些想法的。
“都他娘閉嘴!”就在這時,受不了這些方言的王亦秋,舉著鐵皮喇叭喊破音,然后轉(zhuǎn)頭哭喪著臉:“團座!這比趕集還亂!”
張元初跳下來,抄起捷克式機槍對天“噠噠噠“就是一梭子。
人群瞬間安靜,幾百雙眼睛瞪得像銅鈴。
“聽著!川軍站東頭,桂軍站西頭,滇軍站南頭!剩下的...”張元初把機槍往肩上一扛,指了指縮在墻角的江浙兵:“你們當裁判!”
潰兵們愣了兩秒,突然哄笑著推搡起來。
有個桂軍漢子把草鞋甩上天:“長官!贏了有酒喝不?“
“贏了管夠!輸?shù)乃⒚┛?!”張元初踹開彈藥箱,露出二十壇紹興黃酒——孫元良資助的。
“團座!這這這不合規(guī)矩...”孫銘抱著花名冊直哆嗦
“規(guī)矩?”張元初掀開酒壇封泥:“在預(yù)一團,能砍鬼子的就是規(guī)矩!”
月上半梢時,六個營長癱在臺階上喘粗氣。
吳德水掰著手指頭數(shù):“川軍八百三,桂軍七百八,滇軍五百...“
“管他幾百!”張元初把空酒壇摔得粉碎:“明天開始,上午練槍法下午拼刺刀!”
他忽然咧嘴一笑,“誰要能把周成義撂倒,老子賞他燉肘子!”
靶場方向突然傳來聲川罵:“日你先人板板!哪個龜兒把老子的靶子畫成龜田隊長?”
月光下,五千條漢子橫七豎八躺在草席上。
呼嚕聲里夾雜著各地方言的夢話,仔細聽卻能辨出相似的詞——“殺鬼子”“回家”“不孬種”。
張元初蹲在房頂啃甘蔗,看著孫元良送來的德械裝備在月光下泛冷光。
孫銘爬上來遞電報時,聽見他含糊不清地哼著小調(diào):“...亂世兒郎莫言苦,腰間吳鉤未曾孤...”